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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钱(真是败家子!...)

    裴观半开着窗扇,坐在罗汉榻一侧读书。榻角点着炭盆, 榻上小桌摆了他刚买回来的麻饼糖瓜, 他时不时吃上一块,糖瓜在嘴里嚼得脆响。


    往日此时,阿宝也在一侧或是读书或是读信。


    阿宝爱读游记, 裴观爱读杂记,二人也不说话,只在读到有趣之处时, 才互相递过去书去,同乐一阵。


    原来裴观读书是绝不吃点心的,但阿宝爱吃也能吃, 每日吃了晚饭, 夜里还能再吃一顿夜点心。


    裴观初看她这么吃, 还要劝:“夜里吃多了,积食睡不好。”


    “不吃才睡不好呢,我还在长个儿!”不仅长个,连脚也大了些。


    新年做新鞋子,戥子替她量脚寸时还问:“要不要收一收?再大就要这么大了!”戥子两手画个圈,比划给阿宝看。


    红姨怕阿宝的脚越长越大,便会把鞋子做的稍紧些, 阿宝可不愿意:“放开了做, 我可不穿小鞋。”


    她的脚再大, 总没有裴观的脚大, 差得远着呢。


    裴观听她这么说,也只好由得她吃, 还问:“是不是不吃夜里会饿醒?那让厨房给你预备些乳酥乳饼之类的软点心。”


    待看到阿宝吃得那么香,他便也忍不住会尝上一口,吃着吃着,就成了习惯。


    每日两人一起对坐看书时,他也能吃上两三块小点心。


    今儿茶已经沏好,书也替她摆上,却迟迟等不到阿宝坐过来。


    裴观从书中伸出头,见阿宝正在翻箱子,问:“是在找什么?”


    “找我的钱匣子。”戥子看钱真是看得死紧,就爱把钱匣子塞到柜子里最里面,每回拿都要翻出来。


    阿宝从柜子最里头翻出了钱匣,捧着匣子坐到裴观对面。


    先咬了口麻饼,这才打开匣子,取出最顶上是帐本,里面是碎银子,碎银子下面压着银票。


    裴观听这响动:“怎么?年底你也要盘账?”


    “早都盘过了。”有多少银子银票,戥子清清楚楚,一文都不带出错的。


    “要给珠儿添妆。”阿宝的嫁妆都是些寻常物,也没甚古董名画之类的,金器头面倒是多,只怕珠儿不喜欢。


    她想算算自己有多少钱,好给裴珠买对玉佩。


    裴观听她一张一张数数,听了一阵放下书册问:“怎么就这些?”


    阿宝每月二十两的月钱,他每个月有一百两,还有庄头和铺子的收益,家里每季都会把分红拿来。


    “这是我的,总账在另一个盒子里。”阿宝自来分了两本帐。


    裴观听了还是皱眉:“那也不该只这点。”


    阿宝微惊:“你还知道这些?”他可是从来不管钱的事的,怎么一听就知道她的钱数不对?珠儿的陪嫁有一个大庄一个小庄,两个庄子陪嫁。阿宝只有一百亩田地,一年的出息拿到手的,也不过百来两。


    林大有去了辽阳当官,外官比京官要富,去的又是辽阳,掌握一地马政。给女儿女婿的年礼一下便丰富起来,还来信说要给阿宝补嫁妆。


    阿宝自不肯要,林大有就变着法的送东西,今岁是头一年,送来的多是人参皮草之类,现银并不多。


    阿宝手里的田地和月钱都有数,有多少钱裴观在心里一估就有数了。


    裴观搁下麻饼,看着阿宝:“之前找金禄,你是不是用你的私房了?”


    除了这个她又没添什么贵重的首饰衣裳,怎会一下去了大半银钱?


    裴观闻言愈加不悦,岂能让她动她手里的钱?


    “你那的银票都是大额的,银锭子也是五十两一锭的,当时要换不容易。”阿宝察觉他不高兴,她说的确是实情。


    只是她没什么大额的开销,新衣新首饰,府里每一季都添,她什么也不少,从没动过那笔钱。


    阿宝又取出另一只匣子,用钥匙打开,几个银锭子是这两个月领的,凑足了,还换成银票去。


    裴观伸手从那匣子里拿出账本,翻过几页,越看越是眉头紧锁:“怎么都是我支取的银子,你用的呢?”


    再有就是给各房送了礼,到慈恩寺添了香油。


    阿宝那本小册上少有她自己的开销,也是一年一岁给慈恩寺添的香油,还有就是给红姨买的药材吃食,和给妯娌姐妹们的生辰礼物。


    给裴三夫人的,自然是从总帐里支出。


    裴观在宫中走动,吃饭吃茶的时候,偶尔也能听见同僚说几句家中妻儿要添新衣,打新首饰好过年。


    她的活计是对鸳鸯枕套,旁的不须她做,一对枕头套却是一定要做的。


    “怎么是给他的要好看些?得是许家夫人的才对呀?”裴珠不解其意。


    阿宝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与裴珠一道回了留云山房。


    阿宝两指捏着粗针,一针便穿过鞋底:“你做的鞋,那许知远还不供起来呀?他哪敢穿到脚上?”


    阿宝打趣了她两回,趁着这次,裴珠先是扫过一眼房里的箱子,趁阿兄没看过来,悄悄冲阿宝竖起手指头,轻轻刮了刮脸皮。


    “他不是出门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到第二日早上,裴观的脸色还不好看,立春提水进来,见到少爷的脸阴阴的,像是在跟少夫人生气模样,大气都不敢喘。


    等裴珠走了,阿宝方才倒抽口气:“你这,你这是花了多少钱?”


    “要!香葱芫荽都要,再多放些辣油。”大冬天的早晨,喝这么一碗又烫又辣的馄饨汤,一早上都舒坦。


    说着把斗蓬披到阿宝身上,光是这件斗篷,便不止二百两。


    珠儿今日穿了一身白底绣梅花袄裙,阿宝上下一瞧,悄声打趣她:“怎么没配个金锁戴着?”


    裴观喝完馄饨立起来便走,走时一句话也没跟阿宝说。


    裴观不答,起身从箱中取出件赤狐毛斗蓬:“你看看这个,我一瞧就该是你的,快试一试。”


    还有给公公婆婆和许知远的鞋子,年前赶出来送了过去,阿宝看她做鞋,还指点她两句:“你手没劲,鞋底子我来替你纳。”


    他很少注意阿宝穿了什么,戴了什么,看了账簿,这才知道她从未给她自己添过东西,她身上穿的,颈中戴的,都是府里添的,要么就是裴三夫人给的。


    “我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这回是要给珠儿添妆才数钱。”


    “不缺也要花。”


    阿宝还要去忙裴珠的婚事,她接连几天都把裴珠从闺房里请出来:“娘说了,这几房人家你得知道是干什么的,能派什么用场。”


    真是败家子!


    半晌才回了阿宝一声:“嗯。”


    洗漱上床,躺下玩了半天九连环,往帐子外头一望,裴观还在假装看书。


    笑着扭头出门去了。


    就见卷山堂内摆了好几个箱子,一箱是各色的衣料,一箱是毛皮料子,桌上还有几只锦盒,盒盖儿都打开了,里面是金银珠玉。


    戥子提了食盒进来:“厨房送了汤馄饨来,少夫人要不要放辣子?”


    阿宝自顾自收点银子,又装回钱匣,锁上锁,还又摆了回去。


    “往后你自己不买,就我来买。”


    戥子倒已经习惯了,反正,姑爷自己会好的。


    立春这会儿还才笑出来,她方才忍了一路,实在是忍不住了。


    桌上摆了两碗热馄饨,阿宝那碗放了汤都是红的,裴观的那碗只搁了一小勺。裴观不先开口,阿宝也不跟他说话。


    裴观出门散了大笔金银,这下痛快了,坐在内室里喝着清茶,对珠儿道:“珠儿也选一些,就当是兄长送你的年礼。”


    可等了半天,他没靠过来,也不知生的什么闷气。


    裴观不乐意了,他抓了几个银锭子放进阿宝匣中,又取了两张大额的银票:“银票是补给你的,这些银子,年前你全都花了。”


    阿宝裹上狐毛斗蓬,又喜又气:“知道啦!”


    立春胆颤心惊,少爷昨儿还买了外头的麻饼糖瓜来哄少夫人高兴呢,怎么一晚上就闹僵了?


    往后许知远要是作官外放了,裴珠身边得有娘家跟去的陪房。


    裴珠一瞧就知这是阿兄买给嫂嫂的,她笑着瞧了阿宝一眼,看盒子里有两对一模一样的戒指,知道这个是给她的。


    “我就要这个,与嫂嫂正是一对儿。”挑完找由头,“我还有活计要做,就不留了。”


    又把裴珠说得脸红。


    裴珠忍羞听着,每每有管事的妈妈们满面喜气望向她,她便低下头去。


    裴珠嗔了阿宝一眼:“坏东西,你怎么没戴你的锁,咱们谁也别说谁!”


    “可,我什么也不缺呀?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她没穿的新衣裳不说一柜,也有半柜,都是成亲前新做的,因守孝不能上身。


    阿宝便嘿嘿笑着抚她的背,二人刚有片刻空闲,那边立春来报:“少夫人,少爷请您回去,请七姑娘也去。”


    裴珠乖乖瞧着,阿宝又道:“你把给许知远的那双,鞋面做得好看些。”


    看上去倒像是在给女儿办嫁妆。


    阿宝瞪圆了眼睛,这可是二百两银子!年前花了?她怎么花?当散财娘娘吗?


    阿宝干脆便不等他,自己盖好被子,吹了拔步床中灯。闭眼又等片刻,这才听见脚步声,跟着是脱衣声。


    她想买对玉佩,或是玉瓶之类的,一对玉瓶怕得要二三百两:“咱们一人出一半?怎么样?”


    如今穿的素色衣裳,也都是新裁的。


    府里添的都是寻常物,裴三夫人给的,都是她年轻时穿戴的,阿宝自己并没添置过。


    裴观身子往后一靠,麻饼也不吃了,书页也不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