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哥。
一旁不明所以的刘子敏，顿时瞳孔地震。
后来，许橙恳求刘子敏把这件事保密，刘子敏满口答应。但是，在场那么多人，许橙不能把每一张嘴都管好，当天下午，“我是她哥”这四个字，就轰轰烈烈地传开了。
唐小雪说，哇塞，要多拽有多拽，要多帅有多帅，她对林凡崇拜得五体投地，如果他出专辑出小卡，她一定会高价购买。
许橙只觉得头疼。
这个时候，武侠小说仍旧风靡，不少人看金庸。林凡摇身一变，成为江湖武林里的那种仗义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唐小雪笑得很厉害，还说，林凡都这么说了，那许橙你就和人家去做结拜兄妹好咯。
许橙快羞死了，仗义归仗义，林凡能不能斟酌一下用词？
我是她哥。
显然，所有人都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当时，许橙听完，懵了；刘子敏，也懵了；郑婷，更是懵了一会儿。
刘子敏反应最机敏，愤愤说：“对啊郑婷，你别总是欺负人！有我们林凡兄在场，妖魔鬼怪速速退散！”
林凡皱了皱眉。
林凡……兄？
林凡这么帮许橙，郑婷当然没了气势，狠狠地一甩马尾辫，大步子离开。短头发扯扯呆在原地的齐刘海，两个女生也慌慌张张溜了。
这儿只剩下三个人了。林凡站在许橙身旁，专注看她，眉目攒得很紧，似乎有话要说。而女孩子垂着头，快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情形，刘子敏由衷地感觉，自己有点像电灯泡。她打个哈哈道了别，也一溜烟跑了。
广播响起，通知家长会马上开始，请学生和家长尽快入座。
许橙钝钝地站着。
她很想就此离开，什么话也不说，可是当然不能。明明想说的话淹没肺腑，她却不知该拣出哪一字哪一句，此刻如鲠在喉。
“去洗把脸。”林凡的声音冷。
啪嗒，许橙心里的小九九全碎了。她立马扭过身，冲进卫生间，不让他看见。
镜子里的女孩子像个花脸猫，脸湿湿的，眼眶红红的，泪痕斑斑驳驳。怎么这么难看呢？许橙更想哭了。
出来的时候，林凡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暮春渐尽，立夏将临，香樟树青翠的时节，阳光被染成清新的绿。男生一身校服洁白，白色代表光明。天光朦胧里他似乎渺远，似乎触不可及，可现在却真真地就在这里。
许橙怔着，久久怔着。
“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林凡开了口，语气依旧不好。
许橙磨磨蹭蹭地挪过去，站得离他几步距离，轻声一句：“谢谢。”
“你外婆怎么了？”林凡问得直接。许橙稍一愣，简单做了个解释，话越说越轻。
郑婷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虽然她的家庭并不美满，并不是正常的三口之家，可她本身不是郑婷说的那样。
提及外婆，许橙的鼻子又发了酸。她很想忍住，可眼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溢出来，伴着一声抽噎。
许橙连忙垂下眼睛，欲盖弥彰。因为哭，林凡当初还嘲笑过她，结果现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这样，她觉得很丢脸。
林凡果然转过身看她，皱起眉。
然而许橙越忍，抽噎声越多，眼睛像关不上的水龙头，眼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想哭就哭吧。”林凡丢过来一句，片刻后还是冷声，“你外婆的病情已经稳定了，除此之外，到底有什么好哭的？你在难过什么？我知道你没抄答案。”
这话，听起来很咄咄逼人，像老师在教训做错事的学生。许橙听不得这种话，眼泪只管啪嗒啪嗒掉，停也停不住，抹也抹不干。
“不是因为抄答案。”许橙的眼睛红通通的，是因为我怕你把我想得不好，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林凡会错了意：“那是因为你的家庭？家庭怎么样不是你能决定的，如果别人拿家庭取笑你，是他们自己没有素质。但是这样的话能不能伤害到你，你可以决定。许橙，别把伤害自己的权力交给别人。”
许橙停住眼泪，愣愣抬头。林凡，他不介意她的家庭吗？他没有相信郑婷的话。
林凡没再多言这件事，问：“要是刚刚刘子敏不喊你名字，你直接就走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许橙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反驳郑婷？”林凡又蹙起眉，“她这样欺负你，你一点也不反抗？”
许橙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不反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反驳的必要，她怎么想怎么说，不是我反驳几句就能改变的。如果我和她争辩，要是闹大了，要麻烦老余，甚至可能会闹到教务处，最后还是给我自己添麻烦。”
傻子。林凡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很不快：“那你就任着别人欺负你？”
“那倒也没有……”许橙低下视线，她可不是什么软包子，“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她污蔑我抄答案，我还是要和她争一争的。”
林凡抿紧了唇，心里有一口气不上不下，烦躁地移开视线。
一会儿，他重又看着她，问：“刚刚那句话，你是怎么想的？”
“哪句话？”许橙小声问，“不能把伤害自己的权力交给别人吗？”
她觉得这句话蛮对，很有哲学名言的意味，刚刚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
“不是。”林凡眉目间又有些不快。
许橙眨眨眼。杏眼尚余水雾，看上去很无辜，林凡忽然生出一种别扭。他和自己解释，是不想和这样笨笨呆呆的人多费口舌。
林凡快速说：“我是你哥。这句话。”
香樟树影在地上游弋，许橙反复默念了这句话三遍，影子也来回摇了三遍。
思考完了，她认真说：“林凡，谢谢你这样帮助我，不过大家都是同学，其实只要说我们是朋友就可以了，大家都能理解。如果说是兄妹的话，有一点、有一点……”
有一点像社会青年，拜把子当兄弟那种。
许橙摸摸自己的鼻子。
林凡想把许橙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他算是明白了，从这句话说完到现在，她还没认出来他是她哥哥，反而把他当做什么莫名其妙和她认兄妹的人。
她到底为什么不把他和她哥哥联系起来？林凡真的没明白。明明事情已经足够清楚，他是从上海转学过来的杭市人，和她同一届，甚至他的家庭结构她也清楚。
林凡压下脾气，盯着许橙，沉声说：“如果我真是你哥呢？”
窗缝里有风来，扬起男生额发。林凡头发偏长，总挡着部分额头，现在被风梳上去，五官更显硬朗明晰，丘壑深沉。
许橙瞧着他，她眼睛里全是他的样子，一点儿也想不起自己哥哥长什么样了。凡凡哥哥？凡凡哥哥还在上海上学呢。
“哪有这样子假设的。”许橙慢慢说，这样的设想实在太奇怪了。
“想一想能怎么样？你会少块肉吗？”林凡摆起臭脸，话说得也不好听。
许橙只好去想，想罢，得到两个字。
不好。
喜欢的人变成自己哥哥，当然不好。哪有人喜欢自己哥哥的？这可不行。
但她不能这样和林凡说，许橙绞尽脑汁想一个合适的答案。
还没等她想好，林凡阴沉沉地开口：“有这么久好想？所以你是觉得我当你哥不好？”
当然不是……但是你也不能当我哥呀。许橙急中生智，找到一个很好的答案：“不是你不好，是因为我有哥哥了。”
林凡看着她，挺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许橙都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听到她说话。
“你哥是什么样的人？”林凡终于开口。
奇怪，他还对她哥感兴趣吗？许橙说：“他不是我的亲哥哥，是我妈妈后来结婚，那个叔叔的儿子，比我大一岁。我只见过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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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清楚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知道他现在在上海上学。”
她以为他还在上海上学？林凡明白了。
他轻嗤一声，又笑，笑得痞气：“这么说来，你和你那个哥哥也不熟。既然他在上海，根本不妨碍我在这儿当你哥。那么还是因为，你本身就觉得我做你哥不好。”
这话挺绕，绕来绕去，本身的出发点就有逻辑问题啊，许橙不明白，林凡怎么对于当她哥这件事这么执着呢？
“嗯，但是、但是也不是说你不好，总之、总之——”许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家长会老余要查人的，我先进去了，你也快点来吧。”
林凡看着她跑开。他只记得那个“嗯”。
从知道她喜欢周谨一的那一刻开始，林凡就在想，该什么时候把事情和她讲清楚。
做哥哥的怎么能放任妹妹早恋？
他要管管她。
刚刚是个好时机，结果这个笨蛋一没反应过来，二竟然心底里觉得他当她哥不好。
他有这么不好？
她就这么不想让他当她哥？
林凡扯下一片香樟树叶，树哗啦啦一阵响，叶子被他碾得可怜。
家长会结束，杨玉芬领着周谨一和许橙回家。男生女生拉着行李箱走在一起，肩并肩说话谈笑，很亲密无间的样子。
林凡看见了，看得很真切。
周谨一哪里比他好？
他在她心里就什么也不是？
那行，他不当她哥了，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再过十年她都不会知道他是她哥哥。
许橙回到家，刚打算画画，收到唐小雪的消息，消息提示音和轰炸似的。
唐小雪：好啊许橙你有动向居然不告诉我，你和林凡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唐小雪：刚刚好几个人都来问我你们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橙的脸一下子红透。
为什么和林凡变熟，其中有很多事不能说，譬如半山公墓，譬如美术馆。她删删改改，最后只发送：尖子班的时候问过他一些问题，他人挺好，所以会来帮忙吧。
唐小雪：那也是，林凡人确实好。郑婷又那么讨厌，他肯定也觉得郑婷很傻逼。
唐小雪：怪不得有那么多人给林凡写信，要不是我有喜欢的人，我都要心动了。
许橙的指尖停在屏幕上。
唐小雪：但是现在别人都以为你和林凡谈恋爱了，马上520，你伤了那些人的心。
许橙又打打删删好一会儿，发送：应该没这么严重吧？过几天大家就清楚了。
唐小雪：可能吧，管他呢，520我也要写信了，等会儿再和你聊。
写信，离上一次写信，都快三个月了。
许橙放下手机，看着画架上的画。这幅画她从正月初一到画现在，回到家一有空就画，现在完成了一半，赶得及在林凡生日送给他。
今天就不急着画了。
许橙回到卧室，拉开碎花布窗帘，窗格子里嵌着一角天空。立夏的夜黑得迟，现在是汪洋深海一般的墨蓝，几颗星子亮闪闪。
檐角，风铃叮叮咚咚晃，像女孩子的心。
写信，给林凡写信，可他也不会看。
许橙低下头，看到桌上摊开的牛皮本子。她在这上面写周记，又或者随笔，洋洋洒洒，所有的话都是写给自己看的，没有别的观众。
写信，也可以是写给自己看的。她拉开抽屉，翻出那叠白色橙子印花的信纸信封。
520这一天，林凡依旧收到几封信。
和以前一样，他打算直接扔。但拿信的时候，停住了手，这次的来信有所不同。
在一堆花花绿绿的信最上面的，是一封样式格外简单的信。简单至极的白色，只有几颗橙子印花，很生动，像真的橙子。
林凡莫名想到一个人。
以及，他意识到一件事。
这封信，原来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