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命闻言有些诧异，她自当皇后娘娘是不理凡尘事之人，却不知是有隐情的。
她压下心头纷乱，试探地问道：“娘娘的意思，你不能出春霞宫？”
昭雪云只是微微点头，眼神里多了些迫切之意。
“娘娘想听什么？”
“本宫可能信太常？”
“大皇子殿下十岁时，老身亦被召进宫，可谓是看着殿下长大，说句犯上的话，老身已经把大皇子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孙辈一样，皇后娘娘无需顾虑。”
昭雪云双手交叠，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只是内心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想知道的消息。
“本宫想问，这次本宫的生辰盛宴，北疆玄武和林州叶家可有被邀请？”
柳命纵使满脸皱纹，也是隐藏不住脸上无比惊讶之色。
皇后娘娘可是后宫之首，竟然对外界发生的事丝毫不知，说出去谁能信？
这分明就是被惠帝囚禁在春霞宫，柳命刚才给大皇子头部施针的时候，还在可怜大皇子。
虽然双腿不能动，但能保住命也是奇迹，且如今大皇子已年过二十三，样貌也是越来越周正英俊，眉眼也像极了皇后娘娘。
柳命觉得，许是多年未与皇后娘娘面对面说过话，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这母子两人道谢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娘娘，您.....”柳命有些迟疑。
“看来本宫是难为柳太常了，你若不知，可否帮本宫打听一下，下次进宫再回不迟。”
“皇后娘娘，北疆玄武如今只剩一个少主，但好在还有族人帮衬，只是听说那少主也是瘫在床上，不绝命但也活不久。”
昭雪云姿势换了换，扶着软塌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上面的锦缎。
“那林州叶家呢？”
柳太常犹豫了片刻，才不得不道：“叶家家主被判了逆臣谋反之罪，九族皆被诛杀，林州已再无叶家，所以也不会有人出现在皇后娘娘的盛宴之上。”
昭雪云两眼一黑，再看不清眼前任何景象，晕倒在凤椅上。
“娘娘！”
陈嬷嬷惊呼一声，柳太常也是被吓得一哆嗦，可她毕竟是耋耄老太，身体远没陈嬷嬷那般迅速，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着急。
“嬷嬷快扶老身过去。”她颤抖地喊道。
陈嬷嬷迅速地扶昭雪云躺好，又去扶柳太常，她急着道：“娘娘这几日就坐立不安，不会有事吧！”
“先让老身施了针再说。”
柳命分别于檀中穴，百会穴及虎口处各施一针，并让陈嬷嬷使劲拍打皇后娘娘的肘弯处。
陈嬷嬷只拍了不到十几下，昭雪云就呼出了一口浊气，
她缓慢地睁开双眸，眼里皆然是了无希望的颓废之色，让柳命看着甚是心疼。
她现在还不能告诉皇后娘娘，她的生辰盛宴上，两族皆有九死一生的后人出席，且还是盛宴的主角。
“娘娘，陛下为何不让你出春霞宫？”
昭雪云声音微弱：“多谢柳太常能与本宫说这些，您先请回吧！”
“娘娘身体为重，若有任何不适，就派人传信。”
陈嬷嬷送柳命出去的时候，路上悄声叮嘱道：“还望太常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以后若再有两族后人的消息，还望给娘娘带个口信。”
“嬷嬷放心，老身告辞。”
昭雪云艰难起身走向大皇子程沐越的侧殿，程沐越透过纱帐见她脸色异样，撑起身体：“母后。”
昭雪云脚步顿停一下，心中的哀伤还没化解，却又不得不坚强下去。
“皇儿，今日施完针可有感觉好些。”
程沐越轻描淡写般还锤了锤自己的腿：“儿臣的腿也就这样了，没什么感觉，可母后为何有些不高兴?”
昭雪云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又太慢。”
她坐在程沐越的软塌上，轻轻按摩着他细如竹节的双腿，内心酸楚。
“娘娘，已经把柳太常送回去了，老奴就在殿外。”
昭雪云微微点头，春霞宫内所有服侍的人，除了陈嬷嬷是她带进宫的，其余皆是惠帝派过来的眼线。
而她甘愿被禁锢在这华丽的牢笼中，可她守护多年，却依旧落得个万念俱灰。
她这些年忍辱负重，只不过是为保全两族一丝血脉，也为了能救她的儿子，如今……”
“母后，别按了，你可是知道外界的消息？说给儿臣听，咱们一起想办法。”
一滴泪落下，昭雪云终是忍不住的哽咽。
“叶家没了！你现在是叶家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不可能，他不是答应只要咱们留在宫里，就会保全父亲和妹妹的么？”
“就连那个玄武少主也快死了，我们这些年的付出，除了和玄武家主一样的生不如死，什么都挽救不了。”
程沐越双拳紧攥，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大腿：“都怪这双腿，都怪我！”
昭雪云紧着阻拦：“越儿，既然出不去，那我们就为你父亲和妹妹还有全族的人报仇，你可敢？”
程沐越双目圆睁，隐隐怒喝：“有何不敢！不如就和他来个玉石俱焚，一命抵一命！”
“为娘来筹划，弓弩你一定要收好，咱们就拿程治的血祭奠两族人的命。”
母女两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赴死的决心再没任何牵挂。
悬生阁，
柳命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入夜，她终是忍不住地起身，点了灯，在书案开砚铺纸，提笔开始画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就画好了两幅人像，一幅是今日得见的皇后娘娘昭雪云，除了眉宇间锁着的一抹轻愁，这么些年倒是容颜一直没变。
另一幅是大皇子程沐越的人像，久病在床，却依旧眼神清澈，气度谦和。
柳命画好之后，又从一本药典中抽出叶婉瑜的画像，那是武爷在叶婉瑜恢复容貌后特意画的，本是带着炫耀地告诉柳命，她悬生阁终于后继有人了。
柳命仔细地端详着叶婉瑜的人像，眼睛不停的在三幅画像上来回逡巡，她又把灯挑亮凑近了些，并把三张人像叠在一起。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烛灯的光透过纸背让重叠的人像更加清晰。
柳命有些呼吸困难，立刻取了粒慑心丹含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