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正文喜静，因此华家大宅不在城市的繁华地带，整个宅子里绿植遍地，占地面积也大。
华楚洁走在前头，带着温致橘穿过一大段长廊，来到一小片竹林里的亭子下。
温致橘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余光中观察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宅子，眉头渐皱。
这几年他除了逢年过节绝对不会踏进这里一步，就算进来了，也丝毫没有欲望在这座宅子里闲逛。
以至于，他还没有比他小一岁的表妹华楚洁清楚这里的布局。
他将视线投向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心里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还小的的时候，他们两兄妹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淡漠到连第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二哥，我们在这里坐坐吧。”华楚洁坐在亭下的长凳子上，邀请道。
温致橘点了点头，坐在了她的对面。
空气又安静下来。
温致橘不敢打量眼前的妹妹，于是把视线放在她身后那片翠绿的竹子上。
看它们挺着身躯，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带动枝干上的绿叶，发出“莎莎”的声响。
思绪渐远。
仿佛能看见两个小孩在这片院子里嬉戏打闹的模样。
或许是这样的环境让温致橘下意识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他紧绷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松懈。
“哥，你…这段时间还好吗？”华楚洁问。
温致橘双手抱臂，倒靠在木制的围栏上，漫不经心道：“也就那样吧，不好不坏，你呢？”
华楚洁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不像呢。”
又似有所指道：“二哥，有必要吗？”
温致橘呼吸一滞，这才第一次看向他早就生疏了的表妹。
其实他们两个人现在变成这样也不全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也离不开双方父母的插手。
华晓向来和她的两位哥哥关系不好，连带着也并不喜欢两个侄子侄女。
当然，她的两个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你想说什么。”温致橘的脸色淡了下来。
“有必要吗？这么和他们对着干。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受的伤害更多，他们不会在意的。”华楚洁直视他的眼睛。
温致橘却笑了：“小妹，我不是为了让他们在意。”
这次换成了华楚洁愣怔：“什么…？”
“只有小孩子才会追求父母的爱。”他眨了眨眼睛，“认清了就不会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被他们管着而已。至于他们怎么想我，对我，也不重要了。”
“可是…”华楚洁还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这么久不见你只想跟我说这个吗？”温致橘转移话题。
华楚洁吐出一口气：“那倒不是。”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倒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几年的生疏早就把他们分隔在各自的区域，难以敞开心扉重新接纳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楚洁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能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眼神落在他橘色的头发上，意思明显。
“你也好奇？”温致橘坐直了身体，“这个吗…说来话长，不过也不是不能说。”
他耸了耸肩，露出恶劣的笑容：“为了气我妈。”
他的话太过直白，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华楚洁都不由一惊。
“还得是你，二哥。”
“不然呢？我总得报复报复她。”
“不止是姑姑吧，今天的场面看起来把外公也气得不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方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到时间了，我们该回去了。”温致橘站起来，“二舅他们一家应该也到了吧。”
提到二舅就不得不提到他们那位大哥了。
华楚洁拧眉，叹了口气：“好烦，又要应付他了。”
温致橘走在前面，侧身看她一眼：“别搭理他。”
要说在这个家谁最混不吝，华烨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偏偏他嘴巴厉害，也知道怎么装，最得老爷子欢喜。
可他对其他兄弟姐妹就是另一副样子了，仗着年纪大，小时候没少欺负温致橘和华楚洁两个人。
对作为女孩的华楚洁还稍微会收敛一点，对温致橘却是丝毫不留情，时不时就把他按在地上打。
这种情况到温致橘上了初中，身量猛涨之后才逐渐消失，但口头上的嘲讽依旧没少。
两个人走了有一会，才靠近大厅。
大厅里格外热闹，时不时传来华正文硬朗的笑声。
看起来华烨霖已经到了。
温致橘缓步走进去，没有发出声响。
华烨霖站在华正文的身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逗得他仰头大笑。
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在余光中还是抓住了温致橘的身影。
他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呦，这不是二弟吗…你小子真是长进了，都敢染头发了。”
温致橘没有搭理他，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里，一双眼眸却直直盯着他。
“说你几句就不开心了？你也不看看你把爷爷气成什么样了，知道爷爷不喜欢还要顶这这样一头头发过来。”他接着道。
将华正文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怒火重新挑起。
华正文板着脸，从鼻腔里冷哼出声：“算了算了，随他去吧，你弟弟看起来是废了。”
这句话却引得温修诚夫妻俩不悦，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小孩，当众说温致橘不亚于在打他们两个人的脸。
温修诚镜框下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被一层薄薄的镜片隐藏得很好：“烨霖啊，你有时间也帮你姑姑管管致橘，虽然你们两个成绩都不行，但你比致橘懂事，他会听你的。”
他的话里藏刀，华烨霖的脸不禁僵了僵，才勉强恢复自然：“姑父，我可管不了他，他现在当着你们的面都不服我，私下里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
说完，又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极其无辜。
温修诚的这一番话，还是作效，成功将老爷子的注意力转移到成绩方面。
“烨霖，你也该认真读书了，明年就高考了，努努力，争取上个好大学。”华正文语重心长，“你爷爷我啊，这辈子就希望我们家能出个读书的料子。”
可惜了，唯一的男孙成绩一般，成绩好的孙女又是女儿身。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闪过落寂。温致橘
华烨霖眼神闪躲：“是，爷爷，我尽量。”
温致橘却突然出声：“外公，你为难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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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
他像是在为华烨霖抱不平，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华楚洁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强装镇定地抿住嘴唇，将笑意压了下去。
可这声笑实实在在进了华烨霖的耳朵里，他的脸色蓦然阴沉下来。
整个华家都心知肚明，华烨霖是个蠢蛋，小学的时候连简单的加减乘除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学会。
到了初中更是各科补习齐上阵，才维持住了中等的排名，但补课的作用对高中来说收效甚微。
于是他的成绩被打回了原形，成了吊车尾的存在，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个问题。
华家老二华永年适时出声，给自己的儿子打圆场：“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爸，我们吃饭吧？”
华正文挥了挥手：“走吧。”
一整个家庭，都跟在这位老人的身后，移步到吃饭的客厅。
客厅里的大圆桌上早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极其丰盛。
他们一一入座，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这顿饭倒是吃得安静。
温致橘本以为吃完这顿饭就可以回去，毕竟在他看来在这里与他们这群人虚以委蛇，还不如在家上课。
可是华正文的一句话把他的幻想打破：“你们今晚就这家里睡一晚，一年到头都聚不了几次，下次聚在一起恐怕要等过年了。”
温致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四肢大张，瘫软地坐在沙发上。
华晓看见他这幅样子，指责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又被她硬生生止住。
她才放出话说不管他，这才没几天，打破的话丢面子还是自己。
于是眼不见心静地挪开视线。
华烨霖却好像盯上了温致橘一般，走到他的身边，用讥讽沙哑的声音道：“废物，坐没坐相，挪一下你的死手，我要坐。”
他用仅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明摆着的针对。
温致橘淡然地掀了掀眼皮，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动作。
华烨霖见他不动，也无所顾忌。
他勾了勾嘴角，整个人就要往沙发上坐下去。
在被他压住手臂的前一秒，温致橘收回手，站起来，仿佛被脏东西靠近，所以避之不及。
他的表情过于明显，华烨霖额角的青筋不由一跳。
“爸，我先回房间了。”温致橘转头对着温修诚道。
温修诚知道他不喜欢这里，揉了揉山根，便同意了：“你去吧。”
“致橘，你就回房间吗？不多陪陪外公？”华烨霖略感惊讶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不小，顿时吸引了华正文的注意。
他看向温致橘，眼中闪过不满：“你倒是架子大。”
温致橘仿若未闻，径直走上楼。
华正文风光了半辈子，记忆中被人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还是在几十年前，顿时一股怒意直充大脑。
他将矛头转向华晓，呵斥道：“下次别带他过来，我没有他这个外孙！”
华晓额间出现几道深深的纹路。
尽管她对温致橘的行为也不太满意，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自己的人自己说得，别人却说不得，更何况是她向来偏心的父亲。
“那挺好的，我也不用来了。”她淡然地喝了口水。
刹那间，大厅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