他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钱县令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反而信了七八分。
他摆了摆手,让师爷把礼物收下。
“罢了。”
他叹了口气,换了副和缓的语气,“你家也是受了惊。”
“本官已经全城张贴告示,捉拿一伙江洋大盗,想必昨夜扰你家的,便是这伙人。如今盗匪猖獗,你们回去,也要多加小心,把门窗都加固好。”
他话锋一转,“你娘,是个明白人。你回去告诉她,徐家的这份心意,本官领了。”
徐四山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县太爷没怪罪,还收了礼,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连连磕头,赶着牛车回到家。
胡桃花第一个冲了上去,拉着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我的老天爷,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徐四山把县衙里的情形一说,阮青云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表示。
胡桃花却听出了不对劲,她止住哭,凑过来问:
“他问客房的事了?还问那个扫把星了?”
徐四山憨憨地点头。
“那可怎么办?”胡桃花又急了,“这不就让人给惦记上了吗?”
“惦记上,才好。”
阮青云终于开了口,“他收了礼,也应了情。”
“从今往后,只要我们不给他惹麻烦,他就会帮我们挡掉一些麻烦。”
这番话,让徐家众人都是一愣。
徐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胡桃花的脑子转得最快,“娘,您的意思是……咱们花了二十两银子,请了个县太爷当保镖?”
这比喻虽然粗俗,倒也贴切。
阮青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末子。
胡桃花懂了。
她一拍大腿,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脸上,顿时换了副神情。
周杏和豆娘还在后怕,徐四山则是一脸憨厚的庆幸。
只有胡桃花,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儿,不动声色地传扬出去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略带尖刻的嗓门:“桃花在家吗?我听说你们家昨晚闹贼了,”
“哎哟,我这心啊,一早上都提着呢!”
是隔壁巷子王麻子家的婆娘,出了名的嘴碎,跟胡桃花向来不对付。
平日里见了面,明里暗里总要攀比一番,从谁家男人挣得多,到谁家孩子更听话,事事都要分个高下。
胡桃花一听这声音,嘴角撇了撇,但很快又扬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慢悠悠地走过去,拉开门栓。
“哟,是嫂子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麻子家的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瞅,那双小眼睛里闪着看好戏的光。
“还不是担心你嘛!我听人说,昨晚你家动静大得很,又是喊又是叫的,说是遭了江洋大盗!”
“天呐,人没事吧?家里的东西……没被搬空吧?”
她嘴上说着担心,可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都藏不住。
胡桃花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后怕的样子,拍了拍胸口:“可不是嘛,吓死我了。”
“好在我们家四山壮实,拿着棍子出去一吼,就把那伙贼人给吓跑了。”
“就这么跑了?”王麻子家的显然不信,“江洋大盗还能被一嗓子吓跑?怕不是偷鸡摸狗的小毛贼吧?”
“谁知道呢。”胡桃花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不过啊,今儿一早,我家四山就去县衙了。”
王麻子家的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
“去报官?对对对,是该报官!县太爷怎么说?有没有派人来查?”
胡桃花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那料子是孙掌柜送的上好杭绸。
她瞥了王麻子家的一眼,慢悠悠道:“查倒是不必了。我家四山是去给钱县令送谢礼的。”
王麻子家的懵了,“送……送谢礼?”
“是啊。”胡桃花理所当然地点头,“钱县令说了,他官威浩荡,福泽一方,有他坐镇清河县,什么江洋大盗都得绕着走。”
“昨晚那贼人跑得快,就是被县太爷的官威给镇住了。我们家受了这等庇佑,能不去谢谢人家吗?”
王麻子家的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她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说法。
遭了贼,不哭天抢地地去报案,反而上赶着去给县太爷送礼谢恩?
这徐家是吓傻了,还是故意在这儿吹牛?
她眼珠子一转,酸溜溜地说:“哟,桃花,你家现在可真是有出息了,都能跟县太爷说上话了。”
“那钱县令……真收了你们的礼?”
“那当然!”胡桃花下巴一扬,“钱县令还夸我娘是个明白人呢!说我们徐家的心意,他领了!”
她说着,还故意把声音拔高了几分,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王麻子家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把胡桃花骂了千百遍,嘴上却不肯认输:
“吹吧你就。县太爷日理万机,哪有空管你们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话音刚落,巷子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衙役服饰的官差,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径直朝着徐家院子走来。
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顿时都缩回了脖子。
那衙役走到门口,看见王麻子家的堵在那儿,眉头一皱:“让开点,别挡道。”
王麻子家的被他那官威一吓,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
衙役走到门前,对着院里的胡桃花,客气地拱了拱手:
“请问,这里是徐四山家吗?”
胡桃花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是是是,官爷,您是……”
“奉县令大人之命,给府上送些安神的糕点。”
衙役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朗声道,“钱大人说了,昨夜让府上受惊了。”
“他已下令,加派人手在城南一带巡逻,尤其是徐家左近,必保万无一失。还请老夫人安心静养。”
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麻子家的那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胡桃花接过食盒,笑得嘴都合不拢: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还劳烦官爷跑一趟。快,快进来喝口茶!”
“不了,公务在身。”
衙役摆了摆手,又冲院里喊了一声徐老夫人安好这才转身离去。
院门一关,胡桃花抱着那沉甸甸的食盒,乐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娘!娘!您看见没?”
“王麻子家婆娘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阮青云正坐在堂屋里,手里拿着针线,给徐七缝补一件被划破的衣裳。
她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徐七坐在她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阮青云忽然开口,“你的伤,如何了?”
徐七回过神,“劳老夫人挂心,已无大碍。”
“嗯。”阮青云剪断线头,将补好的衣服递给他,“那就好。家里的柴,快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