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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番九(冷不防被太子打了脸。...)

    裴观立在议事殿外,夏日天燥,不过立得片刻,等待进殿的群臣便时不时抬起袖子,拭去面上汗滴。来不及擦拭的,滴到檐下汉白玉阶上,其中一个自嘲一句:“还真是汗湿玉阶了。”


    太子正在殿中听训,隔得重重帘幕,陛下说些什么,无人听见,但每回太子出殿,总是满面羞惭。


    往常陛下对太子虽也严厉,却不曾似这段日子,隔几天便要揪住太子的错处,将太子叫到勤政殿中敲打一番。


    殿外等候的臣子们,见的多了,心中难免不起旁的心思。


    陛下是不是有旁的心思?这是想要换掉太子?


    正在群臣们互换眼色的时候,有人在官袍袖中比了个二,十日之中,这可已经是第二回了。


    议事殿内传出一阵骚动声响,跟着太子狼狈退到殿门外。


    他转身就见群臣等在殿外,有人伸头张望,有人低下头来。太子拂袖不悦,大步离开。


    伸头那些是瞧热闹的,低头那些是怕惹麻烦的,太子是国之储君,看他的狼狈相瞧热闹,对为官有什么好处?


    只有裴观身似冷玉,一直静立不动。


    小太监隔得片刻这才来宣臣子们进殿,群臣进到殿内,还能看见景元帝坐在上首,胸膛起伏难定,显是生了好大的气。


    裴观直到这时才抬眉,看了眼严墉,又眼观鼻,鼻观心。


    景元帝这段日子脾气暴躁,其实是因为身体不适,年轻时打仗的旧疾犯了,坐卧难安。再过些日子,他还会大病一场。


    病症来势汹汹,不得已让太子监国。


    从勤政殿退出来时,高学士唤住裴观:“裴侍读,下衙之后要不要一处聚一聚?”高学士身边还跟着几位同僚。


    京城中人人都知,裴侍读同他妻子吵架,妻子一怒之下回娘家去了。


    她这娘家可了不得,方才陛下气成那样,说起各地马政和上报的军马储备时,依旧夸了林大人一句。


    夸林大人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裴侍读。


    按说裴家去岁出了那么多事,裴观总该到外头见见同僚朋友,散一散心。可他依旧下衙就回家,连原来在国子监任教时常开的诗会也不再开了。


    往日这些邀约,裴观是不去的,今天他却答应了:“那就叨扰了。”


    高学士请宴,裴观只是坐着喝水酒,一直等到宴快散了,人走得差不多。裴观才道:“高大人倒是一直记得那三日之宜。”


    高学士微怔,他在崇州潜邸时,曾当过三天太子的老师。


    那时太子自然不是太子,甚至都还未请封世子。都要将近三十年前的旧事了,许多人压根都不知这段旧情,裴子慕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裴观知道的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太子将要被废时,高学士与一干往日并不站队的清流,曾上书力保太子。


    这桩陈年旧事才被齐王的人扒拉出来。


    那时,人人都猜陛下会杀了太子,他能杀了兄弟上位,自然也能杀掉儿子。


    可陛下只是废了太子,并未赐死他,还将他贬回了崇州。


    崇州是旧地,太子还在当世子时,在崇州便声望不错,将他贬到崇州,就有保他一命的意思。


    大概是当父亲的对这个儿子不满意,觉得他难当大任,可又没不满意到要杀了他的地步,何况这个儿子还曾割肉救父。


    太子被父亲压制,又被后母和弟弟围攻,坐了十七年太子位,还能不出大差错,已是难得。


    而景元帝在废了太子之后,并没有立齐王,反而把目光投向他更小的孩子。


    如今想来,他的心思已经很明白,他也许动过念头,但齐王拉下了太子,若他上位,不会留下太子性命。


    立小儿子,又恐怕他这几个哥哥都不是吃素的。


    高学士沉默了半晌,一改往日那怕老婆的懦弱相,也不再作玩笑称呼:“那……依裴大人之见,该当如何?”


    裴观多喝了几杯水酒,此时面有桃花色:“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


    高学士怎么也没想到裴观会用句《论语》中的话来回答他,可他十来岁就通了《论语》,如今六十多岁,这书还在读。


    句子在耳边响起就明白其意,震目看向裴观。


    裴观又低声向高学士道:“兄弟情宜岂可被妇人左右?”


    太子与秦王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李妃也与先皇后交好,先皇后在时,李妃比先皇后还早先下儿子,生儿养儿都顺顺当当。


    而到小张后进了王府,齐王之后,隔了许久府里都没孩子降生。


    要不是太子先被小张后和齐王哄骗,相信了秦王要争大位,与齐王联手打掉秦王,又何来日后的危机?


    裴观难得露出醉态,站起来要走时,又用手指沾了水酒,在高学士家的凉亭柱子上,写下“张万成”三个字。


    他如今捧的还是詹事府的碗,却已经在向齐王效劳了。


    待车行到裴府门口时,松烟轻掀车帘,就见裴观虽面上还残留着酒意,但正襟端坐在车内,哪还有半分醉态。


    儿子头发都白了,却还如小儿一般,跪坐在他床前听训,如此以父为尊,景元帝心中一松:“你也辛苦了,歇一歇罢。”


    就是这次监国,让景元帝对太子有几分满意,又有几分不满意。


    景元帝这才回过神来:“阿芜去了这么久了?”他恍惚想起在王府时的那些日子,竟过去了这么久。


    严墉粗略回报后道:“东宫上下,倒如以前王府上下一般。”似是在夸奖太子妃有先皇后的风范。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太子因小张皇身份尴尬,从来也没有特意上表,只是私下里念经祭奠母亲。


    景元帝问严墉:“太子怎么突然想起要祭他母亲?”


    接着又想起,如今的皇后刚嫁过来时,是因有七八岁像阿芜,才会受他喜爱的。


    齐王妃劝了好几次,太子妃都不肯离开坤宁宫。


    兄终弟及虽有先例,但太子的儿子都已经立住了。


    裴观等了三天,还没有传来张万成被赶出詹事府的消息,他挑挑眉头,这事成了。


    东宫的妃嫔们纵日后会有争宠之心,那也得等到太子承袭大统。


    太子亲自侍奉汤药,但景元帝依旧没有好的迹象,不得不下令,让太子监国理事。


    严墉躬身道:“太子年年都祭奠仁孝皇后,想来是往年都是小祭,今岁是整日子。”


    没想到假病成了真病,每日里念佛,盼着景元帝长命百命。


    待景元帝身子好些时,问严墉宫中上下如何,皇后的病些了没有。


    太子妃来了,秦王妃也来了,未嫁的公主们,轮流在殿中侍奉。


    “你才出了月子不久,别过了病气。”这话是张皇后对太子妃说的。


    张皇后口中水泡越长越多,她还以为这回景元帝撑不下去了!要真死了,大位顺理成章落在太子的身上。


    张皇后这病先是为了躲羞,她也自知这些年志得意满,以前处处小心的,接连几年的好日子一过,倒松懈了。


    又这么过了一个月,景元帝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裴观出得门去,松烟看他半醉,不能骑马,扶他上了马车。


    景元帝病重之时,看见儿子坐在龙床榻脚上,额前已有银丝。


    但只有景元帝明白这话的意思。


    “阿芜跟着我,担惊受怕,没过过好日子。”而他竟连日子都忘记了。


    等到第三回,景元帝又发怒训斥太子时,太子恭敬听着。出了勤政殿的大门,面上也再无不悦的神色。


    高学士又一次要请裴观过府,裴观这回没去:“该喝的酒,已经喝过了。陛下微恙,臣子岂能饮酒。”


    但这种上表,不仅景元帝不会有异议,连朝臣们也只会夸赞太子仁孝。


    “正因如此,我夜里回去也不见孩子们,自有常良娣金宝林替我照顾孩子。”连幼子都先抛下。


    冷不防被太子打了脸。


    “怪不得他要大祭,他想他娘了,是不是?”


    又想宣儿子进宫说说话,可每日天才刚亮,太子妃已经在殿门外等待,一直侍奉到天黑,这才回东宫去。


    太子就在陛下的寝殿内设书案,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处理政事,凡有不决,便问过景元帝。


    高学士垂眉,意思是小毛病?


    第二日就旧疾发作,病得起不来床。


    到九月初先皇后的忌辰时,太子上表,请求到寺庙中,为仙逝的母亲祈福念经三日。


    公子这是醒了?还是压根就没醉?


    满意的是太子做得不错,不说在政事上多大的建树,承袭旧例,四平八稳,直到景元帝养好了病。


    据说张皇后那几日连饮食都少了,太医说是着了暑气,要用些败火的汤药。


    此番上表,无形中点明了小张皇继室的身份。


    景元帝恩准之后,李妃也请求:“我也想为姐姐上一桩香。”


    小张后和齐王虎视耽耽,东宫的妃子们同坐一条船,自然同仇敌忾。


    太子在勤政殿侍奉景元帝,太子妃在坤宁宫侍奉张皇后。


    裴观算着日子,这几件事接连下来,时候差不多。


    李妃与先去的张皇后自有情分在,何况李妃的儿子刚在北狄立下大功,不仅不要封赏,还自请戍边,景元帝也不能不准。


    不满意的也是太子做得不错,群臣们私底下松了口气,若是陛下宾天,也能江山得保。


    这话一说,景元帝便没去看望皇后,就在勤政殿内呆了一夜。


    当年他还是穆王时,元配发妻为他在宫中受了多少气,又是为什么受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