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桑予的到来,如同最璀璨的明星落入昭武王府,瞬间点亮了沉寂多年的府邸。昭武王中年得子,又是嫡出,对这个粉雕玉琢、自带一股纯净灵气的儿子爱若珍宝,几乎到了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的地步。皇帝陛下对这个侄儿也格外偏爱,赏赐如流水般涌入王府,洛桑予周岁抓周时竟一把抓住了御赐的玉印和一把小巧的桃木剑,更被皇帝大赞“有将相之姿,更有仙缘”,自此“小仙君”的名号便在京城不胫而走。
他从小就喜欢热闹,王府的花园便休息不得,杂耍、变戏法、说书先生轮番上阵。
他喜欢新奇玩意儿,各地的珍奇异宝、精巧机关便源源不断送入他的书房。
一声“饿了”,厨房能立刻端出十八样精致点心。
打个喷嚏,王妃宁霖能紧张得半宿睡不着。
他会在王府的回廊上策“马”疾驰,其实就是骑小厮,就算撞翻仆役手中的果盘也毫不在意,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满地的狼藉。会把御赐的贡品珊瑚树当作“魔域妖树”,用木刀砍得枝叶零落,昭武王见了也只是哈哈大笑,摸着儿子的头夸他“有魄力”。他厌烦枯燥的经史子集,气走了好几个博学鸿儒,最后昭武王无奈,只得请了位会讲神仙志怪的落魄秀才,才勉强哄得他坐下听一会儿,但他像是与生俱来的天才,出口成章,对于那些个什么治理国家的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引得昭武王高兴了整整一个月,差点就要直接立了世子。
在这种极致的溺爱中,洛桑予虽然长成了一个“小霸王”,但很幸运的是他并不做坏事,没有长歪这还得归功于他的庶出长兄——洛珩。
洛珩,字明臻,比洛桑予年长七岁,生母早逝,体弱多病,脸色总是带着几分不健康的苍白。但他性情如同名字一样如玉又明快,温润谦和,学识渊博,是京中有名的翩翩佳公子,据说被好些闺阁小姐芳心暗许。
于是他们兄弟二人被合称“玉京双璧”。
不久前,昭武王抱回来了梅花瓶,一回府便令人好生看护,那架势,好像比所有宝物都珍贵。
而此时,书房暖阁里,那前朝御窑的缠枝白梅瓶,此刻已化作一地冰裂的碎玉。洛桑予看着满地狼藉,小脸上最初的惊愕只停留了一瞬,随即就染上了一层理直气壮。他甚至伸出脚尖,踢了踢脚边一块莹润的瓷片,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嘀咕道:“碎了就碎了嘛,爹库房里好东西多的是,还能为个破瓶子打我不成?”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洛桑予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节奏,是洛珩。他匆匆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目光触及弟弟那副“小爷又不是故意的”的表情时,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随即了然。没有丝毫犹豫,洛珩径直走过去,在那片锋利的碎瓷前屈膝跪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中的青竹。
“父亲看见了肯定伤心。”洛珩边捡着碎片边说,语气中仿佛带着一层落寞,但不明显,“但是他肯定舍不得怪你的。”
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洛桑予神色一紧。
“父亲息怒,”洛珩的声音清晰而平静,目光却微微垂下,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是儿子一时不慎,失手打碎了梅瓶,甘愿受罚。” 他抢在洛桑予开口或父亲发问之前,将罪名牢牢揽在了自己身上。
昭武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瞬间沉如寒铁。他锐利的目光先落在跪地的长子身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失望与薄怒:“你素来稳重!怎会如此毛躁!” 那斥责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安静的空气里。随即,他的目光才转向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甚至还带着点小委屈的洛桑予,那眼神里的严厉几乎是本能地软化,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着复杂情绪的叹息。
洛桑予看到父亲看向自己时明显软化的眼神,心里隐隐有些得意。他就知道!父亲最疼他!但是……父亲好像总是对哥哥更严厉些,他偷偷瞄了一眼跪得笔直的洛珩。
哥真傻,干嘛自己认罚?
“去祠堂,跪足三个时辰!好好反省!” 昭武王最终对着洛珩下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是,儿子领罚。” 洛珩叩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僵硬了几分。他走时,经过洛桑予身边,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只留下一个安抚的眼神,还有唇边那抹无声的“没事”的口型。洛桑予撇撇嘴,看着兄长消失在回廊尽头的清瘦背影……明明不用受这罪的。
王府书斋里,午后的熏风带着慵懒的花香。洛桑予瞪着眼前摊开的《云笈七签筑基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小发髻,把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都揪了出来。“什么破书!狗屁不通!”他低声咒骂一句,泄气般把书册“啪”地一推,下巴重重磕在冰凉的红木书案上,发出“咚”一声闷响,震得旁边的笔架都晃了晃。
“又卡住了?”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洛桑予猛地扭头,正对上洛珩那双沉静的眼眸。
“哥你终于罚跪完了!”
不知何时,洛珩已放下了自己手中那本厚得吓人的《九州山川考略》,移坐到他身边。他拿起那本被洛桑予嫌弃的筑基篇,指尖点在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文字上,声音清润如溪流:“看这里,‘气海纳百川’…” 他开始耐心地将玄奥晦涩的术语拆解成洛桑予能听懂的、带着画面感的小故事。
洛桑予听着听着,不耐烦渐渐散去,眼睛亮了起来,又忍不住插嘴:“哥!你说我要是现在就开始练御剑术,多久能飞上云霄?肯定比那些老道士快多了吧?”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起。
洛珩无奈地笑笑,伸手自然地帮他理了理被他自己抓乱的衣襟,指尖不经意拂过他颈间那条样式古朴、触手温润的红熔石项链。这是洛桑予襁褓中就带着的,他嫌戴着硌人,几次想摘下来丢掉,都被王妃严厉制止,告诉他这是“护身符”,万万不可离身。
“桑予志向高远,这很好。但要成为真正的英雄,须得明理修身,强健体魄,更要心怀仁善……” 他温和地引导着,将几本画着小人儿的浅显修真图谱推到洛桑予面前,“根基不稳,飞得越高,摔得越重。”
洛桑予撇撇嘴,显然对“打基础”这种慢功夫不以为然,但还是被图谱上的小人儿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安静下来。窗外日影西斜,他那些“天下第一大英雄”、“一剑光寒十四州”的豪言壮语,在书斋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
到了洛桑予九岁生辰刚过不久的一个午后,他像只精力旺盛的小豹子,一头闯进了长兄洛珩那间弥漫着淡淡药香和书卷气的书房。洛珩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捧着一卷《山河志》细细品读,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哥!哥!”洛桑予扑到榻边,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攥着一本刚从父亲书房“顺”出来的、画满了各种奇异妖兽的图谱,“你看这个!书上说东海有恶蛟兴风作浪,吞食渔船!等我长大了,学了仙法,定要去斩了它!还有这个,北境有雪妖冻死牧民……”
洛珩放下书卷,看着弟弟兴奋得发红的小脸,眼中满是温柔的纵容。他耐心地听着洛桑予滔滔不绝的“除魔卫道”大计,末了,才轻轻咳嗽两声,含笑问道:“桑予志向远大,令人钦佩。不过,你可曾想过,你学成之后,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天下?”
洛桑予被问得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挥着小拳头:“当然是……没有坏妖怪!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天下!”
洛珩微笑着,从身边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略显古旧的典籍,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句子念道:“‘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桑予,你看,这是古之圣贤所描绘的盛世图景。河水清澈,大海平静,四时和顺,五谷丰登,万民安居乐业。这便是天下太平,海内澄清的模样。”他顿了顿,看着弟弟懵懂又向往的眼神,继续引导,“你想除妖卫道,最终所求,不正是为了这‘河清海晏’的太平人间么?”
“河清海晏……”洛桑予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宏大而温暖的力量充盈在小小的胸膛里。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猛地跳起来,大声道:“对!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河清海晏!我要让坏妖怪都消失,让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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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过上好日子!”
再加上西市茶楼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赤云仙一剑荡群魔”的段子,彻底点燃了洛桑予胸中的熊熊烈火。他可是未来的大英雄!趁着护卫打盹的功夫,他揣上自己那个沉甸甸、绣工精美的锦缎荷包,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大摇大摆地从王府侧门溜了出去,目标直指城隍庙后巷那片“需要他拯救”的贫民窟。
他站在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中间,努力挺起单薄的胸膛,下巴抬得老高,学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腔调,带着十足的矜贵与施舍意味:“呔!尔等听着!本公子今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念尔等生计艰难,这些黄白之物,赏你们了!”说罢,他手腕一翻,动作潇洒地将荷包倒转。叮叮当当!金瓜子、银锞子如同天女散花,在肮脏的地面上蹦跳滚动,在昏暗的巷子里折射出诱人的、足以点燃贪婪的光芒。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爆发出疯狂的骚动。那些麻木的眼睛瞬间被金子点燃,变得赤红而凶狠。几个最壮硕的乞丐像饿狼般扑了上来!
“我的!都是我的!”
“按住这小肥羊!”
“他脖子上那石头看着也值钱!拽下来!”
惊呼和贪婪的嘶吼混作一团,洛桑予那点花拳绣腿在真正的混乱与恶意面前不堪一击。他被推搡得踉跄后退,发髻彻底散开,昂贵的锦袍在撕扯中发出刺耳的裂帛声。一只满是污垢、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猛地抓向他颈间!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滑过——是那条红熔石项链!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窜上洛桑予的脊背!他尖叫一声,死死护住脖子,狼狈地躲闪着四面八方伸来的手,方才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吓得煞白、沾满灰尘的小脸,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
完了完了!保命符要被抢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天要栽在这群贫民手里时,一声清越又隐含怒意的断喝穿透了混乱:“住手!放开他!”
巷口,洛珩带着王府侍卫及时赶到。他脸色比平日更白,气息因疾奔而急促,但眼神却锐利如刀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瞬间驱散了围住洛桑予的乞丐。
混乱平息,洛珩快步走到浑身发抖、衣袍凌乱、活像只掉进泥坑的小孔雀般的弟弟面前。巷子里污浊的空气混合着酸馊的气味。洛桑予发髻散乱,脸上蹭着灰,昂贵的锦袍被扯破了好几处,沾满污迹,颈间的红熔石项链歪歪扭扭地滑出衣襟,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却稳定的红光。他惊魂未定,眼神里残留着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丝英雄梦碎的羞恼。
洛珩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他脱下自己那件半旧的素色外袍,带着清浅的墨香和兄长身上特有的、微苦的药草气息,轻轻裹住洛桑予瑟瑟发抖的身体,隔绝了巷子里的污秽与寒意。然后,他在弟弟面前微微蹲下身,露出并不算宽厚的脊背。
“上来。”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以及不易察觉的疲惫喘息。
洛桑予看着哥哥单薄的肩背,又羞又恼,还有点委屈。他想说自己能走,但腿确实有点软。他磨磨蹭蹭地趴上去,手臂环住洛珩的脖子,将满是泪痕、灰尘和羞愤的小脸埋进哥哥带着清香的头发。
丢人!太丢人了!他洛小爷的英名啊!洛珩稳稳地背起他,一步一步,踏着巷口透进来的、被晚霞染成橘红色的微光,朝着昭武王府的方向走去。洛桑予只看见夕阳的金辉勾勒出的兄长清瘦却挺直的脊梁轮廓。
暮色四合,长街渐静。洛桑予伏在哥哥背上,耳畔是洛珩略快的心跳和稍显急促却依然平稳的呼吸声。哥哥的脊背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硌得他有些微微发疼。可这并不舒适的触感,却奇异地驱散了他最后一丝惊惶。
“哥…”洛桑予闷闷的声音从洛珩颈窝传来,带着点鼻音,“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几个乞丐都打不过…”
洛珩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背着他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瘦。半晌,他才轻轻开口,声音温和:“行善不易。桑予心是好的,只是…下次记得带上侍卫。” 小洛桑予的脸埋在哥哥衣服里,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