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同学,你胃口不好?”
经他提醒,秦遇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低头,挥动刀叉对付白瓷盘子里一动未动的牛排。
手好像不是自己的,凭借肌肉记忆切下牛肉,送进嘴里。
嘴也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是条件反射式地咀嚼。
尝不出什么味,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穆逢?如果是,为什么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她?
“秦同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穆逢再次发问,脸上流露出一丝关切,“如果你不舒服,我立刻叫人送你回家。”
“不,不,我没事。”
秦遇连连摆手,立刻否认。
她是代表爱心社团,来和大善人金主吃饭的,这是她今天来这里的唯一任务。
她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强迫自己冷静面对他。
“秦同学,今年大几了?”
“大四。”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他眉梢、眼角、下颌。
她控制不住地打量他、凝视他,越看越确信他就是穆逢,如假包换的穆逢。
不对,马晓婷说她看了云鼎大厦的官方网站,总经理姓莫。
她试探性地叫他,“莫总?”
对方微微摇头,“我是接替莫总的,我姓穆。”
“穆”这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时,秦遇只觉一片天旋地转,她的嘴唇动了一下,“穆逢”两个字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秦同学,你的脸色不太好。”穆逢担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没事。”
秦遇说着,抓起手边的玻璃杯,把柳橙汁一饮而尽。
仰头的时候,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
是他,真是他。
太好了,他还活着。
健康的、完好的,除了不认识她,一切都很完美。
放下杯子的时候,她努力让表情保持在平常状态,只是发红的眼角,出卖了她的情绪。
穆逢觉得,面前这个女孩着实古怪。
照片里的女孩虽然只有侧脸,却透出一股灵动之气,而面前的她,总是盯着他看,还露出一副想哭又想笑的奇怪神情。
被女人盯着看的经验,他有太多。可那些目光或是欣赏、或是欲望,从没有这么纯粹的哀伤。
他甚至觉得,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怀念。
多奇怪,他与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手机屏亮起,季昀发来短信,提醒他,“还有八分钟,记者们就要抵达。”
看来,自己还要和这古怪的陌生女孩闲聊八分钟。
他和她聊起大学校园的生活,秦遇说完之后,顺势问他,“穆先生这么年轻,就已经大学毕业,掌舵一家集团?”
“我在瑞士念大学,两年前读完大学课程,后来一直给家里帮手。”
他的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炫耀之意。
秦遇想起那一年的期末成绩榜单,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拿下第一名,气得吕程当众跳脚。
两年读完大学课程,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侍应生送来一客覆盆子果冻,放在她面前,又在穆逢手边放一杯金汤力。
若有似无的杜松子香气漂浮在空气中。
秦遇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他,“穆总,你喜欢吃棒棒糖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么突兀的问题。
更不明白,她的眼睛里为什么含着热切的期待。
穆逢怔了怔,简洁地回道,“不,我从来不吃甜的。”
巨大的失望从头顶浇下,秦遇有一瞬间的窒息,接着,她勉强一笑,“对不起,第一次见您这样的成功人士,我有点紧张,问了不合适的问题。”
她一边道歉,一边悄悄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放下来,盖住耳朵。
既然他已经忘了她,最好不要让他看见这枚耳钉。
穆逢淡淡一笑,“没关系,秦同学,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说着,已经抽出烟点燃。
他点烟的动作流畅而优雅,秦遇忽然觉得有些生气,她提高声音说,“介意,请你不要抽。”
穆逢像是没想到她会严词拒绝,停了两秒,才把烟头朝下,摁灭在骨瓷烟灰缸里。
“抱歉。”
就在这时,“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接连响起,数道镁光灯打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用手捂住眼睛。
穆逢像是早有准备,起身,拉她站起来,面对十几家媒体的“长枪短炮”。
“穆总,回国第一步就借公益事业亮相,是精心策划的作秀吗?”
“穆总,听说您父亲有位私生子藏在加拿大,此事是否属实?”
“穆总,听说您将全权负责云鼎集团的国内市场,您认为您是凭实力取代原总经理莫永新吗?”
……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秦遇不由为他捏一把汗。
穆逢接过话筒,从容不迫地一一回答,“我们中国人说,论迹不论心,不管我是否作秀,都已付出真金白银。”
“家庭私事,今天一律拒绝回答。”
“至于我的实力,说不如做,你可以等等看。”
面对嘲讽,直接回击;面对窥探,竖起铜墙;面对质疑,交给时间。
他的应对,成熟得体,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点就着的火爆少年。
不知为什么,秦遇心头竟隐隐升起一股欣慰。
就在这时,一位记者发问,“穆总,公益事业有许多,为什么格外关注孤独症患者这个群体。”
“因为我未婚妻的弟弟,很不幸患有孤独症,我了解身为孤独症家人的痛苦,也深知他们在这个社会上面临的困境和不解……”
“啪!”
清晰的碎裂声在心头爆开,她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站在她身边的记者,把镜头对准她,“看,我们这位幸运的月历女孩,已经激动到流泪,据说穆总拍下了99999份慈善月历,请问您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是什么心情,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强光下,是记者笑盈盈的面孔。
秦遇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她哑着嗓子说,“特别激动,无以言表,这笔钱对我们、对星星幼儿园的孩子们和家长们,实在太重要……”
说着,已泣不成声。
穆逢向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直视记者镜头。
“她还是个学生,不适应这种场合,有问题问我就好。”
多奇怪,他的身体先于头脑做出选择,挡在她面前。
刚刚是多么好的机会,他应该揽住她肩膀,叫记者拍下她激动落泪的照片,成就一出绝佳宣传。
有时候,一张好照片,胜过千言万语。
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
他这样想着,却挺直脊背,把身后正在低声抽泣的她挡得更严实。
没有和穆逢说一声再见,她悄悄拿起外套和书包,从记者外围溜走。
今天的焦点是穆逢,无人在意她。
走出星期六酒店,夜晚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街上的霓虹灯亮起,把夜晚染成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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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去眼角的泪渍,匆匆冲下台阶,因为走得太快,脚下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
她抬头,对上郑叙白那张温润的面孔。
多日不见,他变了不少,染成金色的头发,做出蓬松造型,越发衬得他肤色白得透明,他似乎又瘦了一些,穿着黑色风衣站在台阶上,越发像大家口中的纸片人。
只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如从前。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
郑叙白笑了,先解释,“一位导演约我在这里见面。”
秦遇点头,“恭喜你,下一步要进军演艺圈,成为明日之星。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的心情很差,没有力气解释,只想尽快逃离。
正要迈腿,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臂。
“干嘛?”
她有些不耐地转过头。
郑叙白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十分轻柔,“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遇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自己的眼睛,硬着嗓子说,“不关你事”。
一边说,一边去掰他的手。
大颗眼泪滴在他手背上,郑叙白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
秦遇像一阵风冲下台阶。
台阶下,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路边,后视镜里映出车主淡漠的脸。
和刚刚在记者面前得体、优雅的形象不同,现在的穆逢脸上明显写着不快。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季昀絮叨着,“您还非要嘱咐记者们给那女学生打马赛克,要我说,放大她哭的镜头,对我们更有利……”
“季昀,你再多说一个字,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穆逢凝视着窗外,丢出这么一句。
季昀立刻噤声,双手紧紧捂住嘴。
他不明白,明明今晚一切都推进的十分完美,总经理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刚才更是突发奇想停在这里,盯着台阶看。
也不知道这台阶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一对疑似吵架的小情侣,别人都是匆匆走过。
就在季昀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伴着一声轰鸣,车子猛然发动,利箭一般向前驶去。
进宿舍楼的时候,秦遇特意在入口的穿衣镜前审视自己的脸,用湿巾把脸擦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不会被人看出哭过。
至于红红的眼睛,实在没办法遮掩,就说是风吹的吧。
一推宿舍门,室友们都围上来,把她吓了一跳。
“哇,遇遇,你太幸运了,居然和那么帅的人共进晚餐!”
“就是,早知道我也参加爱心社团,作月历女孩了!”
“你这动机就不纯,人家遇遇是真的付出了四年爱心,你就只想着跟帅哥共进晚餐。”
这一刻,秦遇十分羡慕她的室友们,如果今晚这个人不是穆逢,她就可以像她们一样,开心地八卦一番,沉沉睡去。
“你们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我们校报记者也去采访了,回来第一时间在BBS发了贴,里面还有你的打码照片呢,说你都激动地哭了。”
秦遇一惊,暗自庆幸还好记者们有职业道德,给她这个小小素人打了码。
“可惜啊,这么帅又多金的男人是不会在市场上流通的,听说他未婚妻也是某个大集团的千金呢,howpay!”
原来是某集团的千金,那和他的确很般配。
当晚,秦遇洗漱过后站在镜子前,摘下了左耳上的银耳钉。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好好得活着,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