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徐四山,跟看个傻子似的,“四山兄弟,你莫不是昨晚酒喝多了,还没醒?”
“清河县就是县太爷的宅子,一个月也花不了五十两租金!”
牙行里其他几个等着办事的闲人也都哄笑起来。
“五十两?他怎么不去抢!”
“徐家是卖酒卖疯了吧?真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徐四山被笑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嚷嚷:“我家老太太说了,这铺子是县太爷亲赐,风水好,彩头足!谁租了,谁的生意就能一飞冲天!”
“就这个价,爱租不租!”
他说完,把地契往赵掌柜面前一推,扭头就走。
赵掌柜看着他的背影,摇着头直叹气,把那张地契随手压在了柜台最底下。
这事儿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徐四山一回家,就被胡桃花给堵在了门口。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排着队抢着要租?”
徐四山耷拉着脑袋,把牙行里的事一说,胡桃花当场就炸了毛。
“什么?他们还敢笑话咱们?一群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蠢货!”
她嘴上骂得凶,心里却直打鼓。
“五十两啊,那得卖多少坛子酒?这要是租不出去,一天就亏一两多银子呢!”
阮青云坐在堂屋里,手里拿着根纳了一半的鞋底,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要是心疼,就自己拿钱把铺子租下来。”
胡桃花一噎,顿时没了声。她哪有五十两。
她凑到阮青云身边,压低了声音:“娘,要不……要不咱降点儿?”
“四十两也行啊,实在不行,三十五两……”
“闭嘴。”阮青云手里的针尖在鞋底上用力一扎,“等着。”
徐家要出租一个天价铺子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清河县。
福来街上的商户们,更是把这事儿当成了饭后的笑谈。
“徐家老太太这次是昏了头了。”
“就是,以为得了县太爷的赏识,就能漫天要价了。”
“等着瞧吧,那铺子非得砸手里不可!”
一连两天,牙行那边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
胡桃花吃饭都没滋味,可老太太稳如泰山,该吃吃该喝喝,晚上睡得比谁都香。
徐七的伤好了大半。
豆娘端着饭进去的时候,他正靠着墙,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豆娘好奇地凑过去看,地上画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她一个也看不懂。
“这是什么?”
徐七没抬头,声音比前几日又清亮了些,“军中用的密语。”
他将地上的痕迹抹去,这才接过饭碗。
豆娘看着他手腕上新添的薄茧,那是他这几日不断尝试活动手臂留下的。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别太用力了。”
徐七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他吃得很快,却不粗鲁。
吃完后,他看着豆娘准备收拾碗筷的背影,忽然问:“你认得字吗?”
豆娘脸一红,摇了摇头,“我笨,跟王大夫家的孙女学了几个月,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想学吗?”
豆娘愣住了,抬起头看他。
徐七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上,“我可以教你。”
豆娘的心怦怦直跳,她想点头,又觉得不妥。
一个外男教自己识字,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徐七看出了她的顾虑,淡淡地说:“就当是,还你那碗参汤的人情。”
第三天下午,胡桃花正拿着算盘,唉声叹气地算着这两天空亏了多少银子。
牙行的赵掌柜突然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满头大汗,脸上又是激动又是谄媚。
“老夫人!阮老夫人!”
胡桃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嚷嚷什么?是不是又来看我们家笑话的?”
“哪能啊!”赵掌柜一躬到地,差点把腰给闪了,“是……是有人要租铺子!”
胡桃花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租了?多少钱?”
“就按您说的,五十两!一文钱都没少!”
胡桃花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抓住赵掌柜的衣领,
“你没诓我?谁这么想不开……不是,谁这么有眼光?”
“是县里德盛祥布庄的孙掌柜!”
赵掌柜激动得脸都红了,“人家连定金都拍在柜台上了,还说要一次付清一年的租金!”
德盛祥孙掌柜?
那可是清河县数一数二的大户,生意都做到府城去了。
胡桃花脑子嗡的一声,半天没反应过来。
阮青云放下手里的鞋底,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让他进来签契书吧。”
那位孙掌柜就跟着赵掌柜亲自上门,一见阮青云,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老夫人,晚辈孙德胜,给您请安了。”
阮青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
胡桃花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
“孙掌柜,你……你真要租我们那铺子?五十两一个月,可不便宜。”
孙德胜笑了笑,看向阮青云,“老夫人,不瞒您说,前几日府城品鉴会,我也在场。”
他感慨道:“您那一番贡品与凡品的道理,让我茅塞顿开。”
“这五十两,租的是县太爷的脸面,是府台大人的青眼,更是您徐家这为民除害四个字的彩头!”
“我这布庄,正想往府城拓一拓,有了这间铺子当门面,比我花五百两打点关系还有用!”
“这买卖,值!”
一番话说得胡桃花目瞪口呆。
周杏在一旁,端茶的手都稳了许多,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契书很快签好,六百两的银票,白纸黑字,实实在在地放在了桌上。
送走了孙掌柜和赵掌柜,胡桃花扑过去,拿起那沓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娘,您真是神了!”
阮青云看着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脸上却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她拄着木棍,转身回了屋。
柴房里,徐七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几个自己刚刚教给豆娘的字,目光深沉。
这个老太太,不仅懂天家规矩,还深谙人心和商道。
她的眼界,早已超出了这个小小的清河县。
门被轻轻推开,豆娘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她的脸上也带着藏不住的喜色。
“徐七哥,你听见了吗?我们家的新铺子租出去了!”
徐七抬起眼,看着她兴奋得微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吐出一个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