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糯米的甜味,混着木柴燃烧的香味。
构成了拂宁对这场婚礼的第一印象。
苗寨的婚礼,似乎从味道上就显露出差异来。
装着猫咪们的嫁妆篮子搁在腿上,拂宁坐在新房里,视线透过贴着喜字的玻璃窗看出去。
昨日还安安静静的院子真是热闹极了。
拂宁几乎都要怀疑寨里的人是不是都来了。
院子里人虽多,场面却一点也不乱。
苗绣、酸鱼酸肉、竹编工艺品、喜糖喜米。
一筐筐赠礼被抬出来,放到地上,等待出发。
院子里大多数人拂宁都不认识,但也有几个眼熟的。
随月姐笑眯眯搬着喜糖筐子,又快又好,跟她比起来,另外两个的动作简直是别扭。
她的哥哥姜程和魏嘉谊似乎在比谁更快,搬篮子搬得喜米都有些晃晃悠悠。
被关雎姐训了一顿,现在两人老老实实接力搬着。
看热闹的年昭一边帮院子里煮着糯米的土灶加着柴,一边将相机放在板凳上对准他们。
搬着一捆竹扁担一头的何知星从窗户前路过,拂宁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搬着一边,倒着走路,又要注意着人群,扁担似乎有些重,何知星看起来小心到有些笨拙。
他从窗户的左边消失,于是另一端搬着的人出现在视线内。
蓝衬衫,是陈雅尔,他漫不经心转过头来看她,搬东西的姿态看起来毫不费力。
他真的对视线好敏感。
也真的力气好大。
拂宁下意识把膝上的嫁妆篮子举高一点让他看见,戴着金丝眼镜的人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离开了。
他笑了吗?拂宁有些不确定,这个人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平淡。
拂宁将篮子重新放下,沉甸甸的很有存在感,小猫咪们团在一起安稳的睡着。
室内很安静,很适合猫咪睡觉,也很适合拂宁。
拂宁回忆起刚刚到达的情景。
婚礼实在是很吵闹的,这点和城里并无不同。
刚到院子外围就能听见五花八门的说话声。
这些声音像被盖在了玻璃里,很沉闷,拂宁一个都听不出来。
这些杂音和糯米的香味一样飘过来,干扰了拂宁本就感人的听力情况。
拂宁感到烦躁。
烦躁且不安。
拂宁的手下意识就要去捏裙摆,但没捏成功。
手腕被轻巧地牵起来,篮子被挂在她手上,这只大手稳稳地托着她,直到拂宁握紧,这手礼貌地收回。
拂宁顺着手看向它的主人。
“外面闹,猫在睡觉,带它们进屋里去吧。”陈雅尔说。
其实拂宁已经听得有些模糊了,但陈雅尔这个人,吐字实在清晰,说话稳且慢,拂宁很容易就能辅助口型看明白。
这就是歌手的天赋吗?怎么姜程不是?
只会用大嗓门。
果然摇滚和抒情路数完全不同。
跟随着眼前的蓝衬衫,越过刚向她走了几步便呆滞在原地的姜程、穿过被雾蒙蒙的声音覆盖着的人群,拂宁抵达了终点。
房门关上,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拂宁的任务,也自然地变成了看着猫咪,与其他人不同。
一个很温柔的任务,拂宁想。
她坐在窗边观察着窗外的人群,装着五只小猫的嫁妆篮子放在腿上,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热闹吧。”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拽回。
拂宁转向说话的人,苗冠顶上的雀鸟图案在颤动,一整圈银坠子随着她的歪头晃动着。
应该是很好听的声音,可惜听不到。
“热闹。”拂宁看着今天的新娘,藏青色的婚服,很特别,拂宁喜欢这种颜色。
已知,这户人家今天娶媳妇。
已知,外面正在准备去新娘家送礼。
而我们美丽的新娘,正坐在拂宁对面,坐在新郎家的房子里。
这对吗?
疑惑许久的拂宁终于在新娘的搭话之后小心翼翼地询问了。
“准备这些喜礼是要去哪呀?”
戴着银冠的新娘笑起来,羞涩中夹杂着山野的淳朴,“去我家哩。”
她看着眼前满眼好奇的外乡小姑娘,了然地笑起来:“苗族的婚礼是在女方家办的。”
“哎?”拂宁睁大了眼睛。
“不过我不是苗族人哩,我是花瑶族的,我们花瑶的习惯也是去女方家,这算场混合婚礼吧。”
新娘递给拂宁一盘糯米粑粑,“早上还没吃吧?吃这个,沾点喜气。”
“谢谢。”拂宁双手接过放在身边,拿起一个,软乎乎的,她咬了一小块。
甜且糯,和空气中的甜味一致,原来今天煮这么多糯米也是习俗的一种吗?
“我昨天晚上就来哩,这是苗族习俗,提前熟悉男方家。”新娘看着拂宁,忽然道:“我昨天晚上好像见过你。”
“咳咳!”正吃着糯米粑粑的拂宁被呛到。
“阿龙说院子里多了个桶,我在二楼瞧见你们离开了。”
看拂宁这个反应,新娘也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就刚刚带你进门的那个男生,昨天是你们吗?”
拂宁不说话,只是乖巧地摇头。
“这样啊。”新娘语气变得遗憾起来:“我还以为是小情侣哩!正好凑凑喜。”
拂宁的笑都快僵到脸上,不敢再接她的话,只是一味地不停吃着糯米粑粑,同时看向窗外热闹的院子。
好造成一种嘴很忙,眼睛很忙,所以拂宁也很忙的假象。
真的是很清甜的味道。
吃糯米饼,沾喜庆。
第一次出远门的拂宁有了新奇的认知。
她看见院子里包着头巾的阿婆将最后一锅蒸好的糯米饭放进竹筐里,再盖上红纸。
红纸上是毛笔写的“喜”字。
毛笔字、糯米饭。
一种很新奇的组合,拂宁想。
拂宁会写毛笔字,或者说,学习国画的人很难不练毛笔字。
5岁开蒙,张关白老师带着她握笔,小小的拂宁为墨水在纸上流淌的轨迹而着迷。
那是喜欢上握笔的瞬间。
可这样纯粹的喜欢很短暂。
6岁,父亲被酒驾导致的手抖毁灭性打击了绘画事业。
[天才画家的陨落。]
拂宁记得家里的旧报纸是这么写的。
但天才本人显然不想这么结束。
[姜拂宁,握住笔!不要抖!]
拂宁记得年幼时父亲的训戒,那只带着伤疤的手一边抖一边重重拍在桌子上。
拍得镇纸都在桌面上跳动。
那时的拂宁将将有那张红木桌子高,父亲的手显得格外的大而沉。
像五指山。
封闭的书房、墨水味、父亲敲打桌面的声音、飞扬到空气中于阳光下显现的颗粒。
这些轻易地覆盖了拂宁对毛笔字的初印象。
可当这笔落到山间的红纸上,当墨水流淌在烟火气里,拂宁恍惚意识到,握笔,也可以是自由、随性且快乐的事情。
拂宁又想画画了。
她专注地看着那张红纸,红纸盖在糯米上,米香混合着墨香,还有纸张毛躁的味道。
那会是一种怎样特别的香味呢?
拂宁很想闻一闻,但也只是想想。
外面太吵了。
“喵~”一声轻微的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什么东西搭在她的手上。
拂宁一愣,视线下移,看见一只像戴着白手套一样的猫爪。
像陈雅尔那只碰瓷猫的放大版,拂宁昨天见过它。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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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前爪搭在她手上,抬头看她。
“你发呆着呢?初七叫你好久啦,一次比一次叫得响亮。”新娘笑着说。
“是吗?”拂宁笑起来,小心地去摸猫咪的头,“对不起呀,初七。”
她很久没听见这样清晰的猫叫声了,拂宁有些开心。
原来她还是很喜欢这样细小的声音的。
虽然在别人眼中可能并不小。
胡须都有些发白的橘猫没躲,礼貌地给她摸两下后,就爬到她腿上,猫脑袋看着嫁妆篮子里睡觉的小猫们。
“终于骗出来了,特意叫你们带着小猫来骗的哩。”新娘坐在床上看着这边,语气感叹。
“哎?”拂宁有些惊讶了,“骗出来?”
“对哩,初七是只中年猫啦,大概6岁了。”
新娘看着正盯着篮子看的橘猫,眼神温柔,“半年前赶苗时阿龙在集市收养的哩,流浪过警惕心特别强。”
一个崭新的词汇出现了。
拂宁好奇,拂宁提问:“赶苗?”
“噢,你们是不是还没去过?”新娘一脸恍然大悟。
“我们湘西每五天就会办一次集市哩,风雨无阻,你们之后也可以去试试!”
“我和阿龙就是因为赶苗认识的哩,在初七的见证下。”新娘又笑起来,这笑带着些腼腆,“就在初七那天。”
是白天,但因为婚礼,室内的白炽灯亮着,新刷过桐油的木头墙面折射着温润的光。
新娘坐在喜被上,苗冠的银坠子在灯下晃动,在她的脸上投射出灵动的阴影。
院子里正热闹着,室内很安静,小猫在篮子里睡觉,蹲在她腿上的初七传来一阵又一阵温热。
拂宁静静听着新娘讲述她和新郎的缘分。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拂宁想。
“扣扣——”门被敲响,有人进来了。
淳朴的笑,民族服饰,相较于新娘来说显得更加简约,是今天的新郎,阿龙。
他的脸从门缝里出现的那一刹那,原本蹲在她腿上的初七站起来,猛得炸开毛,绕过阿龙从门缝那里溜走了,迅捷地像一条闪电。
“哎,初七——”阿龙一脸愕然,又转为惋惜:“又跑了,它还要躲我多久?”
新娘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欢喜几乎溢出来,原来这就是看爱人的眼神,拂宁想。
“躲到不记恨你抓它去绝育哩。”新娘语气活泼起来。
“绝育?”拂宁疑惑。
“对,带它去镇里看兽医,医生说对母猫来说绝育比较好。”阿龙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初七之前生完这一窝我就带它绝育去了。”阿龙摸摸后脑勺,露出无奈的笑,“但是好像被记恨上了。”
“初七对我们俩来说特别重要,无论如何都希望它参加婚礼。”
阿龙看着拂宁笑起来,笑容爽朗:“所以想出来用小猫诱惑它的笨法子。”
“流浪过的猫,地盘感太强哩,不带着小猫的话它不会跟着出村的。”
阿龙眼神诚恳:“待会就麻烦你们走在队伍后面哩,前面太吵怕初七不肯跟着。”
为了让一只小猫参加婚礼用尽办法,拂宁觉着这对夫妻实在可爱。
“没问题。”拂宁乐于接受这样的任务。
“太谢谢你们帮忙了。”
阿龙笑起来,终于说出来此行的目的:“外面快准备好了,我阿妈帮你们几个女孩子准备了苗服,快去换换吧。”
“哎?”拂宁这下愕然了,“我们也有?”
“当然有。”新娘看着她笑,“我们湘西的婚礼,男孩子可以常服,女孩子那可是穿得个顶个漂亮哩!”
拂宁看着新娘头上摇动着的苗冠,想着她听不见的细碎声响,有些犹疑。
但这对夫妻实在太过热情陈恳,拂宁站起来,挤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谢谢,那我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