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一定是了。
孙悟空的心彻底冷了。
他这次去南海，不是求救。
是去求个明白！
他要去亲眼看看，要去亲口问问。
问问那位高高在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她的莲台之下，到底养的是普度众生的坐骑，还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犬！
“师父，八戒，沙师弟。”
孙悟空收回了思绪，对着三人交代道：“俺老孙去去就回。”
“你们好生看管师父，切莫再去招惹那妖怪。等我回来，自有分晓。”
猪八戒一听不用自己再上，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猴哥！俺老猪保证把师父看得牢牢的！你快去快回！”
唐僧也连连点头：“悟空，你快去吧，为师等你消息。”
孙悟空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面对着南方。
下一刻，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冲天而起！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这一次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云端之上。
狂风吹动着他身上金色的毛发。
孙悟空金色的瞳孔里，早已没有了在岸上时的虚弱和焦急。
南海普陀山仙气缥缈，瑞霭千条。紫竹林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如同梵音禅唱。
这里的一切，都和五百年前一样。
圣洁，庄严，高高在上。
一道金光撕裂云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煞气，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了紫竹林外。
孙悟空收起筋斗云，扛着那根冰冷的铁棒，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仙境，金色的瞳孔里却没有半分敬畏。
他一步一步朝着潮音洞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山石震动。
“来者何人！”一声厉喝响起。
一个身穿银甲，手持浑铁棍的青年神将，从林中闪身而出拦在了孙悟空面前。
正是观音菩萨的徒弟，惠岸行者，木叉。
木叉看到来人是孙悟空，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原来是大圣。”
他的语气算不上客气。
“大圣不在西行路上保护唐僧，来我这南海何事？”
孙悟空停下脚步，抬起头，懒得跟他废话。
“俺老孙找观音菩萨。”
木叉将浑铁棍往身前一横，面无表情的挡住了去路。
“不巧。师尊正在洞中静修，参悟佛法，已下法旨，不见任何外客。”
“大圣请回吧。”
静修？
孙悟空听到这两个字，笑了。
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又是静修。
又是闭关。
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每次出了事，都喜欢用这个借口。
“是吗？”
孙悟空往前踏了一步。
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杀气，让木叉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让开。”
孙悟空的声音很平淡。
木叉握紧了铁棍，强撑着说道：“大圣，此乃普陀山，不是你的花果山！还请自重！”
“师尊有令，谁都不能……”
“滚！”
孙悟空懒得再听。
他没动金箍棒，只是身形一晃。
木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从肩膀上传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座大山撞了一下，“噔噔噔”的连退了十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孙悟空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他已经走到了潮音洞的洞口。
洞门紧闭，上面贴着佛光流转的封印。
孙悟空停了下来。
他没有硬闯。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股从车迟国一直憋到通天河的火气，混杂着法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洞内吼了出去！
“观音菩萨——！”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整座普陀山上！
海浪为之停歇！
紫竹林为之静止！
“你家的金鱼在通天河吃人！一年一对童男童女！吃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你可知晓——！！”
这一声质问，带着滔天的怨气和怒火，穿透了洞门的封印，响彻了整个潮音洞。
洞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木叉，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煞白。
他指着孙悟空，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泼猴……疯了！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质问菩萨！
话音刚落。
“嗡——”
潮音洞那紧闭的石门，猛然大开！
万道佛光从洞中喷薄而出，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一道身影，在佛光之中缓缓现身。
孙悟空眯起了金睛，扛着铁棒，冷冷的看着。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迎接菩萨的雷霆之怒，准备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辩解之词。
然而。
当佛光散去，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即便是孙悟空，也当场愣住了。
眼前的，确实是观音菩萨。
但……又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观音菩萨。
没有宝相庄严。
没有法衣加身。
更没有手持玉净瓶，端坐于莲台之上的那种威严和圣洁。
此刻的观音，头上那平日里一丝不苟，庄严无比的法髻，竟然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凌乱的垂在耳边。
她身上穿的，也不是那件绣着佛法符文的锦斓袈裟，而是一件素雅至极的白色常服，那料子看着，和凡间富贵人家的丝绸没什么两样。
最让孙悟空挪不开眼的，是她的手里。
她没有拿玉净瓶，也没有拿杨柳枝。
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一卷……织了一半的锦缎？
那锦缎上，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才刚刚绣出一个头。一根银针，还仓促的插在上面。
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刚从“静修”中出来的活菩萨？
这分明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正在闺房中做着针线活的凡间妇人，突然被闯进来的恶客惊扰，来不及收拾妆容，慌慌张张跑出来见客的样子！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何等毒辣！
他一眼就看穿了。
菩萨不是在静修。
她是在做着某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私事”时，被自己那一声怒吼，硬生生给打断了！
所以，才如此仓促！
所以，才如此狼狈！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从观音菩萨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一闪而过。
孙悟空捕捉到了。
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一股荒谬的冷笑所取代。
好。
好一个静修。
就在孙悟空以为，菩萨会先开口斥责他擅闯仙山，无礼冒犯的时候。
观音开口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为何而来。
不是问那通天河的妖怪如何行凶。
更不是问，那被当成血食的童男童女，是死是活。
她看着孙悟空，那双往日里充满了慈悲和智慧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股子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
她急切的，反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你看到我的金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