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嘲讽。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啊！一条养在南海普陀山，观音菩萨莲花池里的金鱼！那里仙气缭绕，佛法氤氲，是三界之内都数得着的洞天福地！它在那里修行，哪怕是一头猪，也能修出几分道行来。它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这凡间的通天河里，冒着风险占河为王？
这不合常理！
一道厉芒在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中一闪而过！他死死盯住那个渔翁，身上的煞气终于控制不住的溢散了出来，周围的河水都仿佛被冻结。
“你到底是谁！”孙悟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杀意。
这个渔翁，绝不是普通的凡人！他知道的太多了！
面对孙悟空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渔翁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答孙悟空的问题，声音变得更加飘忽，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大圣…您听没听说过…有些邪门的功法…”
渔翁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需要用至纯的生魂，来当药引子啊？”
这句话，如同神雷狠狠劈在了孙悟空的天灵盖上！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药引子？生魂？至纯的生魂？
童男童女！
他想起了那两个在木盘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想起了陈家庄那九年的血泪！想起了那十八个被活生生献祭给妖怪的幼小生命！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九年来，那金鱼精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果腹的食物！它是在炼药！用活生生的童男童女的魂魄，当做药引，来修炼某种邪功！
那条金鱼…它背后的人！那个急匆匆赶来，又急匆匆离开的观音菩萨！
她真的是来收妖的吗？
还是来取药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悟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孙悟空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看着那个渔翁，那双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惊骇！
渔翁似乎很满意孙悟空的反应，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呵呵…”
“大圣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小老儿说透。”
渔翁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那蓑衣、斗笠，连同那叶孤舟，都在月光下一点点的化作了虚无的泡影。
“大圣，这西行之路，还长着呢。”
“您可要…看仔细了。”
“别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啊…”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后连同小船的最后一丝痕迹，一起消散在了夜风里。
河面上，只剩下粼粼的波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孙悟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冰冷的铁棒，但他的心，却已经沉入了比这通天河底还要深，还要黑的深渊。
他缓缓的抬起头，望向了那片清冷孤寂的夜空。
孙悟空握着冰冷铁棒的手猛然收紧，关节因为太用力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河面，那里刚刚还有一叶孤舟，一个渔翁，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孙悟空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那片水波荡漾的河面上，那个斗笠渔翁的身影，竟然又一次缓缓的浮现了出来。
还是那叶孤舟，还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蓑衣客。他好像从没离开过，又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重新投影到了这里。
“嘿嘿……”一声干涩的笑声从斗笠下传出。
“小老儿什么都不敢说。”渔翁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嘲弄，“只是……听过一个故事。”
“说那南海普陀山的莲花池里，养着一条金鱼。天资倒也算不错，可惜啊，血脉驳杂，跟脚太差。无论如何苦修，都迟迟无法褪去那一身鱼鳞，蜕变成龙。”
孙悟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渔翁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一下一下，精准的凿击着孙悟空的神魂。
“后来啊，有位高人，给它指了条明路。”
“高人说，凡间的孩童，特别是七八岁的娃娃，生魂未经世俗污染，不染半点尘埃，是这天地之间，一等一的纯净之物。”
渔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抬起头，隔着斗笠的阴影，深深的“看”了孙悟空一眼。
“高人告诉它，若能炼化九九八十一条这样的童子生魂，便可洗髓伐脉，重塑根骨，褪去凡胎，化身为龙。”
轰！
九九八十一！
这个数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孙悟空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通天河的百姓说，今年，是第九年。一年一对，是两个孩子。九年，就是十八个。
九九八十一……
原来，这通天河的血祭，还远远没有到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渔翁的话像一把无形却又锋利的尖刀，残忍的剖开了孙悟空心中那最后一点，关于神佛慈悲的幻想！
“所以……”孙悟空的声音干涩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所以，那金鱼精，它根本不是什么私逃下凡……”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艰难。
“它是奉旨下凡！”
“它吃人，不是为了果腹，是为了修炼！”
“修炼”两个字从孙悟空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的味道。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所有想不通的地方，都在他脑中，被这一句话，串联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观音的失态！她那来不及更换的常服，那乱了的妆容，那手里织了一半的鸳鸯锦缎！她那句脱口而出的“你看到我的金鱼了？”！那空无一物，被搬得干干净净的水晶宫！那场急匆匆，快得不可思议的“降妖”！
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金鱼精，哪里是在作恶！它是在给它的主子，炼一味最恶毒，最阴损的丹药！而这丹药的药引，就是那十八个，甚至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多无辜孩童的性命！
渔翁仿佛感受到了孙悟空心中的滔天怒火和绝望，他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至于发大水嘛……”渔翁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那不过是催促陈家庄的村民，按时上供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