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云问,“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孙怀安道,“我一个在府衙当差的远房侄子传来的信。”
“说是府台大人收到消息,当场就摔了茶杯。可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案子查到陈明远这儿,就算断了。”
阮青云明白了。
陈明远背后的人,手眼通天,而且心狠手辣。
他们宁可杀一个朝廷命官,也不愿让陈明远到京城吐露半个字。
孙怀安看着阮青云,眼神里带着几分后怕:“老夫人,这事……恐怕还没完。”
“陈明远一死,线索断了,但咱们可都是明晃晃的靶子。”
他今天来,送礼是其次,通风报信,抱紧大腿才是真。
“多谢孙师傅告知。”阮青云冲他点了点头,“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孙怀安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心头一松,连忙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带着伙计告辞。
院门一关,胡桃花就抱着一个银锭子凑了过来,笑得满脸褶子:
“娘,您跟孙掌柜嘀咕什么呢?”
“他是不是还想跟咱们订酒?”
“我跟您说,下次价钱得再往上提一提!”
阮青云没理她,只是看着那箱银子,目光幽深。
“四山。”
“去,把院门用门栓顶上。这几天,家里人没事就别出去了。”
徐四山一愣,但还是听话地跑去关门。
胡桃花觉得莫名其妙:“娘,这青天白日的,关什么门啊?”
“再说,咱们家现在可是县太爷跟前的红人,谁还敢上门找不痛快?”
“红人?”阮青云瞥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红人就是靶心,最招枪子儿。”
她指着那箱银子和绸缎,“你当孙怀安是傻子,上赶着来送钱?他是来买命的!”
“买命?”
胡桃花吓了一跳,手里的银锭子差点掉地上。
阮青云拄着木棍,走到堂屋坐下,周杏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
她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陈明远,死了。在去京城的路上,被人灭了口。”
阮青云冷哼,“他背后的人,怕他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就让他永远闭了嘴。”
“你想想,能让一个朝廷命官死得不明不白,这得是多大的来头?”
胡桃花的脑子嗡的一声,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她手一软,那块宝贝似的银锭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墙角。
她带着哭腔:“娘!那……那咱们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也来杀我们?”
王德海是他们告倒的,陈明远也是因为他们才被查办的,人家要寻仇,第一个不就找上徐家吗?
徐四山也白了脸,站在那儿,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现在知道怕了?”阮青云看着脚下抖成一团的儿媳妇,“之前让你修房子,你还心疼钱。”
“现在觉得,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胡桃花猛地抬起头,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娘要花大价钱修缮房屋,为什么要把家里弄得体体面面,为什么还要专门给柴房里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修一间客房……
那不是败家,那是在修一堵保命的墙!
她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娘,我错了,我蠢,我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婆娘!”
“您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我再也不心疼钱了!”
阮青云看着她这副样子,摇了摇头,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天还没塌下来。”
东厢房里,灯火通明。
豆娘把刚做好的夜宵,一碗撒了桂花糖的甜汤,放在桌上。
徐七正坐在桌前,就着灯光,看她下午临摹的那些字。
他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
换上了徐家新做的青布衫,更显得他眉目深邃,气质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他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也听到了胡桃花那一声尖叫。
他抬起眼,看着豆娘,“外面出事了?”
豆娘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搅着衣角,点了点头,小声说:“陈县丞……死了。”
徐七的眸色深了些,却没有半分意外。
他问,“陈县丞死了,只怕你们徐家要染上大麻烦了。”
豆娘愣了一下,她看着他平静的眼睛,那股莫名的心慌,竟然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早些歇着吧。”徐七放下笔,“告诉你奶奶,这几天,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豆娘嗯了一声,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她一走,徐七脸上的平静便消失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阮青云屋里还亮着的灯火,眼神变得复杂。
他知道,麻烦来了。
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徐家救了他,也被卷了进来。
他欠这家人一条命,如今,却可能把他们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握紧了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夜深了,阮青云却毫无睡意。
她披着衣服,拄着木棍,径直走向了东厢房。
徐七并未睡下,他就坐在桌边,“老夫人。”
“还没睡?”
阮青云走了进去,在桌子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睡不着。”
阮青云看着他,开门见山:“陈明远死了。”
“我听见了。”
阮青云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看来,我这小小的徐家,是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了。”
徐七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沙哑:“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现在说抱歉,晚了点。”阮青云敲了敲桌子,“我老婆子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能让京城里的人动手杀一个朝廷命官。”
“你的来头,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她盯着徐七的眼睛,“他们是在找你。”
徐七没有否认。
“我明天就走。”他说道,“不会连累你们。”
阮青云笑了,“你现在往哪儿走?”
“清河县大大小小的路口,怕是早就布满了他们的眼线。”
“你前脚踏出这个院子,后脚就是一具尸体。到时候,我们徐家,就从救命恩人,变成了窝藏钦犯的同党。”
徐七的脸色沉了下去,“老夫人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