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浑浊尖细的眼瞳里翻滚着浓郁的恶念,正死死盯着她——仿若地狱里来的索命恶鬼!
宁逍直接无视妖的怒火。那玩意儿被金链锁着,若能出来想必也不会等到这一时,定是池子底下有什么困它的阵法。
她转身面对阁楼塔尖,从腰后拔出伏诛,朝脚底猛地插下。
“轰!”年久失修的屋脊酥饼似的瞬间破开,霎时间屋顶上碎木瓦砾崩溅得到处乱飞。
她抬手扬了扬灰,便朝底下的洞坑跳了进去。曲身缓冲,轻巧落在方才坍塌在地的半截梁木上。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层与楼下有极大的不同。
先前爬楼之时,见这高楼层层都是空的,而这层却昏暗密实。此处无光,仅靠屋外火光透过大洞漫射下来,才能隐约看见些模糊的影子。
只见周围立着满排红漆药柜,那些柜子沿着墙壁无缝围了一圈,遮住了原本窗与门的位置。
柜前放了几张宽大长桌,桌子很旧,桌面有物品常年摆放过的痕迹,上面本该有的笔墨书录已被尽数清走,整个内室整洁异常。
竟然是个炼丹的暗室。
宁逍走到柜前,唯恐有机关陷阱,便拿伏诛的刀尖勾着铜把手,拉开了其中一个木制小屉......
...这是?
她眉头紧皱,快速凝出一颗极小的灵力光球往那抽屉上方照去。
在看清里边的东西时,宁逍瞳孔紧缩,惊得拿刀的手不自觉使了些重力,使得那小屉被整个拉开,‘咚’地一声掉到地上,而里面盛放的东西也被打翻在地,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药香。
她有些不敢置信,将灵刀随意搁置在身后的桌子上,回身,双手并用,一连又拉开好几个小屉。
看完又不信邪,气得施了灵力,将前后左右所有的药柜全部打砸开,那些药柜承受不住这样暴力的破坏,一个接着一个地轰然倒地,那些东西就这样全部倾洒了出来......
这些药柜里装的竟全是紫车河!
而这些个小小的紫车河里包裹着的,却是不知什么东西的婴孩的躯体!
有些是兽的模样,
有些是人的模样,
有些是人兽杂交的模样......
但更多的......是残缺断臂眼不成型的怪物!
右边翻倒的那一柜,那些肉包还躺在地板上不断地收缩膨胀,在灵光的照射下,能清晰看见胞衣底下流动的羊水,里面的怪胎竟还在呼吸......
这显然是日期更新鲜、未做过处理的。
到底是谁这样丧尽天良!建了这样一座备药的试验场?
这显然不是正道作为,分明是上古邪修的手段!
“呕——”
看着满地狼藉,宁逍感到极度的生理不适。
她强忍住呕意,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闭上眼睛,在怀里摸索了一番后,伸手并二指于额前。
只见她两指间夹着的,是这一路走来的第一张灵符。
在她蹙眉之际,灵符自燃。
单手用力一扬,符火立刻起了一堵宽厚火墙,从她脚下三尺的范围向外猛然荡出——
蕴含灵力的烈火燃烧速度极快,最近的怪胎药包不过才刚沾上一点,就瞬间蔓延到了整个药室。
霎时间火光冲天!
室内的温度猛烈升高,药香混合着肉香又掺杂一丝难以察觉的腐臭,到处都是那东西的味道......
这一下子就耗费了宁逍仅剩的所有灵力,眼下丹田内空空如也,甚至连腹部都有些隐隐作痛。
她眼皮耷拉着瘫坐在地,脑袋不住地眩晕。她精神恍惚,努力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眼前的场景就如同身处炼狱一般。
在噼里啪啦木材燃烧的声音中,她恍然听见了婴孩的哭泣声......
不,还不能睡......
宁逍强撑起身子,盘腿而坐,口中默念,开始为那些无辜的婴孩们念诵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咒语清心静神,有安抚亡灵的作用,连空气里的热度都降了不少。
做完这些后,她踉跄站起身,走到这间暗室的最中央。
那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圆形石板,刻着繁复的咒纹,与整个房间修葺的风格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突兀。这多半就是离开此地的传送阵法了。
宁逍站了上去,抱胸思索该如何启动这个传送阵......
她不善阵道,比起符箓术法的直接,阵纹不仅繁琐,运用起来还一环套一环,实在麻烦。
不会阵道之人也并非没有启阵的法子,只是需得向阵心处输入大量灵力。
但此刻的宁逍早已透支,眼下能站立也不过是靠着武躯强撑。能上哪儿去弄这么股庞大的灵力来?
而在这个时代,也没有灵石那样的东西......
嗯?等等!
对啊!
她似乎想到什么,从怀中拿出装赤辰珠的袋子。
关键时刻,还得靠你保命!
赤辰珠,又名赤辰砂,乃赤松鹤石刮下的汞沙混合其他秘药所制,其间蕴含极其庞大的灵力,内置雷符,不过一颗就能炸死中型的妖兽。但因为其材料特殊稀少,制作流程繁琐不说,等待成珠的工期又长,所以产量极低。
宁逍此番出门,也只舍得带这一袋子。
若不是方才那蚂蟥怪太过诡异,她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用的!
她蹲下身子,从袋中掏出一颗,一把捏碎,将中间弄破的雷符挑出扔掉,洒在石板上。
石板微微一亮。
有戏!
随石板一起亮起的眼睛,又随之黯淡下来。
宁逍蹙起了眉头。
怎么,这就完了?
这点儿灵力明显不够,她忍着肉疼,将剩余的赤辰珠倒出揉搓,这次汲取了上回的教训,搓揉时小心避开了雷符。
她将粉末中的雷符小心翼翼地收回到袋子里,还能再用!
又蹲回去,在圆盘的四角都散上赤辰珠粉。
这回,阵纹上的灵光节节攀升,灵气融合,阵法在阵纹全部相连时发出了刺眼的光。
成了!
就在这时,阁楼开始剧烈地左右晃动,就好像有一只巨手在用力拉扯它。
房屋的骨架与砖墙承受不住巨力,头顶上方的余梁直直朝她脑袋方向砸下。宁逍抬手想撑起一道护障时,金光一闪,那房梁已被伏诛瞬间劈得粉碎,她顺势招回了武兵。
楼外,巨兽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它似乎知道她要逃,比之前挣扎得更为剧烈!
阵起时,她便察觉那妖物放出的威压凶狠得像是不要命地向她袭来!
宁逍被刺激地头疼欲裂,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鲜血“噗”地吐了出来!染红了阵盘。
阵光越来越强烈,视线渐渐模糊,明亮的光照得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顷刻间,木质的建筑碎成一块一块的,高耸阁楼就地坍塌。
她被光包裹着向下方坠去,一层又一层,速度极快!
随着阵壁移动,她好像看见阵外的碎瓦木屑在她眼前缓缓飞过,她正想伸手拂开它们,却发觉自己已被带离到几丈之下的深渊中。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息之间!
就在这时,她耳朵忽然动了动,在这极其喧嚣的混乱之中,她似乎听见了金链断裂的声音!
传送法阵使得周围空间扭曲,在猛烈的拉扯下她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颠簸令宁逍在传送中无力起伏,时不时受到一些撞击,刚有片刻清醒又被闷头一下,带回到更深的黑暗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宁逍以为自己快要到地府与阎王爷相会时,知觉才终于回归到体内......
她眼珠滚动,猛地睁开眼睛!
颅内震颤,睁眼的力道过猛导致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她泛着恶心,几欲想吐。
侧头,“哇啦”一声吐了出来,胸腔内积郁着大滩的淤血被排出,气顺了一些。
“咳咳!咳......”不小心将自己呛到。
吐完后,眼前仍然模糊一片。
她似乎伤得很重,浑身骨骼像断裂一般疼痛不已,不,或许是真的断了......
看着顶上血色的岩顶,她不禁在心底乐观地想:还好,还没死。
她又躺了会,才真正清醒过来,却惊喜地发现丹田内恢复了一点灵力。
刚马上想用这股灵力治愈伤口时,骤然听见一声轻斥。
“别动!”
宁逍闻言怔住,背上因为紧张瞬间布满冷汗......
有人!
她咬牙艰难抬头,警觉地望向脚边,血糊着眼睛看不太真切,只见是个黑色模糊的人影。
此时她四肢沉重没法动弹,便想暗调伏诛制敌。
“伏诛!”好在伏诛为天生地养的灵器宝刀,虽受主人限制但不多。
灵刀在手底气足了许多,她反手握刀横在身前,恶狠狠地盯着来人方向。
那人见她挣扎,不禁笑了:“殿下这么快就将我忘了?”他的语气带了点委屈。
宁逍一愣,这熟悉的语调......
“你怎会在这?”宁逍眯了眯眼,眼中警惕不减。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被分到荒东查案?
对方见她如此,离得近了一些。这红色傩面的主人与之前一样,毫无忌讳地向她靠来。
真是他......
此人是司部三易之一,朱雀堂首座,连山。
他似毫不在意她的提防,硬生生将她拿着武兵的手按下了。
又轻柔地抬起她的腕,将二指搭于她命脉上,见此宁逍猛烈挣扎,却仍被他制得死死的。
宁逍重伤抵不过他的力道,正要朝他呵斥,忽然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流入她的体内。她逐渐安静下来,动了动手指,察觉肢体的僵硬缓和不少。
他又探查了好一会才放下她的手,将她扶起靠在一旁的岩壁上。紧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她眼眶内渗出的血泪擦拭干净。
宁逍这才真正看清楚对面之人。
“连...山?”她无力地念出他的名字。
“殿下......我在。”那声音旖旎熟稔,仿佛是在对待什么情人般。
宁逍闻言面色古怪,不知这登徒子又在搞什么名堂,但被其所救,眼下又不好发作。
他盯着她,似看出她的不自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恢复到初见时的不正经样。
这人贴她很近,微微弯着腰,笑的时候得肩膀都在抖,那嬉笑的红面也跟着颤。
宁逍无力靠墙,从这个角度看,能清晰地看见他鬓边因情绪沾染的肌肤。
这小子还挺白。
目光后移时,正巧能看见他耳后——傩面的绳结近在咫尺,那样细,细到只需她叫伏诛轻轻一划,就能看见这张面具后边是怎样一张狡黠的脸......
怪人!
她微微板着脸,垂下眼眸,不再看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