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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希望我的男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

    28号这天,陆河带着母亲早早就到了晚风。


    午餐时间刚过,宗文康正在院里忙活。接到电话赶忙跑到大门口迎接,带几分歉意解释,“我们整理后院呢,想翻翻土再种些花。要不你们先到家里坐一会,我跟大家说说怎么弄,马上过来。”


    薛慧客气,“小念爸爸,你忙你的。陆河今天休息,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就早过来了。”


    “叔叔,我去搭把手。”陆河说着就往里走。


    “不用不用。”宗文康拦住人,又与薛慧客气几番。实在盛情难却,母子二人只好随他到家中小坐。宗文康给他们泡了茶,聊上数句,特意嘱咐这对母子别见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便急急离开去后院分配任务。


    南坊古镇的跨年演出于下午四点开始,宗念的节目排在中间,时间还算充裕。


    主人不在,可终究是在别人家,薛慧显得有些拘束。倒是陆河来过几次熟门熟路,指指旁边,“妈,那是宗念的鼓房。”


    “鼓还单独占一间?”薛慧来了兴致,起身走几步到可以看到鼓房的位置,门开着,她远远观摩一番,“哎呦还真是,小念爸爸可真有心,培养起来下了大功夫的。”


    “这些,”陆河走到母亲旁边指指四周的隔音装置,“都是前一阵我跟宗念他弟还有康叔一起弄的,不好看,但效果还行。”


    “小念妈妈……”其实薛慧早就看出来了。宗文康住院时儿女皆在,妻子不曾露面;这个家虽整洁宽敞,但唯独没有“母亲”的气息。对,一个家有没有母亲存在是可以感觉到的。她只是不确定是如自己一样夫妻分开各自生活还是天人永隔。


    “爆发性心肌炎,从发病到走就几天时间。”


    这个信息是宗一轩告知的。去北京培训时特意找半天时间去宗一轩学校,原本只是劝服继续读研,大好前程须认真对待。二人投机,话题延展许多,宗一轩提到母亲的事,那时他读初三,对少年来说打击似山洪暴发难以释怀,于是开启一段自我放逐的叛逆期。这件事的影响至今仍有残余,小伙子愧疚于父亲和姐姐,盼望尽快独立不再给他们增添负重,因此才在是否继续学业上犹犹豫豫。


    “哎。”薛慧长长叹了口气,“小念爸爸不容易。”


    她认真识别儿子的表情,问道,“你和小念,有没有谈朋友?”


    谈朋友的意思,就是恋爱。


    “还没。”陆河抿抿嘴,“但我有想法。”


    薛慧双手抱胸,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重新开口,“你爸的意思,还是倾向于找体制内的,最好是公检法。两个人在一起有共同语言,对待事情的看法也……”


    “妈。”陆河皱眉打断。


    “当然了,我是很喜欢小念。有灵气,有才华,接人待物都很妥当。”薛慧如同陷入两难似的,“可你爸的意见……”


    “我不需要你们的意见,你的,他的,都不需要。”陆河斩钉截铁——虽然他知道,这样的说法大概会伤母亲的心。


    果然,薛慧的眼神暗淡下去,“不用就不用吧,你的生活自己做主。”


    开门声打断二人对话,宗文康身后跟着刘英,并未察觉到母子二人间的微妙气氛,一进来便热情地互作介绍,“这是我们院里住的刘英医生,听说小念要演出,也想跟着去看看。英姐,这是小念的朋友陆河,他母亲,我俩啊,医院共患难的情谊。”


    大家互道你好。刘英客气地讲添麻烦了,薛慧便笑着说“一车人满满当当正好”。宗文康换双干净的运动鞋,临出门前又去宗念房间拿条大围巾,嘴里念叨“这孩子一早就出门彩排了,穿件单衣,晚上不冷才怪。走走走。”


    一行人抵达古镇时演出已经开始。锣鼓阵阵,彩旗飘扬,一红一黄两只狮子立于船头,随着昂扬的鼓点热烈舞动,两岸挤满观众,欢呼喝彩掌声不断。又一年即将结束,那意味着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悲欢离合皆被画上句点。国人喜讲新年新气象,新,是病树前头万木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它是破败的终结,亦是希望的开始,日历变换一天,新气象便会翩然而至。


    这是个令人喜悦的时刻。


    陆河带长辈们到主舞台前,摩肩接踵,大家一路挤得都出了汗。他便就地停下,位置不靠前,但视野还算开阔,当然也有散场时的考量——再往前去,散场怕要挤碎几根老骨头。


    给宗念发消息——我们到了,我妈,你爸,还有院里的刘英阿姨。


    信息刚发出去,工作人员便开始摆放乐器。陆河的目光从舞台中央转到右侧再寻至左侧,不一会儿,从LED屏幕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他看到宗念伸长脖子往观众席望了望,而后又躲回去。手机随之收到消息——人太多了,找不到你们。


    “我看到你了。加油。”陆河暗自笑着回复。


    “什么事这么开心。”薛慧问儿子。


    “没。”陆河摆弄起相机。拍几张空镜试光,调整参数,又试两张,觉得差不多了,放下相机,安静地等候节目开始。


    薛慧将一系列动作看到眼里,拉了拉儿子,“妈在小念家说那些,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这一路都有他人在场,以至于话题被生硬切断,她找不到再次提起的合适机会。陆河懂事,很少发火,今日他说那句“不需要”已经是最大的克制——知子莫若母,薛慧明白儿子因为自己的话动了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宗文康和刘英不知聊起什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周围喧吵,无人注意到他们。


    陆河看一眼母亲,“我知道。可是您……您跟他有什么可联系的?”


    “他”指的是陆长友。


    当年闹到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现而今竟开始心平气和讨论起他的择偶事项。


    薛慧解释,“就你们那天一起吃了饭,他后来跟我提起说吃饭时有个师弟想给你介绍,女方条件不错,让我做做你的工作。上周又说了一次,想劝


    你抽时间尽快见一面。”


    “妈……”


    “陆河,他是你爸。为你的将来为你的事业生活去考量,这是他的责任,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条件不错是什么?家世优等工作稳定?”陆河握紧拳头,“妈,您自己就绊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他想说“往火坑里跳”,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讲出来。


    揭人伤疤太过残忍,况且那个人还是他至亲至爱的母亲。


    薛慧轻轻叹了口气。


    “准备了准备了。”刘英这时招呼他们。


    舞台上本地民乐艺术家们正在表演,宗念是下一个节目,此时已出来在舞台左侧候场。


    “陆长友再跟您说什么,让他直接找我。”陆河盯着舞台一侧那个正左右扭动脖子活动筋骨的女孩,“妈,和宗念在一块,我心里特别安定。”


    非也的演出环节顺利结束。主办方留住他们,照例招呼等全场收尾大家一起吃个饭。宗念婉拒邀请,说家里人来了,在等自己。离开场地往父亲发定位的餐厅去时,陈允追上来,没有背琴,看样子还要回去参加聚餐。


    “有事?”宗念站定问话。


    没有不愉悦,过去的已经过去。非要形容心情的话,她挺开心,第一次在老家演出,与本地民乐团合作碰撞出不少音乐火花,台下有父亲有关爱她的人——场地不似音乐节大,她在谢幕时看到了他们,父亲双手举过头顶使劲鼓掌,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了。


    “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解释一下。”陈允说。


    宗念挑了挑眉,表示可以听。


    “瞒着你是因为合同还没正式签,怕中途再有变动,你也知道,这次机会重要。”陈允看着她,“绝没有骗你的意思。”


    宗念点头。


    “那天突然去你家,原本想把要签的事情告诉你,说服你做我们的鼓手。”陈允停顿一下,继续,“正赶上你张罗办生日会,跟大管家似的,什么事都要弄,大家也什么都来问你。我一下就觉得……觉得你不会答应的。你跟之前不大一样了,挺享受现在的生活,不可能随着一只乐队走。”


    他再次停顿,看着她,“然后给大家伴奏,老人们唱唱跳跳的,能看出来你很开心,那天我也挺开心。好久没有这样过了,随便弹个什么都能唱起来,弹错了也没关系,还是一群人说弹得好使劲捧场。我就想如果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总能这样?没什么负担,特别放松,好像回到刚开始做音乐的时候,宗念,你好像能带我找回那时候的心境。”


    手机震动一下,大约是父亲催促,宗念没有看。


    “我承认,跟你表白有权衡的成分在。我想过也许我们在一起,你会希望乐队好,做的歌属于你和属于非也是一样的。”陈允苦笑一下,“但只是一个念头,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更希望的是身边有你在,做音乐也好,吃饭聊天散步也好,你……你能不能再重新考虑一下?”


    自认识以来,陈允似乎都没讲过这么多话,这让宗念略微有些不适应。


    短暂犹豫,她告诉他,“谢谢你跟我讲这些。快回去吧,东西是不是还没收。”


    陈允拉住她——他想要个结论。


    “陈允,你没有伤害我,不用内疚,也不要一直记挂。这件事过去了。”


    “我知道,歌你做了版权,这部分过去了,我会和公司如实说。可是我们之间……”


    “我希望我的男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宗念注视着他,表情语气皆透着一股坦荡,“最好的朋友之间,容得下差错,容得下缺点,可是容不下沙子。我不应该成为他权衡利弊下的选择,而是,我就是他的选择。”


    “你给我一次纠正错误的机会,我……”


    两人正说着,宗念听得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寻着声音去找,发现陆河就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


    “康叔着急让我来找你,大家都饿了。”陆河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往自己方向一拽,“走吧。”


    动作太快,宗念趔趄一下险些摔倒,气得直拧他胳膊,“怜香惜玉懂不懂。”


    陆河换到身后,双手搭到她肩膀上,护着她躲避拥挤的人群,“饿不饿?”


    “有点。”


    声音与人渐行渐远,陈允定定望了一会儿,背身离开——她,甚至没有给自己说再见的机会。


    他已经全部表达了,没有隐瞒,没有欺骗,哪怕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部分。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应该说这是个巨大的误会相信我,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你在一起?陈允逆着人流往回走,周围的热闹喧嚣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巨大的笑话。还是说,没有得到的永远最好?他也不知道,回身望望刚离开的两个人,已经走远了,找不到了。他想到关于宗念的很多细节,比如每次排练结束,她都会把鼓棒码得整整齐齐;再比如演出结束听到观众的评价,“什么玩意都敢出来演”,宗念会拍拍他肩膀说“行了吃饭去”;再比如被别的乐队无端嘲讽在后台显些大打出手,宗念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维护非也维护他——她是个够意思的朋友,正因如此,陈允才觉得只有坦诚才配得上这份情谊。


    吉他手大为发来消息,“哪儿呢,大家要去吃饭了,快回来。”


    陈允的手指在聊天界面上停顿许久,还是发出一条,“我跟宗念谈崩了。”


    大为不知道他对宗念表白的事,不知道他心里那些矛盾纠结的弯弯绕绕,谁都不知道。可陈允觉得有必要告诉他——非也最好的鼓手,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排练室了。


    “你俩好端端有什么可崩的。再说崩也是你的问题,人宗念可是体面人。行了快回吧,都走了。”


    陈允收起电话,默默叹了口气。


    宗念被陆河推着顺人流走,还是忍不住问话,“听了多久?”


    “没听。”


    “瞎说。你肯定听到了。”回头怒目而视。


    陆河掐着她脸颊摆正,“看路。”


    他确实听到了——“我希望我的男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


    宗念拿出手机看消息,父亲那条是——你都弄好慢慢来,我们先吃了。


    宗文康才没有着急。


    “偷听不违法吗?侵犯隐私什么的。”宗念收起电话,笑。


    “看情节,看后果。”


    “判多久?”


    “按刑法规定,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就应该管管你!”


    “嗯。”


    “还嗯?”


    “你管吧,别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