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花一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在后头小声嘀咕:
“命又不值钱,哪有真金白银实在。”
她快走几步,又凑到阮青云身边,把手里的地契展开,
“娘,您快看,钱县令给的这铺子,位置可真好!就在福来街最热闹的地段!”
“咱们是把铺子租出去,一年收个百十两租子,还是自己开个分店?”
“分店要是开起来,那咱们徐家不就是清河县头一份的买卖了?”
胡桃花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她招手。
“四山!”
阮青云站住脚,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徐四山正咧着嘴傻乐,连忙应声,“哎,娘!”
“把你媳妇的嘴给我堵上,我听着头疼。”
徐四山嘿嘿一笑,一把揽过胡桃花的肩膀,往旁边拖,
“行了行了,没看娘累了吗?这事儿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胡桃花被他捂着嘴,还呜呜地挣扎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地契上瞟。
豆娘照例去送饭。
徐七正靠着墙,尝试活动自己的左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牵动了伤口。
豆娘将饭菜放在他身边的小凳上,“今天厨房炖了肉,我给你盛了些肉汤。”。
他喉结动了动,端起碗,没有说话。
豆娘收拾了昨天的空碗就想走。
他忽然开口,“你脖子上的伤……”
豆娘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摇摇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我这儿有上好的金疮药。”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过去,“比草药管用。”
豆娘看着那个精致的白瓷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她低着头,心跳得有些快。
这人虽然凶,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徐家铺子门前又热闹了起来。
不是官差,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乡亲。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他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身后几个人也拿着自家种的青菜、才收的苞米。
“阮老夫人!阮老夫人!”
老汉一见徐四山出来,就激动地要往里闯。
徐四山一头雾水,“老丈,您这是……”
“我们是城西张家村的,特地来感谢阮老夫人的大恩大德啊!”
“王德海那个天杀的,前年把我家的二亩水田给占了,我告状无门,差点没被他打死!”
“昨天衙门来人,把地契还给我了!说都是阮老夫人的功劳!”
“是啊是啊!”
后面的人也纷纷附和。
“我家的磨坊也是!”
“还有我家的猪!”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着说着,竟有几个哭出声来。
他们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徐四山怀里塞。
“老夫人不光是救了我们,是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胡桃花闻声出来,看到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叉着腰,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行了行了,乡亲们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都是我家老太太应该做的。”
她嘴上说着客气话,手却没闲着,帮着徐四山把东西接了过来。
阮青云从堂屋里走出来,“乡亲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都拿回去。”
“日子都不容易,留着给家里孩子补补身子。”
“那怎么成!”
“老夫人,您不收,我们心里不安!”
阮青云笑了笑,“真要谢我,以后就常来我这铺子,照顾照顾生意。”
“四山,去给每位乡亲装二两酒,算我请大家的。”
这一下比收了东西还让乡亲们高兴。
送走了乡亲们,胡桃花抱着一篮子鸡蛋,乐得合不拢嘴。
“娘,您瞧瞧,这叫什么?这就叫德高望重!”
她把鸡蛋一个个数进坛子里,“以前咱们家是生意好,现在是名声好!”
“这名声,可比银子金贵多了!”
阮青云瞥了她一眼,难得没怼她。
“知道就好。”她顿了顿,吩咐道,“去,把那新铺子的地契拿来。”
胡桃花眼睛一亮,连忙把地契取来,宝贝似的递过去。
阮青云展开地契,仔细看了看,然后对一旁的徐四山说:
“四山,明儿你跑一趟牙行,把这铺子挂出去。”
“挂出去?”胡桃花和徐四山异口同声,都愣住了。
“娘,您不是要……”
“租出去。”阮青云淡淡地说,“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五十两?”
胡桃花倒吸一口凉气,“娘,这也太贵了!县里最好的铺子,一个月也就三十两!”
“我说五十两,就值五十两。”
阮青云将地契拍在桌上,“就跟牙行的人说,这铺子是县太爷亲赐,风水好,彩头足。”
“谁租了,谁的生意就能一飞冲天。”
“想租的人,有的是。”
她看着一脸懵的儿子儿媳,心里跟明镜似的。
钱秉文送这个礼,一是为了拉拢,二也是为了试探。她若是急吼吼地开了分店,就显得吃相难看,野心太大。
但若是不动,又辜负了县令的美意。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胡桃花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听自家娘的准没错。
“行!五十两就五十两!我明儿就去跟牙行说!”
阮青云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柴房的方向。
县令的善意是把伞,能遮小雨。
真正能保徐家不倒的是柴房里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徐四山就揣着地契,去了县里的牙行。
福来街的牙行掌柜姓赵,是个八面玲珑的胖子。
他一见徐四山,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哎哟,四山兄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徐四山把地契往桌上一拍,“赵掌柜,我来挂个铺子。”
“徐家的铺子?”
赵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拿起地契细看,一看地址,更是喜上眉梢,
“福来街西头,那可是个金疙瘩地段!怎么,老夫人打算出手?”
“不卖,租。”
徐四山伸出五个手指头。
赵掌柜会意地笑了,“一个月五两?价钱公道,保管三天内就给你租出去!”
徐四山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学着他娘那不紧不慢的调子:
“是五十两。”
赵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多少?”
“五十两一个月,少一文钱都不行。”
赵掌柜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