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然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王猛随手画出的，那堪称简陋的“并联分流”图，又看了看石板上那个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公式 P=I2R。
这就是答案？
困扰了她三天三夜，让她引以为傲的阵法天赋受尽挫败的难题，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愣着干嘛？试试啊。”王猛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炭笔扔在桌上。“照着这个思路，把核心阵列的能量回路重新规划一下。对了，线路材料也得换，找导……呃，灵气传导性好，阻力低的材料。”
说完，他端着茶杯，晃晃悠悠地走了，嘴里还嘀咕着：“初中物理知识，至于嘛……”
初中物理……
这四个字，像四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苏嫣然的脸上。
周围，符文编程组的弟子们，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张“并联图”，又看看苏嫣然身边堆积如山的，那些刻画着玄奥阵法的废弃玉简，眼神复杂。
“苏师姐，这……这样就行了？”一个弟子小声问。
“就这几条线？比咱们入门画的引灵符阵都简单啊……”
“可是，王师兄说的那个什么‘焦耳定律’，听起来好有道理……”
这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苏嫣然的耳朵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拿起那张薄薄的玉简。
她金丹期的神识，此刻却觉得这玉简重逾千斤。
她死死盯着那个涂鸦般的结构图，脑海中疯狂运转，试图用自己理解的阵法之道去解析。
但她失败了。
这根本不符合任何她所知的阵法逻辑！没有能量闭环，没有阵眼，没有符文相生相克的道理！
它就是那么粗暴，那么直接！
最终，苏嫣然放弃了理解，选择了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照做。
她带着一丝麻木，开始指挥弟子们，按照王猛的图纸，对核心服务器的阵列进行改造。
拆除繁复的聚灵螺旋，撤掉多余的稳固符文。
将原本一条主干能量通路，粗暴地分成了上百条细小的平行通路。
过程简单到令人发指。
半个时辰后，改造完成。
当苏嫣然颤抖着手，重新启动服务器阵列时，奇迹发生了。
嗡——
阵列启动的轰鸣声，比以往柔和了数倍。
控制台上，代表着能耗的光幕数据，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疯狂下跌！
【能耗峰值：-73%】
【核心温度：已稳定在安全区间】
【数据吞吐量：稳定运行】
【综合损耗率：降低至原先的18%】
稳定！
前所未有的稳定！
整个天机堂，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天啊！真的成功了！”
“能耗降低了七成多！这……这怎么可能！”
“王师兄牛逼！那个什么焦耳定律，是神技吧！”
“太强了！王师兄就是神！”
弟子们看向王猛办公室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随即，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苏嫣然。
那目光里，不再有往日的敬畏和仰慕，反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
是啊，他们百年不遇的阵法天骄，内门第一的苏师姐，苦思三天三夜，差点把自己逼疯。
结果，还不如王师兄随手画的一张涂鸦。
这种对比，太残忍了。
苏嫣然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欢呼，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发冷。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出了喧嚣的天机堂。
孤云峰上，再也不见往日的清冷。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巨大的轰鸣声从“动力车间”传来，那是新一代的灵能内燃机在进行测试。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灼烧的混合气味。
一群穿着工装的弟子，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钢铁造物激烈地讨论着“扭矩”和“功率”。
远处的轨道上，一辆简陋的“灵能矿车”哐当哐当地驶过，将一堆堆矿石运往“冶炼中心”。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洋溢着一种苏嫣然看不懂的，名为“奋斗”的狂热。
这里是格物苑，是天水宗，乃至整个东域最前沿的地方。
可苏嫣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踉跄着，回到了自己在内门的洞府。
推开洞府大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清冷灵气扑面而来。
这里一尘不染，静谧无声，和外面那个嘈杂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次元。
曾几何时，她最爱这种清静。
但现在，这股清冷，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的孤寂。
她缓缓走到剑架旁，拔出了那柄陪伴她多年的飞剑——霜华。
剑身光华流转，曾是她最大的骄傲。
可现在，剑身上映出的，只有一张苍白、迷茫，充满了自我怀疑的脸。
她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家族大殿上。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婚书撕得粉碎。
她看着那个五行杂灵根的废物，眼神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王猛，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的凡尘烂泥，只会玷污我的道心。”
言犹在耳。
何其骄傲，何其自负！
可今天，就是这块她眼中的“烂泥”，用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初中物理公式”，将她碾压得粉身碎骨。
她引以为傲的阵法之道，她数十年的苦修，她那颗坚不可摧的天骄道心……
在那个P=I2R的公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个笑话。
“噗——！”
一口心血，猛地从苏嫣然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洁净的地面。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好不容易稳固的金丹，竟然出现了一丝丝裂痕，修为竟有了倒退的迹象！
道心，崩了。
不！
我不信！
我不甘心！
一股巨大的不甘，从苏嫣然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道，怎么可能会输给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王猛一定隐藏了什么！
那所谓的“焦耳定律”，所谓的“并联分流”，一定是一种更加高深，更加古老的大道法则的伪装！
对！一定是这样！
她踉踉跄跄地冲出洞府，不顾内门弟子们惊愕的目光，发疯似的再次冲向孤云峰。
她要一个答案！
“苏师姐！您不能进去！王师兄在做高危实验！”
守在王猛专属实验室门口的弟子，试图拦住她。
但此刻的苏嫣然，眼中只有一片血红，她一把推开那名弟子，撞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实验室内，刺鼻的臭氧味和高温扑面而来。
王猛正戴着一个滑稽的黑色护目镜，手里拿着一把滋滋作响，喷吐着蓝色电弧的“灵能焊枪”，专注地焊接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金属零件。
火花四溅。
听到开门声，王猛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拉下护目镜，皱眉看着闯进来的苏嫣然。
“你干嘛？不要命了？这里刚做完强电磁脉冲实验，灵气紊乱，你进来不怕走火入魔？”
苏嫣然没有理会他的警告。
她死死地盯着王猛，仿佛要将他看穿。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王猛！你告诉我！”
“你修的，究竟是什么道？”
“为何你的道，能如此轻易地……解释万物？！”
她期待着，甚至是在祈求着。
祈求王猛能说出某个惊天动地的上古传承，或是某个失落的大道秘典。
只要是“道”的范畴，她就认了。
她还有追赶的目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感觉有些可笑的力量，彻底否定了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