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其实若没有我做的糖鹤飞升一事，主公也能成功脱身。”
马车内，一身宫女装扮的许负开口说话。她微微低头，太极簪上的流苏也随着马车的走动摇晃，看起来略显落寞。
“不，若没有糖鹤飞升一说，我是否能脱身还是未知数。”
马车虽然朴素但李鸾却坐得舒服，她的屁股和后背都是软垫，身着素色裙，软骨头一样歪斜着。
她冲着许负笑了笑：“我们也并不坐上这高级的马车。”
大约是糖鹤飞升一说真的唬到了李隆基，他派人一路相送至王屋山，就连这马车内外都尽显低调奢华之气。
算起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坐马车出远门。早在现代时她就知晓古代无论是马还是马车都十分颠簸，现在看来她适应还是非常良好。
在上车之前李鸾就仔细瞧过马车壁，楠木打造，隔音效果非常不错。
“明悟和尚‘刑克六亲’之说会唬到圣人，可却不能唬到韦坚。”
“韦坚这个人，不信神佛，心狠手辣，控制欲强，尤其固执，绝不能容忍到手的鸭子飞走，哪怕他原本就不想要这鸭子，但也不允许鸭子自己飞。”
“只是我没想到，他的直觉竟也尤其敏锐，不是个无脑傻子。”
李鸾端着一小撮杏仁松子，边磕边给许负分析：“我让你做的事情，是稳固圣人犹豫不决的心。我不仅‘刑克六亲’，而且还重病，圣人难道真的要给自己的宠臣赐一个死人？”
“就是韦坚愿意，李隆基还能真让重病的公主出嫁？”
她撇撇嘴：“他最好面子了。”
“只是这天幕，倒是无形中帮了我一把了。”
李鸾眸色深深。
这突如其来的天幕，或许是祸，也或许是福。
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这种虚无缥缈，不可控制的东西上。
许负点点头：“那主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招兵买马？发展势力？”
“我都可以帮到主公！”
许负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攥起，像一只坐端正摇晃尾巴试图引人注意的可爱狗狗。
虽然主公说了，她做的事很有用，但若没有她此劫主公也可安然度过。所以她应该再做点什么，为主公夺走她父亲江山这件事，添砖加瓦。
李鸾往许负手里塞了一小把松子，把身后的软枕头分她一个：“现在，吃吃喝喝，好好休息。”
许负捧着一把零食，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的主公已经把薄被盖在肚子上，准备闭眼小憩了。
许负把松子送到自己嘴里。
好吧，主公这么安排，一定是在酝酿一个大的。
许负也乖巧地把被子拉倒肚脐之上，闭上眼睛。
李鸾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哪里是在酝酿个大的，她是真的打算老老实实往王屋山去，等个几年不被人注意了，找个机会去蜀中养老去。
总之她现在是没有当皇帝的念头的。
或许是宿主摆烂之心太过明显被系统察觉。
【宿主，你还有一张卡牌没有翻开。】
李鸾终于想起了剩下的这张卡牌。
总归绑定系统后是没办法解除绑定的。
她闭目，脑海中浮现出卡牌世界的瞬间，一张带着金光的牌悄然出现在她的手中。
在她触碰这张卡牌的瞬间，一声低沉的嗡鸣自卡牌深处荡开。
“嗡……”
卡牌背面古朴繁杂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竹柏暗影在其上疯涨，翻卷的云海在卡牌周围涌动，汇聚，稳稳托起这张即将揭晓的卡牌。
卡面缓缓翻转。
一瞬间，浩浩荡荡的江风扑面而来，松涛阵阵，竹林沙沙之声，一点点传到李鸾的耳中。
李鸾还未看清来人身影，就听到渺远的声音逐渐靠近，这声音蕴含无限生趣，又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通透：
“命运掷来烫手山芋？莫急——待我剪半江明月搓成汤圆，喂饱这疾苦人间！”
卡面的人影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位气度恢弘的中年文士，鬓角微霜却步履从容。
他头戴斗笠，脚踩木屐，着一袭石青色直裰，外罩的松烟灰色大氅沾了些墨水，和白色污渍。
李鸾看了又看，觉得那好像是面粉？
看起来真像还在搓着汤圆就被自己召唤出来了?
李鸾看向手中卡牌，繁复的玄金边框内，潇洒不羁的名士卓然而立。
右下方的字大气磅礴，被流转着云气的金环框住，赫然是一个“天”字。
卡面左上方，两个墨字风骨铮铮。
【恭喜宿主，抽到了天级人物卡——苏轼！】
李鸾有点震惊。
一个十连，竟然出了两张人物卡牌，这不符合她在现代时非酋的身份啊。
苏轼的大名谁不知道，她敬仰许久了。
李鸾起身打开马车窗，左右探头，只看到马车外不远不近的几个护送士兵，还有马车尾飞起的阵阵灰尘。
李鸾灰头土脸地缩进马车，面无表情对系统道：“还是和之前一样，我要亲自在芸芸大众之中，找出我的名士对吗。”
【……是。】
刚觉得系统良心的念头在瞬间被掐灭。
虽然许负很好找，但那是地级卡牌人物。
苏轼是天级，肯定很难找。
或许可凭借一些显著标志可以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苏轼的身影？
斗笠，木屐，石青色直裰，烟灰色大氅，能穿这一身出现在人群中的，那定然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李鸾心下稍安。
“苏轼如今不会在长安城内吧？”
系统给出确定回复：【天阶名士会自动寻找宿主，在宿主附近出现。】
既然是附近，那就不难找了，李鸾放心了。
马车晃悠了一整天，饶是李鸾适应了这一交通工具，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在李鸾生出倦意之时，马车终于到了驿站。
“殿下，渭南驿到了。”书令史王守恭老老实实在马车外躬身提醒道。
因为李鸾不受宠，护送队主事的内侍也是个没什么身份的。
但李鸾对此却非常满意，没什么身份，意味着人老实本分，没有不该有的好奇心，她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
渭南县比不得长安富庶，所以驿站内的一应陈设只能称之为干净，却算不上华贵。
李鸾却没有丝毫不慢，甚至比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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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这比她此前住的那年久失修还会漏雨的偏殿好多了。
“走，去街上溜达溜达。”李鸾对许负道。
护送队伍虽已落脚，天却没黑，离傍晚还有一会，这时候街上还热闹。
李鸾对外说要休息，带着许负避开人群去了渭南县集市。
渭南县靠近渭水，农业发达，集市上多蔬菜鱼肉等生活用品，没什么新奇玩意。
李鸾路上左右看着，觉得每一个行人都衣着朴素，长了张单纯的脸。
别说鹤立鸡群的人了，就是连一个气质稍微出众的都不存在。
“主君，我们来做什么？”许负兴致勃勃。
李鸾转了一会，有些失望：“你们卡牌和卡牌之间，是有感应的吗？”
许负茫然看着李鸾。
“我抽出了两张人物卡，你已经找到了，现在要找另一个。”
许负恍然：“原来主公同时召唤出了两个名士。”
她有些遗憾：“我们名士之间，是不能相互感应的，不知主公抽出了什么新名士？或许可以投其所好。”
李鸾缓慢道：“苏轼。”
许负惊喜：“原来是东坡先生！他做饭实在好吃！真希望主公快快找到他，是，我馋那炙羊肉很久了。”
李鸾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原来你们认识啊？”
一个在汉朝，一个在宋代，这对吗？
许负点头：“卡牌空间是另一方天可以生活的天地，名士之间多有往来，除了那些孤僻的名士……”
“主公若是要找东坡先生，或许可以去附近酒馆瞧瞧？”
李鸾挑眉：“为何？”
许负大胆分析：“我观这渭南县无甚特色美食，稻米却多，走这一路，我已经看到了四家酒肆。”
“说明这里的酒，应当是不错的。”
李鸾赞赏地点点头：“分析的很对。”
“东坡先生又好酒，先前会酿桂酒给我们喝，但是……”许负杏仁眼眯了眯，眉毛皱了皱。
“但是什么？”
许负一言难尽，诚实道：“不大好喝，喝完还会拉肚子。”
李鸾：……
这可能就是巨人的脚后跟吧，已经那么全才了，酿的酒不美味也情有可原。
这才像个鲜活的人。
李鸾打手一挥：“走，去酒肆。”
现在李鸾和许负已经几乎走到这条路的末尾了，再往前去就近河了。
李鸾看了看天，并不算早。
想了想身边还带了许负，李鸾打算还是先回去。
她自保当然是没问题的，但许久不练，还是生疏，若有危险，她没有十分把握确定许负的安全。
“我们……”
李鸾正欲开口，更大的一嗓子吼声盖住了她的声音。
“你们……！”
声音实在震天动地，李鸾和许负齐齐往声源地看。
只见街尾一间大敞着门的小酒肆内，一个壮汉把手中酒坛重重摔到地上。
“市井奴狗眼看人低，呸！”
只见他头戴斗笠，脚踩木屐，一袭石青色直裰。
李鸾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苏东坡？？！你怎会如此之壮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