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警一队办公室，晚上九点十五分左右。
结案报告的最后一份附件也上传完毕，秦朗点击了电脑上的提交按钮，直到看到电脑屏幕上出现“提交成功”的提示，他这才缓缓地向椅背靠去。屏幕上“叶琴玉连环谋杀案已结案”这几个字格外刺眼。
他被晃得闭上了眼睛，然后攥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在鼻梁两侧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半响，才放松似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刑警队的其他人也没闲着，顾晴正在埋头整理案子的电子档案，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响亮，电脑屏幕的光倒映在她专注的脸上。一边的李安带着眼镜正聚精会神的核对着一份清单，偶尔还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上一口。陈锐明则坐在李安旁边，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说到兴起时还时不时摇头晃脑。
现在他们已经持续三十多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除了莫名看上去有些兴奋的陈锐明。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林夕拎着两个大塑料袋走了进来，她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到桌上，一边笑眯眯的招呼所有人：“外卖到啦~先吃饭吧！”
陈锐明是第一个窜到桌边的，闻着袋子里香气扑鼻的饭菜，眼睛瞬间亮起，本能地咽了口口水：“终于到了，忙到现在晚上一口没吃，我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晴也保存了电脑上的文档，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颈，然后走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谢谢江江去拿外卖，不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说着，她还挽起江林夕的胳膊，亲昵的蹭了两下。
“唉，确实老了，现在真是不经饿了，以前一天不吃饭都啥感觉，现在不行咯。”李安摇着头吐槽了一番，然后溜溜达达的走到桌边拿了一盒饭坐了下来。
等众人分好饭，围坐成了一圈之时，江林夕已经把几个菜盒都打开了。
入目是油亮诱人的糖醋排骨，麻辣鲜香的水煮肉片，撒着翠绿的葱丝清蒸鱼，碧绿清爽的蒜蓉西兰花，还有一份冒着的热气番茄蛋汤，看上去简简单单的几道家常菜，菜式虽不多但胜在量大，一一摆在桌面，颇有几分丰盛晚宴的意思。
怕窜风冻到人的秦朗也关好了窗户，走到桌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饿急了的陈锐明迅速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水煮肉片咬了一口，没成想这家还挺辣的，“斯哈”了一声赶紧就了口米饭。突然发现许昭然竟然不在办公室，顺嘴问道：“许昭然呢？”
“在一楼做物证交接呢。”李安喝了口番茄蛋汤，舒服地叹了口气，回答：“算算点，估计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了，是许昭然。他走了进来，手里同样也拎着一个袋子。
“回来了！”陈锐明嘴里塞着一块排骨，有些含糊不清地招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开饭！”
“赶上了，”许昭然看着望向自己的众人，笑眯眯地扬了扬他手里的袋子：“楼下新开的烧腊店，正好物证交接完发现店还开着，买了半只烧鹅和一份叉烧，加餐加餐！”
“烧鹅？！”一听到“烧鹅”两个字，李安眼睛一亮：“这个好！快快快，摆上摆上！”
许昭然将袋子放到桌上，打开，烧鹅棕红油亮的皮和蜜汁叉烧浓郁的香气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格外的诱人，让人食欲大增。
许昭然拿了份米饭坐到江林夕旁边，先夹了一块烧鹅，沾了点酸梅酱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然后才开始大口吃饭，他吃得有些急显然也是饿狠了。
秦朗看到许昭然凑了江林夕旁边，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梢，问道：“证物那边都弄妥了？”
“嗯，”许昭然咽下嘴里的食物，点点头：“注射器、药瓶、护理包、她的个人物品，全部交接完毕，清单和技术队、证物室三方都核对过了，签字了。注射器里的液体也取样已经送检，明天上午能出正式成分报告。”
江林夕没怎么听他们在说什么，筷子在米饭上无意识地轻点，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桌子对面的糖醋排骨。排骨摆得有些远，她想夹，就得站起来才行。她瞥了眼正认真说话的许昭然和听着汇报的秦朗，只得默默收回视线，被逼无奈的准备就近夹一筷子眼前的西兰花。
就在这时，她听见秦朗简洁地评价两个字：“不错。”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将她面前的西兰花和糖醋排骨调换了位置。江林夕的视线顺着手臂往上移，对上了秦朗平静无波的脸，他好像只是顺手换了个位置，眉宇间没有丝毫的异样。
终于喝完番茄蛋汤的顾晴，这波暖意下肚，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差不多吃饱了，她放下勺子，轻声感慨：“现在回想起来，昨晚真是千钧一发，如果不是许哥发现叶琴玉状态异常，通知我们提前埋伏，情况就遭了。”
许昭然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表情认真起来：“其实，说实话，我当时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主要是她当天下午的状态太奇怪了。”
“怎么说？”陈锐明来了兴趣，吐掉嘴里鱼刺追问。
许昭然回忆道：“那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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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抓捕叶琴玉那天的下午三点钟。
幸福养老院，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进养老院的走廊上。许昭然刚协助完一位老人做完了下午的肢体活动，正推着空轮椅往休息室走。经过护士站时，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排班表，这一看不得了，他走路的脚步瞬间停下了。
白板上的夜班安排被修改了，原本今晚应该是一位姓王的护士和他搭班，但现在王护士的名字被擦掉了，换成了叶琴玉的名字。
临时换班？这一发现让许昭然心头警铃大作，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推着轮椅向前走着，然后发现护士长正在和叶琴玉说话，他赶紧竖起耳朵，偷听护士站内的动静。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养老院本来就安静，听的倒是挺清楚的。
“琴玉啊，王姐家里突然有事，今晚来不了了。小许虽然新人，但做事踏实，你多带带他，东边那片房间你负责，西边那边让他多跑跑。”
“好的，护士长。”叶琴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过西边还是我负责比较好，东边小许负责吧。毕竟西边特殊老人比较多，我不太放心。”
“行，辛苦你了。”护士长点头同意。
“应该的。”叶琴玉说。
对话结束，许昭然已经放置好轮椅，转身时，正好和从护士站出来的叶琴玉打了个照面。
“叶姐。”他打招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讨好说道：“我刚看到排班，今晚我和您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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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琴玉看着他，笑了笑：“是啊，王姐临时有事。怎么，紧张了？”
“有点……”许昭然挠挠头，扮出青涩的模样：“夜班我没怎么值过，有点怕出错。”
“别担心。”叶琴玉的声音放柔了些，听起来像是在安慰他：“夜班其实比白班单纯，老人基本都睡了，按时巡查、记录生命体征就行。西边这边312、314几位老人情况我熟，我来负责。你主要看好东边，208的王奶奶咳嗽还没好利索，你多留意着点，勤看着体温和呼吸。”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312的沈爷爷最近睡眠浅，我晚上进去查房的时候，都得放轻脚步，你如果没事的话……尽量不要过去打扰，免得惊着他，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叫你的。”
这一番话乍一听有理有据，还有点为新人着想，分配工作的意思。但在许昭然这里可就不一样了，“尽量不要过去打扰”、“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叫你”这几句话，他立刻就听出是在暗示他晚上不要靠近312室，把沈智辉完全的隔离在她所负责的范围内。
“好的叶姐，我明白了，东边交给我，西边您多费心。”许昭然表情诚恳的点头应下。
叶琴玉似乎对他的顺从很满意，又态度亲和的笑了笑，转身朝着休息室方向离去。
……
下午三点半，许昭然去水房打水，路过休息室门口。门是虚掩着，他瞥见叶琴玉独自坐在里面靠窗的椅子上，奇怪的是既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书，只是哼着歌望着窗外，还时不时的看向休息室上挂着的时钟。
……
下午四点，许昭然观察到例行分发下午点心时，叶琴玉在给312室的沈智辉喂一小碗藕粉，动作轻柔缓慢，一边喂，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喂完藕粉，她也没有像对待其他老人那样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多坐了两分钟，就那样看着沈智辉，眼神复杂得让许昭然都有些脊背发凉。
……
下午四点半，许昭然完成手头工作后，走出314室时，正好看见叶琴玉从312出来。她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温温柔柔，对许昭然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但许昭然却注意到，她的目光又一次不自觉的扫过了走廊尽头挂钟的方向。
今天叶琴玉看时间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小许，晚上九点半值班室见。”她语气平常，再次和许昭然强调：“记住我下午说的，西边我负责，你守好东边。沈爷爷他们需要安静。”
“放心吧叶姐。”许昭然点头。
叶琴玉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楼梯间。
许昭然站在走廊里，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心中的不安已经积累到了顶点。无论是临时的调班、还是反复暗示他不要靠近312、以及叶琴玉频繁的看时间和对沈智辉异常温柔凝视……
所有这些细节，组合在一起，都指向一个清晰的结论：叶琴玉不对劲，她极有可能准备就在今晚，对沈智辉动手。
许昭然没在犹豫，迅速回到休息室，从隐藏处取出加密通讯器，编辑信息，发送给了秦朗：“叶琴玉今晚动手。”发完信息，他删除了记录，将通讯器藏好。
窗外，夕阳正在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天空被染成一片渐变的橙红与深紫。
距离23:11还有六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