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学业变得很忙。
五月底确定文理分科名单,四月要初步统计分科意向,还有期中考、家长会……事情接二连三。雪上加霜的是,四月中旬,外婆胰腺炎住院了。
家里经济条件不差,省会城市的小康家庭,外婆有养老金,家里有积蓄和房子,外公还在的时候就把幸福家园的贷款还清了。
但老一辈肯吃苦,习惯性操劳,外婆总想着干着干那,闲不下来。除了裁缝铺的活,回到家还跑去天台种菜,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忙忙碌碌。
因为信佛,外婆吃素很多年。然而每年体检的指标都有点儿问题,医生嘱咐说一定要膳食均衡,外婆在医生面前嗯嗯啊啊地答应,结果回到家还是吃素。
许橙劝过,但是外婆很执拗,她的话没有起到作用。其实许橙明白,这样信佛吃素,外婆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人辛苦,营养却不够,当然容易生病。自许橙有记忆起,房子就浸在药罐子里,天长日久地弥漫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外公走后,外婆吃的药更多,隔三差五就要上医院。
外婆的胰腺以前就有毛病,这一回,炎症闹得很凶,好在及时去了医院稳住了病情。
这周周六放学,周谨一和许橙一起去医院看望外婆。他们到的时候,周谨一他妈妈也已经在了,正和外婆聊天。
杨阿姨是市一院的护士,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她都很照顾许橙一家人。那时候许橙还小,外婆生病住院的时候,就由杨阿姨带她。在周谨一家里她和杨阿姨一起睡,周谨一和周叔叔一起睡隔壁房间。因此小时候,许橙还管杨阿姨叫过杨妈妈。
杨阿姨招呼许橙坐下,瞧她头发有些碎,很麻溜地上了手,重新给她绑了个辫子,口上说:“橙子,你外婆特意让我在这儿等,和你说说,她的病现在稳定得差不多了,再观察观察就能出院,你别担心。”
话是这么说,许橙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问外婆身上怎么样,还疼不疼,又问想吃什么水果,她等会儿下楼去买。
杨阿姨感慨说姑娘就是好,小棉袄多贴心,又嗔怪地看了眼周谨一,讲,当初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
“谨一这次考试又考得很好不是?多好一个孩子呢,玉芬你还嫌不够。”外婆慈爱地看着周谨一,越发喜欢。
外婆最喜欢的男孩子就是周谨一,除了两家人亲近的缘故,还因为周谨一本身特别好。他长得俊,孝顺听话,成绩又好,这种晚辈最招老人家疼爱。
杨玉芬掖了掖周谨一的衣领,嘴上笑着,眉头皱着,叹口气说:“哎呀,到了高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排名都掉了。老师说正常的,这哪里正常了?我和他爸爸都担心死了。”
只掉了一名呀,许橙为周谨一辩解:“排名没有关系的,看分数就可以啦,老师说周谨一的分数清北肯定没有问题。”
周谨一无奈地笑笑,一副已经听惯了这些话的样子。
杨玉芬笑起来:“好了好了,下周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再听听老师怎么说。吴阿姨,你就好好休息,橙子的事我会一起听一起问的。”
外婆连连点头,满心惭愧,说:“玉芬,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咯,又是医院又是学校的。橙子的家长会有你去,比我这个做外婆的去我还要放心。我年纪大了,去了也听不懂,什么文理分科什么学考,怪唬人的。”
“您安心养病就是了,真要谢我呀,就让橙子来当我们家儿媳妇。”杨玉芬笑得欢。
外婆眼角的笑纹也深,讲:“看他们自己乐不乐意咯,不过谨一以后真要是给别人当女婿去了,那我可要伤心好一会儿了。”
许橙正削苹果,差点削断好不容易连起来的皮,做长辈的就喜欢开这种玩笑……周谨一倒是不言语,视线只往地上放。
杨阿姨出去忙别的病房,周谨一去卫生间。有护士进来,告知明天检查的注意事项。
“我记一下。”许橙右手握着苹果,只好左手从抽屉摸出纸和笔,斜伏在床头柜上记。
周谨一回来,看到许橙左手写字的样子,愣了愣,很快神色恢复寻常。
他记得她右手骨折过,十岁那年,打了很久的石膏,那段时间她只好学习左手写字。
一开始写得歪歪扭扭,许橙自己都笑,说鸡爪在地上划拉两下都比这个字好看,后来熟能生巧,写得又快又漂亮。
“刚刚说了什么?”周谨一拿过纸看。
短短的半张纸,他却读了很久,指腹一直摩挲稿纸边沿。恰好许橙去卫生间洗手,他便不遮掩地读着,长长久久地读着。
因为这张纸和那封信,是一模一样的字迹。只不过这里记得快,稍显潦草些。
他记得,那封信,没有写是给谁的。
有两种可能。
许橙回来了。周谨一抬起头,神色自若地把纸递给她,微笑说:“去吃饭吧?”
晚饭,外婆吃病号餐,许橙和周谨一去员工食堂吃饭,蹭杨阿姨的饭卡。
许橙在这里吃过很多次饭了,打饭的叔叔阿姨都认识了她。他们开玩笑说,玉芬白捡了一个女儿,小周多一个妹妹。
小时候的许橙听了不高兴,争着说我是姐姐,周谨一才是弟弟。周谨一只比她大了三个月,她才不会叫他哥哥呢。
后来开玩笑的方式变了,不说什么哥哥妹妹,变成小周什么时候请大家喝喜酒,杨玉芬笑成一团,说那还早呢,等大学毕业再说。
大人就爱拿这种事情打趣小孩子,这些话当然是不作数的,许橙从来没往心里去。
夕阳刚斜下去,两个人坐在窗边吃饭,余晖晒在半边身体上,暖烘烘的。
刚刚那个打饭的阿姨还认识他们,絮絮叨叨聊好一会儿天,像回到小时候。
周谨一笑眯眯说:“小时候你一换季就感冒,总来挂盐水,我就拿着作业来陪你。感冒了还闹着要吃糖,又怕外婆发现,只好把零花钱给我让我去买,不给你买你就威胁我,说下周放学不和你玩了。”
“干嘛突然翻黑历史啊。”许橙害臊了,戳戳碗里的一块鸡肉,像戳周谨一。
周谨一坦然说:“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你小时候可没现在这么文气。”
许橙没好气地说:“周谨一,小时候你也没有这么正经。”
“正经?”周谨一笑笑,“初高中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也没什么能不正经的地方。”
他和许橙是一样的,小时候都有鲜明的性格脾气,但是长大了,为了更好地做一个乖巧爱学习的好学生,便把一些东西藏了起来。
比如许橙各种各样的古灵精怪,活泼调皮,还有她的小脾气。看上去,她现在是一个标准的乖乖女,乖巧文静内向。
提到读书,许橙想起来杨阿姨的态度,有点担心地安慰周谨一:“叔叔阿姨对你的期望太高啦,其实你的成绩已经特别好了,压力别太大,平常多放松一点。”
“我没什么压力。”周谨一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我平常看起来确实太闷了。”
“还好,你要是又活泼成绩又好,那一定会有很多人会抓狂了。”许橙诚挚地说。
周谨一笑笑。
唐小雪总说周谨一是书呆子,小学三年级之后,周谨一每天的日程就是读书、做题。到了周末,要么在新华书店,要么在图书馆。
许橙很认真地和唐小雪解释,周谨一不是书呆子,只是太正经了。
竞争这么激烈,哪有人一点不努力就能考进清华北大的?完全不努力只凭天赋的人,是虚构的人物。
周谨一有天赋,也很努力,几乎废寝忘食。许橙很佩服他,她做不到这样,平时总是会偷懒,但他从来不会。
许橙不免想起来林凡,他呢?他看上去总是闲闲的一个人,没什么压力。可能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他也做了很多努力吧。
时间一晃是四月底,开家长会。
高中的家长会,老师和家长报以百分之两百的关注,报告厅里乌泱泱坐满了人。
家长和学生按指定位置入座,一眼可以看出,谁的家长来了,谁的没有来。一班两个家长的位置空着,一个许橙的,一个林凡的。
会议还没开始,家长拉着老师问这问那。
唐小雪这次考得不太好,她妈妈板着一张脸,一手按住她,不让她乱跑乱窜,目光焦急地寻找老余。唐小雪求助地朝许橙挤眉弄眼,许橙弯唇笑笑,不说话。
前后左右,家长的念叨声此起彼伏,“学习一定要抓紧了”“等下去和老师说话的时候认真一点”,孩子就嘟嘟哝哝说“哎呀知道了”,大多不耐烦。
许橙身边的座位空着,这样的空,空到她心里,她只能低头翻看生物课本。小小的一个草履虫图案,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挤着,它显得很冷清。
许橙和唐小雪说,她出去上一下卫生间。
其实她只是想透透气,没有别的地方能去,就去卫生间洗把脸吧。
还没过走廊转角,许橙听到郑婷的声音。郑婷的嗓门一向大,朗诵英语文章的时候,班里哪个角落都能听见。
“你们没发现吗?今天有两个位置空出来了诶。”郑婷拉着两个女生说话。
许橙停下脚步,没往前走。听人家墙角不是件道德的事,可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能目不斜视地在别人说自己的时候走过去。
而转身就走,什么也不听,她也做不到。便这么在原地木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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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注意啊,今天还有家长不来啊?”短头发女生开口,“老余不是再三强调这次家长会很重要吗?”
另一个齐刘海女生说:“一个是林凡?”
短头发奇怪:“林凡?要是我考年级第一我爸妈肯定来,因为马中海一定会把他们请上台发言的,这多有面子啊,可能林凡他爸妈真的太忙了吧。还有个是谁?”
“许橙啊。”郑婷笑嘻嘻地提醒。
齐刘海说:“哦,我想起来了,许橙初中的家长会是不是都是她外婆还是奶奶来开的?我记得是个年纪很大的人,头发都花白了。”
“是她外婆。”郑婷哼了一声,表情夸张,“你们不知道她家是个什么情况哇?”
短头发和齐刘海面面相觑,短头发问:“咋啦?许橙看上去还蛮正常的。”
“唐小雪那么神经,和她玩得好的人哪里会正常啊——”郑婷突然打住话,没往下说。
林凡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卫生间旁边有饮水机,他拿着水杯,去灌水,没有看那三个女生。
林凡侧身站在饮水机边上,这个角度,他一抬眸,刚好和发了愣的许橙对上视线。
许橙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她这样偷听别人说话,他肯定觉得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还有郑婷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但林凡很快收回他的目光,旋开水龙头,视若无睹地等着水杯灌满。
见男生没注意她们,郑婷再次开口:“许橙家里的情况可复杂了,我妈一直和我说不要和她多来往,这种人很有问题的。”
四月芳菲,许橙的世界却冰天雪地,寒浸浸地摧心折骨。
她知道接下来郑婷会说什么,初中她就听到过。她该扭头就走,可是林凡还在这里。
“她亲爸是外地做生意的大老板,她妈想攀高枝,大学刚毕业就生她了,结果她爸还是不要她们。后来她妈也不要她,就丢给她外公外婆带。”郑婷拍拍手掌,掸不存在的灰。
两个女生交换了眼神,短头发说:“可是许橙平常性格还蛮好的。”
郑婷说:“才不是呢,那是她装得好。这种原生家庭不好的人最容易有心理问题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抑郁症、焦虑症啊,但是表面看上去又很好,这不是最可怕了吗?千万不要和她多接触,不然以后被缠上了都不知道。”
林凡灌完水了,回过头看到许橙,女孩子的脸白得像张纸。
这一刹那,许橙湿了眼睛,转身就走。
林凡蹙了蹙眉。
“许橙!你也上厕所啊!”同班同学刘子敏风风火火地过来,边跑边解裤腰带,“急死我了急死我了,老余能和家长聊那么多天!”
三个角落的人,同时怔了一下。
许橙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郑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喊她:“许橙!”
许橙紧咬住唇,舌尖化开一点血腥味。
“许橙你别走呀。”郑婷阴阳怪气,“你期中考考得这么好,怎么不和我们分享分享经验?说说你数学考试是怎么抄的答案?”
许橙不可置信地转身,她抄答案?然而郑婷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挑衅地笑。
初中的时候,唐小雪和郑婷有矛盾,郑婷经常跑去和老师打唐小雪的小报告,很多次都是胡编乱造的,然而有的老师信她。
许橙不是不会生气,也不是不会反驳,难堪的事情是林凡在这里。但现在,她不忍了。
许橙冷静说:“我没有抄答案,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抄答案,那你有证据吗?”
“这我怎么找证据?难道我闲得要死故意来污蔑你?怎么,你敢做不敢当啊?”郑婷一点也不心虚,底气比谁都足,还翻个白眼,“我又不是没爸妈管教。”
“我看你有爸妈和没爸妈差不多。”林凡走出来,低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旋杯盖。
他旋紧了,才冷冷抬了视线:“你别忘了一件事,考场有监控,她有没有抄答案一查监控就知道。如果你不敢去,那么我们就去警察局问问造谣生事怎么处理。”
郑婷白了脸又红了脸,说不出话。
许橙也说不出话,愣在原地。
林凡都没有向她求证,你有没有抄答案?
连许橙自己都没有想到,眼里的雾气越漫越足,眼泪就这么滚出来,往下掉。
林凡望了她一眼,眉皱得更深,看向郑婷,冷声说:“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如果觉得她没人管,觉得可以随便欺负她,那我现在告诉你,你错了。”
他一顿。
“我是她哥,我管她。你要是再敢欺负她,那我和你说明白,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