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
宁逍四肢抽动悠悠转醒,发觉自己侧脸正贴于满是碎石的岩面上,好在是没破了相了。
热浪时不时扑面而来,难以承受的温度将周遭的空气压缩扭曲,所见之处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此处离岩浆面非常近,她的脸被那热气灼得通红。
不知趴了多久,胸腔胀痛得喘不上气,她“哐啷”一声将腰后伏诛拔出扔至一旁,费力翻转身子。
“呼——”
顺气之时伏诛不满主人冷落,又贴至腿边。
宁逍见状好笑,道:“呵...怎么,你也没力了?”
方才那炫光怪物手脚并用狠狠给了她这么一下,哪怕已至轻畅巅峰,从几丈高摔下来,不死也得残!
庆幸师父出门前唠叨,给她挂了护体金身的坠子,现下已经碎成末末了,就剩条红绳璎珞。
这地方很怪,底下似有一道屏障,叫她不能从空气中汲取灵气治伤。
歇了会儿,她起身,捡起地上的璎珞丢进一旁的岩浆湖里。
此处应在火焰山底,估摸着位置比外头地面还低些,以她目前的状况,应该是爬不回去了...
黑色痂壳不断崩裂,金红浆液如同巨兽翻身,每一次液泡鼓胀破裂后,都喷发出浓郁的硫磺气体和岩浆,不仅将她心爱的白金袍烧了许多洞,还将这一带的空气弄得十分刺鼻难闻。
宁逍脚尖轻踏,踩着炎湖上漂着的浮石从其间跃动,寻找前路出口。
一路奔波跑了约有二三里路,岩浆逐渐凝结,穹顶也愈来愈低,终是成了一条黑黢黢的甬道。
她钻过山底黑长甬道,总算见了点人为的造物——一扇老旧石门。
这石门也不像防人的,机关就在手边,她踏入其中却被眼前之景震惊到了。
前方,是一座架在熔岩之上的连廊的桥,两旁金水滚动如鱼跃。
向远望去,无数曲折小径接连,九曲回廊间落有亭台无数,再往高处,一座临‘水’的高阁矗立其中。楼台有些破旧,虽无草木花鸟作配,但仍能看出其中的江南韵味。
呵,妙极......哪儿方大能如此雅兴,竟将这洞府建在暗无天日的炎山底?
这边想着边往前走,要去探探此处的神仙楼。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好似数万人低声念咒,诡异至极!
下一刻,破空声从身后传出,直朝她脑袋的方向袭来——
有妖气!
果然...她就说这种地方怎会干净得一尘不染,原来那妖邪就藏身于熔岩之下!
她偏头躲过,那怪物“吧唧”一下摔在了连廊的地板上,烫出一个不小的坑洞。
这东西竟然有腐蚀效果!
黑色怪物外裹一层黄白透明的胶状液体,随着里头的活物抖动,液体脱落,露出了一只人脑大小的蚂蟥怪!
啧,真恶心。
蚂蝗怪似一击不成,气得发疯,登时就张开锯齿大口要朝她咬来。
宁逍见这小妖有趣,当即将它当狗遛耍了几圈。
玩累了,就想宰了它。
她天资过人使符从不乐意用黄纸,此时雷符噼里啪啦作响,这怪物被摁在地上却分毫无损,反而越挫越勇。
嗯?怪了,这妖皮看着软糯,实则比铁还硬!
“伏诛——!”
当的一声银光一现,腰后灵刀应声而出,将半空中的蚂蝗怪深深扎进一旁的廊柱上。
宁逍伸手上前,悠然勾着伏诛的环首将轻松它拔下,正当她甩去上边粘连的妖血离去时......
耳边,那念咒之声却骤然炸响!
回头,却见连廊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无数蚂蝗...
宁逍环顾四周,一滴冷汗自额间滑落。
数以万计的吸血蠕虫陆续从岩浆里蹦跳爬出,这些条状生物密密麻麻地聚集起来,在地上扭动着,数量实在太多,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后头的石门早已落下,前后皆无退路。
她面色渐沉,忍下胃中翻滚,从怀里摸出一枚赤辰珠,又肉疼似地捂了捂。
下一刻,虹光一现!法珠在蚂蝗军团中轰地炸开一大片空地,空气中倏然充斥着腐肉烤焦的味道,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宁逍趁蚂蟥军团喘息之时,连忙踩上一旁长椅,借力攀柱,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到了廊檐顶上。沿檐廊的轨迹朝着阁楼飞奔而去。
果然......
没一会儿,身后的黑虫大军就急冲冲地紧追而上了!
几片碎瓦被她踩空,掉进下方的炎池中。
这阁楼的地势极高,她此时正蹲于院门上朝里望。
院中悄无声息,仅有一方方正池塘,边上,立了一堵影壁,墙壁中央几条生锈锁链垂入池塘。
宁逍心生好奇,轻身跃上前。正欲攀着池边的雕花栏杆,往里看那锁链到底锁着何物时......院外,那窸窣咒声却紧追着她不放!
院门“笃笃”作响,臭虫们像是有意识般开始翻滚交叠、层层铺盖,如滚雪球般越胀越大,眼下已然是座小山似的庞然大物。
宁逍心底警铃乍现,见之犹如死神讨命!
正当她反手持刀准备御敌之时,忽来一阵地动山摇,将这一切都打乱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消失不见,连蚂蟥军团都似乎被这动静吓破了胆,逃命似的一串串跳回到岩浆池里去。
震颤消失,周围的声音也陡然安静下来,一阵巨兽的吐息如雷鸣般响彻整个空间!
接着,有人说话了。
“谁人在此喧哗——”
这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调,像是沉寂了很久,却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开口时,话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又分不清是哪儿,好像从心底、又好像是从脑子里边。
“呵,有趣......竟溜进来一只小老鼠。”听他口气倒像是此方天地的主人。
上位者的恐怖威压朝她袭来,压得宁逍气血翻滚不止!
她暗自调整气息,稳住心底慌乱道:“前辈!晚辈遭歹人暗算,不巧落入此间。若打扰了前辈清修,晚辈实在惶恐难安,还请前辈为我指条明路,放出山去!”
那声音迟疑了很久没有作声,许久才冷嗤一声。言语轻佻道:“不是凡人......你...是修真之人?”
她弯腰行礼道了声“是”。
此时一股清风打在她脸上,宁逍察觉暗中有双眼睛紧盯着她,随即她假作恭敬将腰弯得更低些,好将神色埋进袖子里。
那声音忽然贴近耳边,奇怪地‘咦’了一声。
“丫头,那凌澄心......是你什么人?”他语气里有些诡异的雀跃。
这话问得宁逍一愣。
凌澄心?
谁?
仿佛是能瞧见她的困惑,那声音也有些迟疑:“......你不是凌澄心的徒弟?”
宁逍正犹豫开口,却感知那阵风又吹到了另一边——这鬼似乎围着她嗅了嗅。
下一刻,他言语激动道:“不会错!你身上有凌老贼的道炁味!”
道炁......
这鬼说的莫不是我清宁祖师爷,明镜真人凌道祖?!
他忽然冷嘲:“呵,这味道本座这辈子都不会忘!那姓凌的后人,竟然这么弱......”接着又挑衅道,“小丫头,凌老狗人呢?”
听这鬼熟稔语气竟是认得道祖!也不知是活了多少年的老鬼......如此莫测实力,一眼就看穿她的真身,显然高她不止一个境界。
嘶......难办!
宁逍此刻内心十分煎熬,说实话怕被拿捏,说假话又怕对方要发怒。踌躇半天,终是老实回道:“我家道祖,早已坐化仙去...”
“什么?!”
“你说谁死了??”
“凌澄心他...死了?”他不敢置信地呐呐,言语中透露出一点微妙的不舍。
“好哇!好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这鬼忽然开始疯癫起来,宁逍察觉身旁那股风也在不稳定地来回窜动。
她静如鹌鹑,恐触他霉头,便竖起耳朵听他疯:“苍天有眼,让这可恶的老贼早早翘去......死?呵,他也敢!若不是他,本座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他竟敢死!若非他多管闲事,我也不会......”此人虽嘴上咒骂老祖,但语气却又有些生无可恋。
他不会是想轻生吧?!
“喂,丫头!”宁逍思及此,又听那鬼唤道,“本座......乃无极袍霄真人,与你家凌真人有些微末交情,你们家真人未教你的本事,本座可尽数传授于你!”
“前辈说的是......什么本事?”
“啧!本座要教的,那自然是无上的通天功法!”
宁逍自小霉运加身,从来不信什么掉入崖底偶遇高人得到无上功法的话本故事。
想来这鬼也不是真想死,只是临场找个虾米塞牙缝。
“那......又要如何学呢?”她轻声问道,不经意间向后挪了一步。
“嗯...你且上前来,取一滴指尖血就成。滴到这仙池里,叫炁与天地勾连,而后再用本座教你的天功口诀,如此念上气七七四十九日,便能成了——”这鬼在引诱她。
她就知道!
但凡懂点修真常识的都知道,这血是能随便滴的?
老鬼莫不是把她当做三岁稚童哄骗?
得逃!
“前辈!晚辈此前重伤未愈,这血甚是不净,切莫脏了您的风水宝地......”她说着往后连连退去。
那鬼还没反应过来,大方道:“欸,无事,本座不嫌你的晦气!”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宁夏见这鬼油盐不进,毫不犹豫地转身,抬腿朝那阁楼方向跑去,边跑边喊,“只是这无上的功法,前辈还是留给自己吧!”
“哎!竖子休走!”
那鬼被戳破了心思急冲冲地吼道,一改方才的慢声细语,陡然间换了副丑恶嘴脸,雷霆震怒从四面八方压制下来。
宁逍逃命的脚步被威压震地踉跄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充耳不闻死不回头!!
“呸!老妖,想骗本王,做梦去吧你!”
此时她已经飞身上了阁楼,连爬数层,马上就要爬至顶楼。
“啊啊啊!该死的!”
破锣嗓音像从喉头发出,如同非人的野兽,想来,方才巨兽的吐息声正是来自于它!
伴随它暴怒的吼叫,地面震颤犹如地龙翻身,比前一次发作得更为剧烈。
岩浆沸腾翻涌,蚂蟥怪们在浆面上弹跳,只听轰隆巨响,就连丘陵下的连廊也随之排山倒海般坍塌,整个空间都开始崩坏了!
留给她的时间已不多了!
这时池塘里的淤泥剧烈翻滚,好似有东西要从里面蹦出来...
地底下,似有庞然大物在猛烈挣扎,发出“砰砰”的撞击声,院内青砖已被撞得全部崩裂,地底的泥翻了上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它撞开!
与此同时,池塘里的锁链倏然泛起了金璨虹光——细链牢牢锁住了里边的东西!
妖物无法,只能阴恻笑骂:“小东西!真以为你逃得掉吗?整个洞府都是本座耳目!还不快乖乖跳进本座的仙池里,待会儿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宁逍此时已立于高阁屋脊,这个高度,可以让她将整个空间尽收眼底。
她也终于看清楚池子中央——
那淤泥早已经抖落褪去,露出了只怪模怪样的东西。
那东西几乎与池同宽,黄色的浊液黏连在青黄交加的虹膜上。
一层比人体还厚的瞬膜在上边滑动,眨动间,落下许多如婴孩臂膀似的肉色的蠕动着的长虫......
那是一只......巨大的、妖兽的眼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