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出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天的原因,斯科特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尝试。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身上那个神秘的升职系统——这或许是某种考验,或是系统对他不满的惩罚。但无论他如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始终一声不吭,只有冰冷的界面纹丝不动。
“难道是我的工作还不够完美?”斯科特喃喃自语,“系统对我失望了?”
这个念头让他坐立不安。他决定将今天的所有工作都做到极致:反复检查P41级升职申请的每一个细节,确保表格完美无缺;对经手的每一份文件都进行双重核查,力求零错误批复——得益于前几天的“练习”,他的效率出奇的高。
下午的部门会议上,他的发言逻辑严谨、数据详实,同事们投来的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赞赏。
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第二天醒来时,终端屏幕上依然清晰地显示着:
七月十六日。
是因为自己为公司创造的贡献还不够多,没能充分展现自己的价值吗?
斯科特在这一天疯狂地投入工作,处理了数倍于平日的工作量。在清空自己的待办事项后,他甚至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中主动揽下他人的任务,并高效地完成。有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说他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他的想法愈发大胆,甚至向上级提交了一份他构思已久的新项目方案——一份他经过无数次七月十六日的打磨,确信已经完美无缺的方案。
上级对这份方案赞赏有加,可当夜幕降临,新的一天到来——
终端屏幕上依然显示着:七月十六日。
在经历了数次徒劳的七月十六日后,斯科特暂时放下了通过超额工作来打破循环的执念,转而开始冷静地追查问题的根源。
他首先系统梳理了七月十六日这一天的全部经历,试图找出时间循环的关键节点。第一项重点调查对象,就是他提交的P41升职申请表。
他仔细追踪了申请表的整个审批流程,甚至动用人脉试图疏通环节,但所有调查结果都显示,这份申请正按照标准流程正常流转,只是需要经过必要的审核周期。
“难道是遭到了暗算?”斯科特转而怀疑自己是否成为了某种命途力量的受害者。
为此,他不惜放弃一整天的工作,专程前往人才激励部进行了全面的身体与能量检测。然而检测报告明确显示他身体状况一切正常,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命途力量的残留痕迹。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耳边再次传来同事失手打翻咖啡的熟悉声响——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突然点亮了他脑海中的另一个思路。
斯科特开始转换调查方向。他不再试图改变既定事件,而是像一位耐心的观察者,反复试探每一个接触对象。
下属的问候用语、秘书递交文件时的微表情、上级听取汇报时的反应细节……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当他放弃主动干预,一切都会精确地复现第一个七月十六日的轨迹。
同样的问候、同样的文件、同样倾洒的咖啡。这个世界仿佛被设置好了固定程序的机器,而他就是其中唯一意识到故障存在的零件。
…………
在经历了不知第几个重复的七月十六日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了斯科特。
日复一日的文件审批,下属们千篇一律的问候语……他不仅被困在了这个特定的日期里,更仿佛自从踏进庇尔波因特总部的那天起,就从未真正挣脱过这种循环往复的牢笼。每一天,本质上都与这个七月十六日毫无区别。
“或许,我该停一停了。”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
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就在这一两个循环里。
于是,当再次在熟悉的床上睁开双眼,斯科特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查看P41申请状态,甚至没有确认日期。他只是重新闭上眼,任由疲惫的身心沉入一场毫无负担的沉睡。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在同事和下属们惊诧的注视下,缓步踱进办公室。
“斯科特居然迟到了?”窃窃私语在工位间流传。作为空降核心项目组的“拼命三郎”,数年全勤纪录的保持者,他第一次打破了众人眼中的铁律。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坐在工位上的斯科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埋首文件堆。他只是支着下巴,怔怔地望向办公室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目光追随着窗外永不停歇的空中车流,整整发呆了一个系统时。
“他是不是病了?还是吃错了东西?”周围的议论声他充耳不闻。
随后,他忽然起身,在无数道错愕的目光中,走进了与办公室一墙之隔、他却从未踏足过的休闲娱乐区。
作为星际和平公司核心项目组的福利,这个区域堪称极尽奢华:汇集寰宇著名的游戏设备,顶尖的健身器械,甚至还有专业的按摩SPA和恒温泳池,以及来自各个星系的美食档口。
他用整整十个七月十六日,将每个项目都体验了一遍。这十天里,他什么也不想,只是彻底放空自己,沉溺于感官的纯粹享受之中。
直到第十一个循环来临,他终于体验完了所有项目,也终于将此前因循环困境而积压的无力与焦躁,彻底梳理干净。
现在,他终于可以重新集中精力,寻找打破这个时间循环的方法了。
然而现实终究不是科幻小说。斯科特读过的那些故事里,主角们总能在静心思考后灵光一现,迅速找到关键所在,成功破除循环。
可他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每一次睁开眼,迎接他的依然是那个熟悉的七月十六日。
日复一日的重复,周而复始的循环,几乎要磨灭他所有的耐心。直到某一次,斯科特做出了一个破格的举动。
在那场他已经听了无数遍的项目组会议上,当发言人再次念出那些他早已能倒背如流的陈词滥调时,斯科特猛地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发言。
“够了!”他厉声斥责,“你的想法根本就是空中楼阁,纯属天方夜谭,对项目推进没有任何实际价值!”
这番话在他心里憋了太久。
若在平时,秉承着“多交朋友多条路”的职场准则,他绝不会这样当面给人难堪。但此刻,他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
无论今天做了什么,明天一切都会重置。
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放纵一回?
看着同事们投来的惊诧目光,以及那位被他打断的同事面红耳赤的窘态,斯科特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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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理会会议室里众人的反应,径直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中途退出了这场无聊的会议。
仿佛打开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斯科特开始彻底地放纵自己。
他一步步地突破着自己过往恪守的职场界限。
在重要会议上,他故意展示空白的PPT,看着领导在众人面前尴尬难堪;他将所有看不顺眼的同事挨个骂得狗血淋头;甚至直接套上麻袋,把那个一直针对他的沃克家族成员杰克狠狠揍了一顿……
无论多么出格的行为,第二天都会随着时间重置而烟消云散。
渐渐地,斯科特开始意识到,这或许不是诅咒,而是另一种恩赐。
一个可以肆意妄为却无需承担后果的完美世界。他不必再担心任何行为会损害自己的形象、影响晋升之路。
反正无论做了什么,第二天总会回到七月十六日。
他甚至精心策划,在半路堵截了考尼特,将积压许久的怨气尽数发泄在这个老上司身上。
“可惜只有一天时间,”斯科特不无遗憾地想,“不然真想连那个开拓者也一起收拾了。”
——当然,他很清楚自己大概率打不过对方,反而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不过没关系,值得尝试的乐子还多得很。
他甚至驾驶着自己心爱的机甲,直接闯入办公区,用一发能量炮将星际和平公司总部大楼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洞。最终在公司紧急出动的机甲舰队围攻下,他才被迫停手。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一闭眼一睁眼,时间便会回到原点,一切恢复如初。
在第一百零八次被公司舰队的量子炮火撕碎后,斯科特终于如愿以偿地轰碎了屹立在总部广场的琥珀王雕像。在炽热的光焰吞噬他身躯的瞬间,他嘴角竟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今天见。”他对着漫天炮火说出这句只有他能听懂的话,缓缓闭上双眼。
可再疯狂的冒险也终会迎来倦怠,在尝试了无数次后,他发现单凭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在一天之内将整个庇尔波因特彻底摧毁。
“好无聊啊。”
这个念头突然从他心底浮现。
这次他没有选择被公司舰队的量子炮轰成碎片,而是在机甲被重重包围时,突然从总部顶楼纵身跃下。
自那以后,他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排解情绪的方式。
绳索、毒药、驾驶机甲冲进太空不作任何防护、甚至主动跃入黑洞……仿佛只有这些极致的新鲜体验,才能给此刻的他带来些许刺激,让他暂时忘记自己仍被困在这个永无止境的七月十六日。
然而,当所有能想象到的死亡方式都被他一一尝遍后,一种巨大的虚无感突然将他吞没。
“虚无”——他突然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七月十六日,他尝试过一切可能:拼命提升业绩,放纵自我享乐,实践所有曾经不敢做的疯狂举动,甚至用各种方式结束生命。可结局永远不变,永远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他的一切努力,一切挣扎,一切放纵,都没有任何意义。
再次睁眼,依旧是永恒不变的七月十六日。
在这一刻,他终于真切地领悟到了什么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