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嘶吼吓了一跳。
他手里的灵能焊枪一抖，一道蓝色的电弧“滋啦”一声，差点燎到自己的眉毛。
“我靠！”
他赶紧断开能量供给，把焊枪往旁边工作台上一扔。
拉下脸上滑稽的护目镜，王猛这才看清来人。
苏嫣然？
她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眶里布满了血丝，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那模样，活像刚从哪个上古禁地里爬出来的厉鬼。
王猛皱起眉，一脸莫名其妙。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不知道我在做实验吗？很危险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悦。
这女人发什么疯？自己辛辛苦苦在实验室里搞科研，她冲进来一顿鬼叫，打断思路不说，还差点造成安全事故。
苏嫣然完全没听见他的抱怨。
她死死地盯着王猛，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而绝望。
“告诉我……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道？
王猛愣住了，随即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他挠了挠被电火花熏得有些发痒的头皮，油腻的手指在头发里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印。
“道？什么道？”
“我一个三流大学机械工程系毕业的，我懂个屁的道。”
王猛的语气充满了理所当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嫣然的心口。
不可能！
她不信！
“不可能！”苏嫣然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歇斯底里。
“你那些理论，你那些匪夷所思的造物！什么焦耳定律，什么并联分流！那里面分明蕴含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天地至理！那不是道，又是什么？！”
她坚信，王猛一定是在用这种粗鄙的言辞，掩盖他所传承的、某个惊天动地的大道。
“天地至理？”王猛被她这副魔怔的样子给逗乐了，随即又觉得烦躁。
他没时间跟这个钻牛角尖的女人掰扯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烦死了，都说了是科学，科学！你懂不懂啊？”
王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在自己那乱得跟狗窝一样的实验台上翻找起来。
那张巨大的工作台上，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零件。有用了一半的灵石电池，有拆开的灵能轴承，有画着奇怪符号的草稿纸，还有几桶标签上写着“H?SO?”的液体。
苏嫣然看着这片混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就是……那个能解释万物的“道”的诞生之地？
“找到了。”
王猛嘟囔了一声，从一堆齿轮和导线下面，抽出了一本薄薄的书。
那本书看起来廉价到了极点。
封面用的是最粗糙的灵草纸，上面的字是凡人用最普通的墨汁印上去的，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些墨迹晕染开了。
王''猛看都''没看，随手向后一抛。
“接着。”
书本在空中划过一道毫无美感的抛物线，轻飘飘地落在苏嫣然怀里。
苏嫣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书很轻，轻得几乎没有分量。
她颤抖着低下头，视线聚焦在那粗糙的封面上。
几个用最普通的凡俗文字印刷出来的大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进了她的眼球，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高中物理（灵气宇宙版）·上册》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格物苑内部教材，严禁外传。
高中……物理？
这是什么？是某个上古宗门的代号？还是某种失传秘法的名称？
苏嫣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组合。
“行了，别来烦我了，我忙着焊接最后一个相位控制器呢。”王猛重新戴上护目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想学啊？我教你啊！”
“把这本书从头到尾，每个字，每个公式，都给我背下来。看完了，你就什么都懂了。”
他顿了顿，拿起焊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要是连这个都看不懂……”
“那证明你根本不是这块料，赶紧回你的内门绣花去吧，别在格物苑浪费资源了。”
轰！！！
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任何刻薄的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它彻底击碎了苏嫣然心中最后一丝幻想，最后一缕骄傲。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学会数数的蒙童，捧着写着“一加一等于二”的泥板，跑去问一位得道高人“世界的本源是什么”。
而那位高人，只是不耐烦地指着泥板告诉她，答案就在这里，看不懂是你太蠢。
何其荒谬！
何其……屈辱！
苏-嫣然死死-地攥着那本薄薄的，甚至连修真界最基础的引气法门都比不上万分之一精美的书。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骄傲、不甘、屈辱、迷茫、绝望……
无数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江倒海，最后，却全都化为了一片死寂。
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她苦苦追寻的，那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至高大道”，在王猛的世界里，只是一个叫做“高中”的……基础常识。
而她，这个天水宗百年不遇的阵法天骄，连理解这个常识的资格，或许都没有。
可笑。
太可笑了。
她数十年的苦修，她那颗曾经坚不可摧的道心，她所坚守的一切……
就是一个笑话。
苏嫣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甚至没有再看王猛一眼。
她抱着那本薄薄的《高中物理》，僵硬地转过身。
一步，一步，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木偶，走出了那间充满了刺鼻气味和嘈杂声响的实验室。
守在门口的弟子看到她出来，吓了一跳。
“苏……苏师姐？您没事吧？”
他们看到苏嫣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以及她怀里抱着的、那本苑内人手一册的基础教材，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苏嫣然没有回应。
她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空洞，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整个世界，在她耳边都失去了声音。
只有孤云峰上那热火朝天的轰鸣，和弟子们兴奋的讨论声，像潮水般从她身边退去，将她一个人，遗弃在了一片冰冷死寂的孤岛上。
实验室内。
“滋滋滋——”
刺眼的电弧再次亮起。
王猛拉下护目镜，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焊点，嘴里还在小声嘀咕。
“莫名其妙……难道是KPI压力太大了？回头让小猛给她做个心理评估好了。”
“真是的，耽误我这么久，这个季度的奖金还要不要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小插曲彻底抛之脑后，再次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