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却像个没事人，掏出手机，点开一篇密密麻麻全是外文的文献，垂着眼眸看了起来。
车子平稳启动，驶向海边。
一路无话。
陆清扬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周弈几十次，对方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他到底想干什么？
故意整我？为了博眼球？还是他脑子真的有什么毛病？
陆清扬的脑子里像是有几百只鸭子在吵架，乱成一锅粥。
他甚至开始怀疑，周弈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自己主动退赛？
车行半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司机拉开车门，一股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夕阳正悬在天际线，将半边天空和整片大海都染成了瑰丽的金红色。
周弈径直走到一块平坦的礁石边，坐了下来，目光投向远方的落日。
陆清扬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跟过去坐下？凭什么？
站在这里？好像个傻子。
“不坐？”周弈的声音传来，人却没回头。
陆清扬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步走过去，在离他足有两米远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海浪拍打着礁石，哗啦，哗啦，富有节奏。
天边的云霞一层叠着一层，绚烂得像一幅油画。
可陆清扬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他盯着翻涌的海面，脑子里一团乱麻。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周弈的声音再次响起，冷不丁的。
“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陆清清扬浑身一僵，猛地转头：“什么？”
“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周弈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所以你活得很累。”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伪装的气球。
陆清扬的脸“唰”地一下涨红，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因为我看到了。”周弈终于转过头，那双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从进别墅开始，你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在下意识地考虑镜头和观众的反应。”
陆清扬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周弈说的，全中。
他确实在意，在意得要死。
在意镜头，在意观众，在意每一个可能被黑粉截图的表情。
“那又怎么样？”陆清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身在娱乐圈，谁不在意这些？不在意怎么往上爬？怎么红？”
他以为周弈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跟他说一些“要做自己”之类的屁话。
然而，周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向海面。
“你说得对。”
陆清扬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的话，瞬间被这三个字堵了回去。
“但我不想那样活。”周弈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风吹散，“所以我选择写小说。”
陆清扬彻底沉默了。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心。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眼前这个怪人了。
他不是在装，也不是在作秀。
他是真的，从骨子里就不在乎那些世俗的规则和评价。
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陆清扬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沙地，声音有些发涩。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种节目？”
“赚钱。”周弈的回答依旧简单粗暴，“建学校需要钱。”
陆清扬闻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你还真是……够直白的。”
“撒谎很累。”
陆清扬抬起头，看向周弈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温和。
他突然有点羡慕这个人。
羡慕他的坦荡，羡慕他的自由，羡慕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那句“我不想那样活”。
“周老师。”陆清g扬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开口，“对不起。”
周弈转过头，眼底带着一丝不解。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之前……对你有偏见。”陆清扬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足全身的勇气，“我以为你是在哗众取宠，在故意作秀。但现在我才发现，你只是在做你自己。”
周弈看了他几秒，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波动。
“不用道歉。”
“为什么？”
“因为你的想法很正常。”周弈的语气淡得像水，“在这个圈子里，真实反而成了异类。”
一句话，让陆清扬再次愣在当场。
他没想到，周弈看得比谁都通透。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那轮巨大的红日，一点一点沉入海平面，直至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黑暗中，陆清扬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周老师，你觉得……我适合这个圈子吗？”
周弈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就在陆清扬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准备好接受又一句扎心的话时，周弈才缓缓开口。
“你问错人了。”
“为什么？”陆清扬下意识追问。
周弈转过头，在朦胧的夜色里，他的目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直望进陆清扬的眼底。
“因为，我自己都不适合。”
陆清扬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回答，或高深莫测，或冷嘲热讽，唯独没想过是这一句。
一句将自己也拉下神坛的，坦诚到近乎残忍的回答。
几秒后，陆清扬笑了。
这是他今天，不，是参加这个节目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不是为了镜头，不是为了人设，只是单纯地觉得荒谬，又觉得……轻松。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他笑得眼角都有些湿润。
“我说了，赚钱。”周弈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赚够了就走。”
这理由，真是朴实得让人无法反驳。
陆清扬也跟着站起来，感觉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好像被海风吹走了大半。
“那你打算赚多久？”
“不知道。”周弈转身往回走，“看学校什么时候建完。”
陆清扬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像个找到方向的迷路者。
“周老师，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