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毛死了。
粉毛与很多人一样死了，但只有粉毛给今安带来不一样的感受，因为粉毛是为他的张姐姐、为他的爱人死的。
今安坐在大堂，吃着早饭，喝着早茶，听到了这件事，本来昏昏欲睡，这下全然清醒了。
什么是死亡？
粉毛这样是死亡，别人那样也是死亡。
死亡不一定是痛苦，也能是一种祝福。
真的吗？
她怀疑。
若是把爱人送上西天，爱人会感激她吗？
爱人是为了她的幸福而死，一定是幸福的吧？
不知道。
虽然她自认为无比的了解爱人，但在她爱的背叛的感受上，她永远都不知道爱人会怎么选择。
不过，爱人若是为她而死，她会伤痛，也会感激的，那样一来，她不就用在明栖和爱人之间艰难抉择了。
这就是她对爱人和明栖的不同吗？
爱人的死亡，可以由她来缔造，但明栖的死亡，她希望是天择。
她避之不及的对明栖和爱人的称量，还是逐渐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只剩下二十个人了。”坐在今安对面的陶慈吉摆弄着一碗咸豆腐脑，走着神环顾四周，“略显凄凉。”
今安趴在桌边，两只手叠放着，垫在下下颌处，说：“二十是个很好的数字，神是喜欢二十的。二十层地狱可佐证。”
“地狱是十八层。”陶慈吉说。
“人间也是地狱。”
“还有一层呢？”
“还有……我就是地狱。”今安抖着睫毛，可可爱爱地说。
陶慈吉翻了个大白眼。
*
快到中午饭了，饭点卡得很准，秃头大汉和白口罩在厨房忙活。
文秀拜访完鸡少女路过，朝厨房方窗瞥了眼，看到了一大盆的鲜鱼。
鱼？
文秀追着鱼儿的踪迹，轻手轻脚进了厨房。
怕打搅到厨房内忙碌的两人，她在门边站着，稍等了一会儿，等秃头大汉看到她了，她才腼腆地笑着，问：“请问有鱼的地方，有没有别的动物？”
“还有个高级动物！岁王爷，不晓得你见没见！”秃头大汉叽叽咕咕一阵，牛头不对马嘴，把万众瞩目的岁王爷说了一顿，但没说有没有别的动物。
“第三个棺材被土埋了后，饥荒不再，鱼也又有了，说不定也会有别的动物。”白口罩思路清晰地回答完，顽皮地朝文秀丢去几片鳞片，“你想要什么动物？”
文秀接住了一片鱼鳞，朝白口罩走去，问：“有狗吗？”
“不知道。你去问一问岁王爷，他在那片湖边。”白口罩指了个方向。
“嗯。谢谢。”文秀要走，刚刚扭了下脚腕，看到秃头大汉和白口罩都在忙，她这么走了不太好。
她留了一会，坐在小马扎上，帮着收拾着鱼。
秃头大汉刮了两条鱼后，开始忙佐菜，只剩下文秀和白口罩比赛般刮着鱼鳞。
文秀根本不是白口罩的对手，她刮了一条鱼，白口罩能剃十条，不仅快，而且好。
好利索的用刀技巧！
文秀想学习这种技巧，天真地认为之后的[寿神居]历险或许会用到，她注意着白口罩舞刀的动作，笨拙地学了两下，没有学会。
犹豫着等待着，等到白口罩歇一歇手腕，她语速奇快地问：“你能教教我怎么用刀吗？”
“可以。”白口罩更秀了一把，用着软劲儿，刀锋松弛有度，把鱼皮轻盈地剔了。
他说：“温柔点，温柔地斩断一切。我每次用刀，都想着我最爱之人的面容。”
“恩？你最爱的人是谁啊？”谁这么的倒霉，文秀在心内吐槽。
“是我自己呀。”白口罩自恋但自然地说。
【无懈可击。】
【你无敌了孩子。】
文秀不敢说白口罩教的不行，只好从自身找问题：“啊……我也有最爱之人，只缺一把好用的刀。”
“祝你成功。”
鱼刮完了，文秀默默离开，洗了两遍手，把腥味除去，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跟工作面试似的，去找了岁王爷。
“买鱼吗？”岁王爷闲适地半躺在小艇内，戴着淡紫色的遮阳镜，俊俏的鼻子和极好的下颌线完美展现。
文秀登时心紧张，蚊子声音说：“您好，我是……我想为一个女孩儿找一条狗，凶狠一点的，能把坏人都吓跑的那种。”
“可惜呢，我没有狗，只有鱼。”岁王爷坐直，推销他的鱼，“鱼也很漂亮，也很凶狠，来两条吧。”
文秀点点头，“嗯……好吧，那我就送她几条鱼。好看点的。”
“你送还是我送？”岁王爷淡淡笑着问。
【岁：我送不可能。】
“我送。”文秀匆匆忙忙的拿出一沓子钱。
幸亏秃头大汉介绍了岁王爷吝啬爱财的脾性，文秀带的钱足够。
文秀交完钱，拿了三条比较适合观赏的红鲤鱼和几条附赠的水草。
她没当即走，又问：“那个，还有一件事，请问，您知不知道文东。”
【哎呦喂，这丫头终于问对人了！】
岁王爷的笑意加深，单手取下了遮光镜，正式打量文秀，说：“我知道。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找到他。因为他是我爸爸，孩子找爸爸是天经地义的。”文秀略显执拗道。
“文东没有你才是他的福气。”岁王爷愉悦地淡嘲道。
文秀没有接话，岁王爷抿了下淡色的唇，眼儿弯得优美，继续说：“文东追求的是[寿神居]，不是家庭女儿。他已经通关四百八十七场，再有不到二十场，满五百场，他就能入住[寿神居]，成为无限享受通关时间的四分之一神。”
“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文秀惊得呆了，湖面湿润的水汽把她裹得要断气。
“对。不过，让强者注视你的最好方式是打败他。我给你出个主意，最近十几年，[寿神居]只开放一个入住的名额，你抢在文东前入住，文东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你……为什么认为我能行？”文秀听得胆战心惊。
妈妈呀，怎么可能呀，她才是通关六局的小菜鸡，靠的还是同行伙伴的助力，她这种人，怎么可能超越排名第一的大佬啊！
“不是认为你能行，是认为你更适合。”岁王爷说，“寿神居的男女比例太不对等，我期待小女孩入住。”
“你像不太好的人。”文秀文弱道，连对人的评价，她都不敢用太严苛的词。
【岁你太像个变态了。】
岁王爷肆意地大笑，递出一只修长的手，“欢迎你来[寿神居]，遇到比我还变态的，或者，成为比我还变态的。早点行动，早点成功。”
文秀为了不浪费岁王爷的好意，勉强显出斗志昂扬的姿态，毕恭毕敬地与他握了握手，说：“我会努力的。”
文秀知道挑战文东的困难，不亚于三岁小孩去挑战世界拳王，但是她是想拼一拼的。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做，所以她只能不做。
岁王爷看起来倒是个能帮助她的人，但岁王爷已经帮助她了，再麻烦岁王爷，她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
放弃吧。
可能她并没有那么想寻到爸爸，要是真的想，她就会抛弃自我，无所不用其极了。
水汽越发淡薄，似一场空梦的余韵散去。文秀不敢多想，去到无人的超市，捡拾了个画着小鸡的鱼缸，把红鲤鱼和水草放入缸里，加了不热不凉的水，悄悄地来到鸡舍。
她比秃头大汉小心谨慎，没惊动发呆的鸡少女，把鱼缸放在了鸡窝边。
文秀是会无私奉献的人，她想要人人都比她幸福。
张姐姐有粉毛陪，文秀也想鸡少女有个伴儿陪。
凶恶的狗最好，能镇守鸡舍。鱼儿也行吧，和鸡少女一块被关着的，想必两者在一起，有很多的话说。
*
三天一晃过去，被大胡子压箱底存起来的两张皮子，展了展开，预备开始吸出仪式。
“集合！”大胡子迫不及待地一声令下，带着众人奔向石门雪洞。
这一次的脚步加得快，不到一小时，来到石门前。抽血、泼血、石门开，几把手电筒打着，二十个人鱼贯而入山洞。
他们无比的期待，三天都没睡好觉，但这会儿事来到时，又开始了紧张，担心这担心那，顾及着顾及那。
“心脏的静脉还缺了点，看起来不太成熟啊。”秃头大汉小心地折着脖子说。
蓝围巾哈的一笑，浪漫化地安慰：“没事，你是神的不完美，你是神的可遇不可求。”
“我可别也是神第一个犯杀戒杀的人了。”秃头大汉快要吓昏过去了。
早知道有这种担忧，他就把鸡少女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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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来。”大胡子一擦手心，鼓起勇气，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仿佛一位出征的英雄，扯着旗帜般的一张皮子，贴在胸口的大腿骨上。
新皮就是好用，吸力强劲，咔咔咔——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大胡子痛快地一呼吸，一条完整的大腿骨被吸了出来。大胡子也安然无恙。
“成功！”
于是，一个个人地上，长出来的多余的部件，就如瓜果蔬菜似的，被皮子挨个个取下来，放在拼图人所缺的位置上。
绿肠青肺，森森白骨，红棕色、任劳任怨的肝脏、无数条大红大紫的血管……牵了肠子，挂了肚子……
啪叽！今安像丢烂泥巴似的，把一坨人脑丢进脑壳子里。
逐渐逐渐，拼图人越来越像一个人，一个色彩缤纷的人。
【造神！造神！】
【他们存在于神的背影，而神狰狞在他们的体内！】
大的组织都被取下来，还剩下四样，四个人没有取：明栖所带的灵魂，陶慈吉头顶的虚物，小女孩挂满的密麻的血管，小婴儿含着的血。
“先血管。过来，不疼的。”
大胡子拿着皮子，身子一仰一弯，把从小女孩身上凸起的血管吸出来，往拼图人身上一丢。
那些血管犹如软烂的飘带，有着自我意识似的，自动挪动着，去到应该到的位置，串联起四肢百骸。
“下一个我。”陶慈吉英气地笑着说，“先给人体拼图盖一张被单。”
“行。”法医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布，铺在拼图人身上。
陶慈吉半蹲在拼图人腿边，皮子裹着手，往拼图人身上一摸，撇着嘴说：“有了。小鸡鸡挺大的。鼓起来了，看到了吧。”
【真女流氓。】
【看到了。但并不想看到呢。】
【给什么放大镜头啊！】
“啊，真是个男人？我还以为是没有皮的张姐姐。”一个人遗憾地说。
“不可能。”靠边站着的明栖想都没想否定。
小花村的造神场，是白魂主的设计，白魂是舍不得对女人如此残忍。
最后，明栖注入那可有可无的灵魂，一群人不再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一群活在黑灯瞎火里的人，第一次期待电灯被点亮。
沉默等到了十几分钟，只等到拼图人一句：“噢！”
“他怎么了？”
“腿筋抽了吧。”蓝围巾翻译道。
一群人失望了，忙活了这么久，拼图人还是只会喊一声噢吗？
秃头大汉摸着地中海秃头，揣度道：“是不是还缺点什么？比如一道闪电？”
“缺的东西多了去了，手，几块肉，还有一张契合他的皮。”法医指头点着拼图人所缺的部位说
“要不，还按抽血的方法，他缺少的肉，我们分摊给他。”一个人提议。
一分多钟内，没有人说话，都不同意。
取肉给骨，不同不太疼痛的抽血，容易造成死亡，而且很难平均分配。
大胡子不耐烦地喊：“把他扶起来。让他坐着就好看了。”
几个人戴上手套，来到拼图人跟前，如同搭纸牌塔，把拼图人颤颤巍巍地立起来，还给他披了个拉风的红外套。
“好！没有倒！”
拼图人很丑，他没有皮，表面是血糊糊的去皮肉，有着方方长长的躯干，大脑袋，长脖子，。他像一颗硕大的棒棒糖，插在枯树墩上。活着生不如死，死了就是一滩污泥。
若以丑排人神，拼图人绝对能屹立金字塔之顶。
大胡子不愿意放弃，可笑地跳动着，拿出商人视顾客为上帝的油滑，打头夸赞拼图人多么像神。
几个人随声附和。
“是啊，是啊，真是神像啊。不是神，哪能这么活着呢。”
然而，大胡子心内也有商人的虚伪：看到宛若《墓中的基督尸体》中的耶稣的尸体的拼图人，他只有发自内心的唾弃，没有丝毫对神的圣赞。
大胡子不信，他们都不信。
人们对于所造之物，大都会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但这群人再过度盲目，也无法打心底里相信拼图人是神。
拼图人若是神，他们都是神经病！
【WC，这像话吗？】
【硬夸。】
【造神啊，不是造次神！】
【用残肢断臂拼出来的神，只会是不能成事的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