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汎州城灯火不绝。
距被吕秋澜刺中的那一剑已过去三日。几日的休整,不仅仅是因为连番几场恶战让七月筋疲力尽,枫夫人需要用身体四处寻找材料修复傀儡,更是在等待,等待吕秋澜现身,等她将林芝交出来。
从陈家探来的消息说,今夜吕秋澜会前往观生台。
陈家势力在汎州庞大无比,一个台子不在话下。观生台由一段破损的老城墙改建而成,陈家出钱,自然地儿归陈家。台顶有一座新楼,传言是上一任家主陈修泽为妻子,也就是现任家主吕秋澜所建。
登顶楼,可俯瞰全城。岁首时节夜景最佳,满城风光尽收眼底,美哉。
此行中没有吕笙叶的身影,想来是吕鹏云着急回家,丢下一句“家中诸事繁忙,叨扰多日,多谢款待”,便拽着忧心忡忡的妻女匆匆离去,恨不得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
临走前,吕笙叶只见到了伤痕累累的表哥和昏迷不醒的觅儿姐姐,唯独不见七月。她平日频繁出入少主院落,待表哥转醒,问起七月姐姐去向,只得一句:“她死了。”
吕笙叶没再追问。
他们要走,吕秋澜不会拦。无可否认,面对吕秋澜这号人物,且不说其他,单是斗法,便无人是对手。
汎州城繁华,今夜更是赏心悦目,烟火空中瞬间绽放,绚丽光芒映在每个人脸上,也映照在观生台下方安全角落里安静站着的陈行槺脸上。
他气色较以前差了许多,伤还没好。自崖上昏迷被母亲带回,丢在少主院中便又是不闻不问。先前暗闯地道的事情无人再提起,仿佛只是一场梦,但身上的伤告诉他,是真的。母亲这几日更是人也见不着,他又回到了无人问津的时候。
这里是观生台内部。母亲在高台之上,身后是楼阁,正俯瞰墙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是陈家此前捕获的金缕阁余孽。
毓仙宗所擒之人由宗门自行处置,而陈家却将他们关押在观生台,听候家主发落。高位者俯瞰弱者,眼中只有藐视,没有温度,更别说有过一丝同情和怜悯。
陈行槺想,自己与他们其实并无不同。同样是居于强者之下,心有不甘时试图抬头反抗,却在看清强者实力的瞬间便放弃。
他是恨自己怯懦的。
被困的百余金缕阁余孽刚进来时人人凄厉叫惨,对高位者宣泄不满。
现在台下叫嚣最凶者被单独提至高台,他怒视案前端坐品茶的吕秋澜,眼中冒火,扬言要杀了她、毁掉观生台,让金缕阁重现江湖。
吕秋澜只淡淡瞥他一眼:“观生台,你出的去么?”
叫嚣者目眦欲裂,确实有些实力,能行至吕秋澜身前,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道符箓,想一拍向她面门。然而伸出去的手再没回来,身边秋筠剑光一闪,那只伸出的手永远离开身体。
“啊——!手!我的手!”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高台。
喷溅的鲜血有几滴落在吕秋澜脸上,被她从容取出锦帕,轻轻拭去。
台下阴影中的陈行槺看得一清二楚,背上有染上寒意。更别说中央的其他人更是脸上写满恐惧,噤若寒蝉。
空中楼阁交错处又有绚烂烟火绽开,光芒再次落在陈行槺脸上。夜里悄悄飘下细雪。左侧阴暗处似有人来,等他辨认出来人,脸上不禁闪过错愕,最后幻化成温柔:“你就这么大摇大摆撑着千墨伞?”
他压低声音,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声。
暗处身影渐渐显现,陈行槺目光定格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是七月撑伞自雪中来。
“不怕被母亲发现?”陈行槺又说。她现在仍在汎州,汎州是吕秋澜的地盘,吕秋澜若有意要她还伞,轻而易举。
七月脸上浮现假意的疑惑,微倾伞面,面上再无往日天真,周身散发着与台上人如出一辙的冷意。她挑眉反问:“下雪了,我撑把伞怎么了?”
陈行槺看向伞面,看着真真像是市井小巷中随处可见的普通油伞。但了解千墨伞的人都知,此伞变化无穷,随主人心念所动。回府后他细细梳理了地道下发生的一切,对这个傀儡只剩下一个印象。
——胆子太大了,不要命了。
明知七月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那一剑后七月一切行动与他便再无关系,自己却依旧忍不住汗颜:“你……别让母亲发现。”
七月轻笑。这人竟还会关心她?不记她怂恿闯地道的仇了么?扭头看向被圈住的人群,又抬眼望向高台:“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
她本就没指望能从这位少主口中问出什么,对此回答并不意外。要是她想问那些人脚下踩的是什么阵法,陈行槺大抵也只会摇头。
此时,不断有手端木桶的人走上来,精准站定在金缕阁余孽四周,生生围成一个圈。
陈行槺所处的位置很好,既能隐匿自身,不让别人发现,又能纵览全场,看清所有异动。
端木桶的人将桶内之物倾泻而下,混杂于阵法纹路中。七月了然,这与在乔家老宅时,为引纱华而炸毁的难破阵法一样,是一个聚灵阵。
有人被桶中的东西泼了一脸,愣怔片刻,抹了一把才惊骇大叫:“血!是血啊!”
木桶中装满了猪血、人血、狗血、鸡血……将其倾洒于阵法之上,阵法启动时,可以汲取阵中所有人的灵力,为己所用。
七月目光扫过高台,吕秋澜居于首位,旁边站着秋筠,另一侧还有些陌生面孔,但更多的是吕秋澜心腹。地上还有断手的叫嚣者,想来他手中的符箓也已经失效。最后,是从后方缓缓走上来的穹泽,一身价格不菲的蓝衣。
七月看过在场百余人的名册,都是余孽中的佼佼者,没有价值的人早就被处理掉。要吸收这百余人的灵力是件苦活儿,而穹泽这只海妖,天然储存灵力的活体容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穹泽绕着吕秋澜转了一圈,最终被秋筠领下高台,站在阵法一侧。抬头望向台上之人,表情委屈,却也仍乖乖站在原地。
秋筠回了台上,拎起地上断手之人,从高台上抛下,直直砸在下方人群之中,几人被砸得眼冒金星。也就在人落地的瞬间,阵法轰然开启。
从北方位起始,猛地窜出灵火,几人闪避不及,瞬间被火焰吞噬。以血为引,黄土为阵,活人为祭,灵力被无条件逼出,引向作为容器的穹泽。一切水到渠成,就连最初要先取一人之血,被砍断其中一人的手,也是设计好的。
夜里混杂着雪花的冷风吹不灭阵中愈燃愈烈的灵火。
作为祭品的人发出凄厉哀嚎,脸上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越发狰狞。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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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槺知陈家手段凶残,但这是第一次亲眼在观生台目睹如此浩大场面。想必外界也能望见高墙内冲天的火光,只当是贵人在里面寻欢作乐,却不料里面正上演着焚人取命的场面。
七月的眼眸倒映着高台上吕秋澜的笑,并不明显。她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笑意中潜藏着疯狂。
随后,秋筠拿上来上一只木盒。吕秋澜轻扫而过,示意取出里面之物。
秋筠领命,将檀香木盒打开,取出一个已经风干的骷髅头。头盖骨上裂缝遍布,似乎一触便碎,二十八颗牙齿歪七扭八。寻常骷髅以沉默姿态诉说生命终极,而这具,眼窝处明明空无一物,却给人一种被凝视的惊悚感。
它,似乎是活的。
灵力几乎已被穹泽吸收殆尽,他昏昏沉沉地走上高台,倚着吕秋澜肩头保持平衡。秋筠倾斜着木盒,吕秋澜执起穹泽一只手,按向那骷髅头。
霎时,骷髅头眼窝处闪过渗人红光,牙齿咯咯颤栗。穹泽一惊,猛地抽回手,堪堪避开差点咬到自己手的臭恶的牙。
他躲到吕秋澜身后,探出头骂道:“丑东西!”要不是阿澜需要,他这辈子都不想碰这恶心玩意。
“秋筠手上的骷髅头,是从哪儿来的?”七月扭头再问陈行槺。
“不知。”依旧是这两个字。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件略显渗人的法器罢了。
七月咬牙,目光在阵法与骷髅头之间来回扫视,神色凝重。
这东西,她见过。
当年在玉兰乡就有一个,与清虚老头儿同行,路上差点被那骷髅头咬穿头颅,所幸早已被清虚老头儿毁去了。
那吕秋澜手中这个,又是从何得来的?
这东西,拿着是祸,丢弃也是祸。
七月闭眼。
吕秋澜的最终的目的是倾覆八大家,竟然连前朝的东西都能拿出来。前朝遗物大多散失在战乱,留存于世且闻名的,都被各方势力收缴。有些东西造于前朝末代,末代皇帝不修国政,纵容手下肆意妄为,所造之物血腥无比,难以想象。其中怨气、念气……源于人或妖,没有典籍记载名字和用途,是未知的恐怖。
她猛然睁眼,试图透过夜色看清地上阵法。生、死、惊、开四门……黄土狗血……
是了是了,是前朝灵宪帝时期,大宦官徐福进自创的“五行秽血黄灵阵”。
本意为了讨好帝王,不惜动用数人性命,妄言助帝成为千古第一人。灵宪帝大喜过望,于是顺了他的意。徐福进向帝王索要了其身边血缘深厚、地位尊崇者的头颅作为引子。晚年昏庸的灵宪帝竟毫不犹豫,取其最亲兄弟的首级。
为的,只是虚妄的千古第一人和得道成仙。
而大宦官徐福进,最终也是利用此阵,取走了灵宪帝的头颅。谋杀帝王是死罪,徐福进立刻遭到太子通缉追杀,最后在他自己布下的五行秽血黄灵阵中吸收了数千人的庞大的灵力,身体支撑不住,爆体而亡。
吕秋澜手中骷髅头源自何人,七月暂且不知晓,但必然不是寻常之辈,定然是某位修为高深之士,或是在“天书”上留有名号的人。寻常人的头颅,根本承受不住五行秽血黄灵阵的摧残。
这东西,源自前朝,故名也循着旧制。七月口中缓缓吐出这渗人物件的名字:
“幽葬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