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猎下来,收获颇丰,皇帝于同心湖旁的澄碧殿赐宴。
薛婵等人在偏殿参宴,首坐的是裕琅和宝嘉,她身侧坐着程怀珠与萧阳君。
只是两个人,一个垂首慢饮酒,一个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碟盏里的蔬肴,倒显得薛婵神采胃口俱佳了。
薛婵慢慢饮着杯中的果酒,看着程怀珠,她平日里的活泼一下子都不见了,只有满满的少女心事。
程怀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夹起的菜还未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薛婵问她:“你怎么了?白日里还好好的呢。”
程怀珠郁郁地看着她,又苦恼又疑惑:“我也不知道,就是又高兴,又觉得不高兴。从前不这样的,我明明最喜欢秋天了。”
薛婵轻笑道:“等散席回去了,我陪你玩儿跳棋吧。”
“好呀好呀”程怀珠瞬间就精神了,薛婵将自己桌上的那碟子蟹酿橙推给她,她又高高兴兴的:“峤娘,我就知道你总是让着我,每回喜欢的蟹肉都让给我。”
薛婵笑道:“蟹凉,可不要贪吃啊。”
若不是在席宴之上,程怀珠早就又扑到她怀里撒娇打滚了。
薛婵扑哧一笑,给她倒了杯酒。
程怀珠的情绪好了不少,薛婵才抬起头,看向方才她望着出神的方向。
斜对面坐着郑少愈。
他正垂头丧气地给自己倒酒饮酒,远远看过去就不大高兴。
其实他今天遇到程怀珠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每见着他就走,好不容易遇上了追问她。
可是程怀珠却说:“咱们都大了,还是少见的好,而且我见着你也不大高兴。”
郑少愈听不明白,两人认识好几年了,哪一回不是高高兴兴地凑在一起玩。有好玩儿互相送,有有趣地事互相说。
他们明明是难得的玩伴,怎么就因为长大了就要生分了呢。他总是觉得,他们难得相遇上的、如此投机的两个人,是要玩一辈子的。
本来马球赛赢了个彩头,想送给她玩儿的,只是送没送出去的,还挨了好一顿说。
她说,她见着她不高兴。
郑少愈不明白,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他想得太久,久到有人坐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这蹴鞠赛也赢了,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江策骤然出声,郑少愈抬起头看清之后吓了一跳。
他神色怪异,握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又吐出句。
“你......挺花哨啊。”
江策脸色一沉,嫌弃道:“郑少愈,你没品我不是第一天知道。”
郑少愈僵笑着,打量着跟花蝴蝶一样的江策:“算了吧,你这品也不是一般人撑得起来的,我要是这品,早就羞愤得一头撞死了。”
江策皮笑肉不笑,保持着一副貌美模样:“你自己知道就好。”
郑少愈:“哈哈”
他被江策从失落的泥潭里拉出来,问道:“这边不是你的席位呀,你怎么坐这儿了?”
江策送酒到嘴边的动作一顿,瞥了他一眼。
“哦,知道了。”郑少愈看了眼对面的薛婵,他摸着下巴,上下扫了眼江策,说了句,“薛姑娘真倒霉,要日日对着你。”
江策看着他,勾起唇:“你说什么呢?”
郑少愈别过头装作没看见,席宴对面的薛婵方才饮下一杯酒,复抬头时见到江策从上席而来,坐在了郑少愈身边。
他实在是太打眼,惹得席间众人时不时往这边瞟。
偏生那人只是撑着下巴对薛婵笑。
郑少愈一脸无语看着每一根眉毛都在传情的江策,默默挪远了些。
这人还能再招摇些吗?
薛婵想:能的,只有更招摇没有最招摇。
程怀珠和萧阳君不知何时坐的近了些,两人手交握着,抿唇忍笑看着薛婵。
薛婵的额头一跳,她想别过脸,又怕江策多心抱怨,可是一直看实在是眼睛受不了,于是只能兀自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口饮下。
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尴尬感。
她依旧笑着,笑意僵凝在脸上,案桌底下的手已经快要扣穿桌腿了。
裕琅端着酒杯,盯着薛婵和江策二人,不知想些什么。
宝嘉在她身边,开口道:“说起来,姐姐和江二郎既有亲缘也有情分呢。”
裕琅瞥了眼正跟花孔雀一样在开屏的江策,呼吸凝滞了一下。
她不忍直视闭上眼。
“他也配?”
薛婵酒喝的有些多了,脸不住的发烫。她同程怀珠与萧阳君告知了一声,便带着云生和初桃,悄悄出殿了。
见她走,江策立刻起身也出了殿。
他从澄碧殿出,迎面一阵微凉的风来,卷着一缕缕绵甜的桂花香气。
江策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出来寻薛婵的。自乞巧那日得到了薛婵明确的接纳,他就总是想着要多见两面,多近两步。虽然婚期将至,可是他还是尽量克制住想要频繁找薛婵的念头。
而马球赛、秋猎后,到刚才为止,已经有四个时辰没见过她了。
他不怕流言不怕麻烦,可是不希望给薛婵添麻烦。
只是想着,能够说上两句话,能够看见她笑,哪怕是远远的也好。
江策看见薛婵并着她的两个侍女提灯往湖边去,于是大步追上。才下了石阶,过了桥就看见薛婵站在水边散酒。
他笑起来,正要加快步伐从桥上下去,却忽地看见有人朝着薛婵走了过去。
江策眯眼一看,发现是沈柘。
他一拳捶在石栏上,咬牙切齿。
早知道,就不该借他弓!
江策就站在另一侧看着两人,他们走得并不近,薛婵回头之后还刻意退了两步,云生和初桃两人各自提灯站在了她身前。
沈柘朝她揖礼,不知说了些什么,雪铲好像笑了起来。
江策想要直接过桥一把将薛婵拉走,可是又怕走太近薛婵觉得他小心眼儿,便只能站在树后头立起耳朵尽量听两人说了什么。
然而蛰鸣声清长,桥下水声潺潺,从澄碧殿传来琴瑟鼓笙之音,混在一起就有些听不大清了。
他就看见沈柘递了什么东西给薛婵,随即向她行了大礼,说了句什么:“改日必当登门见薛大家。”
江策立刻警觉了起来。
得,他都还没叫上岳父呢,这人倒是要抢先登门了。
待沈柘走后,他踢石入水,噔噔噔上了桥。
薛婵准备往回走,直接在桥上与江策撞了个对面。他懒懒散散地倚在桥栏上,一脸玩味,笑道:“聊得很欢嘛。”
云生和初桃在后头相视一眼,默不作声笑了笑。
薛婵品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觉得明明生着气还要笑得样子实在是很有趣。
她忽地又不大着急回澄碧殿,眉弯眼垂唇勾,便道:“想来二公子也薄饮酒醉故而出来吹风,在这儿遇上真是巧。”
江策轻哼了一声:“这巧遇之人也太多了呢。”
薛婵抿唇忍笑,叹了口气道:“本想着你我巧遇,想着邀你一起在这同心湖畔走走,共赏清风明月。不过看来二公子是不大愿意的,我就不强求了。”
“咳咳”江策立刻站直身,走到她身边,“我可没说这话,你自己瞎猜的。”
薛婵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原来是我猜错了吗?”
江策忽地不大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声音轻软了许多。
“就算我说不要,你就不能多问两遍吗?”
他越说越羞赫,脸顿时烧了起来,声音也轻浅如丝:“说不准......我就应了你的强求呢。”
话断断续续的说完,江策就低下头去,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太矫情了,真的是太矫情了,她会嫌弃吗?
谁知薛婵却走进了两步,问他:“这里声音有些杂,二公子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策猛地抬起头来,如遭雷劈。这样难为情的话她居然没听到,他居然还要再说第二次吗?
见他支支吾吾的,薛婵皱起眉就要走。
江策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脱口而出:“我说我想和你一起散步!”
话说完他就又懊悔了,只是薛婵背着他,看不见神情,于是只能站在原地弱弱低声:“可以吗?”
薛婵转过来,笑意柔和:“好啊。”
他飘忽不定的心忽地落下来,稳下来。
两人沿湖岸慢慢地走,身形被挂着的灯盏一照,拉出来纤长而灰暗的两条影子,晃晃荡荡,若即若离。
风一吹,又交叠融合在了一起。
沈柘送出了想要送的东西之后松了口气,他往澄碧殿去准备回席,却迎头遇上了裕琅正抱臂皱眉看他。
他揖礼道:“见过公主。”
裕琅眉头紧锁,直接挑开话题:“你不知道她有婚约吗?你不知道下个月她就要成婚了吗?”
沈柘被这两声质问问得一时晕:“在下知道。”
她忽地有些生气,觉得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赖:“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接近她做什么?你就这么......”
这么喜欢她?即使要婚嫁也要横刀夺爱?
可是裕琅没有问出来,只是讽刺一笑。
沈柘这回算是反应过来了,连忙解释:“在下虽欣赏薛姑娘,却并未有觊觎之心。督虞侯少年英才,沈某也是极为欣赏的,他们成婚,我也是觉得般配的。”
“啊?”裕琅眨眨眼,问道:“那你找她是......为了什么?”
沈柘笑道:“在下自少时便极其仰慕薛大家,更是四处收藏其画,可惜画技不佳故而一直不敢登门拜访。谁知金秋薛大家进京,沈某屡屡登门拜访,可是始终未能见上。此次秋猎,本想着可以相见,谁知薛大家不是跟着陛下就是同其他的大人们邀走。无奈之下,也只能寻上薛姑娘了,没想到引出这番误会来,当真是失礼了。”
说罢,他笑得几分羞涩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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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起来。
裕琅:“所以你是去......”
沈柘道:“在下是去递拜帖的。”
“拜帖?”
“是啊,拜帖。”
薛婵从袖中取出沈柘给她的拜帖,递给了江策看。
“他是想让我将拜帖给我爹,问问是否愿意见他。”
江策捏着那张拜帖,觉得又好笑又庆幸。
可是他又想起薛婵在马球赛上盯着沈柘看,还夸他便又拉下脸。
夜色尚暗,他的声音闷闷地落在薛婵耳边:“你就......你就那么欣赏他吗?总是盯着他看,还一直夸他。”
江策说着说着,澄亮的声音渐声出幽怨委屈来。
薛婵轻声纠正:“我哪有一直夸,不就那一次吗?”
江策叉腰:“那也是夸啊!”
薛婵被他逗笑,心生玩意。
“沈大人文章做得好,马骑得好。我不会骑马,也不会打马球,自然是心生羡慕了。”
江策立刻道:“可是我也会骑马,也会打马球,打得也很好啊。他沈柘会的我会,他不会的我也会。”
“再说了......”明明他也很好,甚至更好,可是她却,“你都没有夸过我......”
两人停了下来,他站在灯下。
薛婵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很好,此次秋猎,一切一切我都看到了,也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听见了有鱼儿跃出水面,发出了“啵”的水声,随后又是她十分清柔的声音。
“二公子英姿勃发,可堪入画。”
情愫如猛然卷起的浪潮,汹涌澎湃。同心湖畔实在是太静了,江策能听见薛婵的心跳声。
可是好快,声音震耳欲聋。
扑通,扑通。
可是薛婵早已往前走了几步,江策这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扬起笑,背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薛婵身边。
“你方才说你不会骑马?”
“是啊”
“九华山多平缓山野,极为适合骑马。你可以去找贵妃娘娘,同她要匹马,再让宫人或者擅骑术之人教你呀。贵妃娘娘的骑术不就很好吗?”
薛婵却抿笑,轻声道:“我不要别人教我。”
江策的心猛地一跳,所以她的意思是......
“那......我教你呀。”
薛婵一时没应,可是没过多久却又听见她的声音。
“好啊”
江策瞬间欣喜若狂,侧头看她,结果额上猛地一痛。
“呀!”
薛婵被这声痛呼惊了一下,停步回头发现江策竟然一头撞在了树上。
他捂着脸,想必是真的撞得有些狠,听着他深深地倒吸了几口气。
薛婵上前:“我瞧瞧。”
江策早就羞赫得要命,哪里肯让她看。若不躲,她就会直接看到他羞红得脸和撞伤后狼狈得模样。
薛婵紧紧拽着他得衣袖要摸他的脸要看,可是江策拼命用另一边衣袖挡:“别看,不好看。”
她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便道:“只是撞伤而已,又不是不会好。再说了,我又不能瞧了之后退婚,你怕什么?”
也是哦,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江策站直身,慢慢放下衣袖。
薛婵踮起脚,撑着他的肩膀去看他脸上的伤。有灯的映照,看见他只是额上红了一些,脸上沾了点木屑。
“放心吧,好看着呢。”
江策这才又有了点不大好意思的笑意。
薛婵拿帕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木屑,只是站久了有些酸,脚下一滑要往湖里跌去。
江策连忙将她一揽又给捞了回来,她的脸落在他肩上。
斑驳昏黄的光影落在少年的脸上,她能看见他高挺鼻梁,微微上挑的眼角。
看他良久,江策感受到目光也低下头。
她没有偏头,也没有躲闪,只是静静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眼神交汇,湖边的风徐徐吹来,少年的眼眸散着莹莹的淡光。
两人站稳了,江策本想放开她,可是薛婵却猝不及防攀上了他的肩按着他,神色温柔多情。
他一向自诩张扬大胆,此时却紧张得不敢动。
她竟然,如此大胆。比起他,过犹而不及。
只见她慢慢踮起脚凑近,两人近乎耳鬓相交。
少女簪子上的流苏在江策眼前晃啊晃,晃得人有些晕有些眩晕。
他紧张得几乎不敢动,可是却又因期待而隐隐兴奋。
于是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天地俱静。
江策感受到有气息喷薄在少年耳畔,撩动鬓边碎发。
他的心狠狠颤动,酥麻感顺着经脉一路传到了指尖,像春天的柳枝般不停摇曳摆动。
薛婵的声音低低的、幽幽的,如羽若兰般轻扫慢勾着他的耳。
“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