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月活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现在听见沈自舟说得话,也不免怔了一下。
你管这个叫做有仇?
看起来不太像啊。
真的有仇,应当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护得跟眼珠子一样,一点也不舍得动。
更不用说千里迢迢前来求医,还一口答应下毫不平等的要求。
甚至沐浴龙血,生挖龙心,只为炼药求一线生机。
看了一眼,沈自舟神情冷峻,明显没觉得说得有什么不对。
叶山月的话在喉间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都搞不懂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
“明日开炉炼丹。”叶山月道,“只是在炼丹时,要你助我。”
这段时间,沈自舟一直在服药,以己身化去药毒,再用血哺育。现在他的经脉中都是药性,用来炼丹是再适合不过了。
只是这样一来伤其本蕴,会使得修为倒退。
沈自舟丝毫不在意,像是在提起别人的事情一样:“无妨。你不必在意我。”
叶山月心中啧啧称奇。
这真的是有仇吗?
不太像啊。
声音逐渐远去。
在池水小世界中,江泠强行动用剑意,使得本就破败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睡了一觉仍是困倦,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
来人没动,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
目光沉沉,包含了万千思绪。
江泠没敢动,就保持着闭眼的姿势装睡,生怕沈自舟抓他起来说话。
他和沈自舟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就像方才说得那样。
他恨他。
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江泠装睡,装着装着,对方悄无声息地走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又见一道身影翻窗进来,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地靠近。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来找他。
江泠悄悄睁开一条缝隙,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听见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泠,江泠?你没事吧?”
一声比一声更急。
“江泠,你还活着吗?”
光问还不够,急得都要上手来摇了。
江泠只好假装刚醒,一睁眼,看见一个少年趴在床前,赤红着眼睛,活像是死了爹一样。
这是谁?
少年喋喋不休:“江泠,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想给你通风报信的,但是被师父关起来了。都是我害的你受伤的……”
听起来有点耳熟。
哦,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对他要死要活的天衍圣子吗?
叫什么来着……
江泠努力回想:“风澜?”
少年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江泠:“……”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风澜抓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走:“江泠,外面都是抓你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你快和我走,我知道哪里安全。”
事情发展得太快,江泠按住了他的手:“……等等。”
风澜:“等什么?”
起得太快,江泠胸口一阵起伏,忍不住咳嗽。咳得唇红脸白,眼泪直流。
不能直接拒绝风澜。
风澜此人是天衍圣地的圣子,一根筋,天真好骗,可以当做筹码。
是个有用的人。
江泠的心念一转,虚弱地说:“我不想连累你。”他搭上了风澜的手,目光中含着点点水光,“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你带我跑,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风澜当即表明心意:“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觉得你是我的拖累!”
江泠苦笑:“可是……”
风澜斩钉截铁:“没有可是。”
江泠欲语还休:“你对我真好。”
风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痴痴看着江泠:“我不对你好,能对谁好?”
江泠捂住唇角,又低低咳嗽了起来:“我知道你的心意,只不过我现在是个废人,要是离了长春仙谷,也没几天好活的了。”
风澜皱眉,听出了言外之意:“你不想走?”
江泠:“……不是。”
只要炼好了药,沈自舟对他就没用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风澜带他走。
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机会溜走。
“……等叶谷主炼好了药,治好了我的身体,再和你走,可以么?”
风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同意:“我会护着你的。”
不过两三句话,风澜就被哄了下来。江泠唇角含笑,像是摸大狗一样摸摸他的头:“乖。”
风澜顿时眼睛发光,要是有尾巴,现在怕是已经摇得飞起。
江泠:“这几天要委屈你躲一躲了。”
风澜:“我不委屈。”
两人对视片刻,突闻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风澜惊得站起,一时间不知道该躲在哪里。
还好江泠反应及时,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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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把人直接塞到了床底下。又整理了一下铺盖,遮得严严实实的。
很快,沈自舟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江泠坐在床榻上,抓着被褥,冲沈自舟笑了笑。
沈自舟将药碗放下。
里面装着的药汁漆黑浓稠,在药味下,隐隐有一股血腥味。
江泠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沈自舟的身上。
他一手垂在身后,隐约看见手腕上缠着一道绷带,身上也带着血气。
沈自舟又割腕取血了。
但他丝毫没有要以此求怜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喝药。”
江泠捧起药碗,一口喝下。
嘶。
好苦。
不仅苦,还又腥又涩,喝得他直想吐。一阵恶心涌来,他皱着眉头强行压下,舌头都被苦麻了。
就在这时,一枚蜜饯抵上了他的唇角。想也没想就一口吞下。
蜜饯压住了舌根的苦味,江泠慢慢品着甜,偷偷看去。
沈自舟还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了凌乱的床褥上。
江泠的心提了起来。
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他眼神闪烁。
风澜来得突然,窗户半开着,窗台上的脚印也清晰可见。只要仔细检查,就能知道有人进来过了。
千万不能让沈自舟发现了。
“……阿渡。”
沈自舟低头看向床底。
来不及了。
江泠想也没想,直接伸手缠住了沈自舟的肩膀,贴脸亲了上去。
唇齿交缠。
药的苦与蜜饯的甜混杂,生出一股复杂的滋味,难以言喻。
过了片刻,江泠终于反应过来做了什么,动作一僵,缓缓分开。
“我……我,那个。”他语无伦次,舔了舔唇角的水痕,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解释,“药太苦了,给你也尝尝。”
……救命。
谁会信啊。
江泠闭上眼睛,等待着宣判。
等来的却是淡淡的“嗯”的一声。
下意识睁眼看去,沈自舟气定神闲,丝毫不受影响,若不是唇角被磕破了皮,都要以为方才都是他的幻觉。
“还有什么要说的?”沈自舟目光沉沉。
江泠莫名有种心虚:“没、没了。”
沈自舟收起药碗,转身出去,在即将离开房门的一瞬间,他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江泠的身上:“再骗我一次,我会杀了你。”
“江泠。”
声声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