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绰再一次感觉到被人操控命运的无力感,第一次是在父亲过世时,距今已有四年有余。
刚刚只要归宁多说一个字,以面前小周王的性子,一定会在圣上面前多说两句他的不是,毁掉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虚荣表象,“我亏欠阿宁许多,殿下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吧,我绝不插手半分,也不会为谁求情。”
朱君澜追问:“邓家女眷和萧大姑娘,你都不管了?”
萧元绰愣了一瞬,才道:“任凭大理寺处置。”他自觉已经尽力了,是母亲的一意孤行,彻底地断送了宋家和邓家之间最后一点儿情分。若是他再帮衬邓家,又如何面对归宁?
为了堵住朱君澜的嘴,萧元绰又大义凛然道:“邓氏谋害祖母,已畏罪自戕,但法理不可废,依家规,需革除诰命身份,休出家门。不过在下手上有伤,还请殿下执笔代劳。”
“弘文伯府也是姑母的娘家,若是让其他官员插手此事,丑事外扬,姑母脸上也无光。想必殿下愿意帮这个忙吧?”
朱君澜闻言,横了萧元绰一眼,明知自己被利用,却也只能点头,憋着一口气道:“邓氏乃罪人之身,人虽已死,但罪不可赦,白事切勿张扬。”
萧元绰道:“谨遵殿下吩咐,族谱除名,一切从简。”
虽说人死账消,可对于那些被害之人,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微不足道。亦如萧元绰,闹成了这个样子,他竟然还能独善己身,抱得美人归,真是不公。
此时此刻,朱君澜实在为归宁愤愤不平,甚至隐隐生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恨意。
“有一事我一直不解,萧大人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事后他问过身边所有人,都说不曾对他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可二人第一次见面,他就猜到了自己是谁,这让朱君澜多少有些好奇。
萧元绰澹然一笑,“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徐四公子的美人关,给了我答案。”
朱君澜这才恍然,似徐四这样离经叛道的人,连定国公府都容他不下,还有几个藩王愿意和他结交?从他身上查起,再是容易不过。
不过朱君澜立刻抓住机会,反问道:“徐四留下的箭头,是不是落在了你手上?”他想借机敲打出他背后动手的那个人,看是不是和东瀛人有关。
可萧元绰也不傻,自觉刚才失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派人处理姜妈妈的事,再不肯多说,略带敷衍一笑道:“什么箭头?我只是无意间发现姑母收藏的那幅《山路松声图》被阿宁送给了徐四,这才从徐四查起。”
被朱君澜摆了一道,萧元绰也要打个来回,不等他发问,又道:“徐四公子为了美人,不惜与国公府决裂,可见美人关难过。殿下与徐四是莫逆之交,不知道那逍遥阁的美人关,是否已经迈过去?”
朱君澜冷嗤一声,“君子行的端立的正。萧大人若真是过不去心中的坎,不如放宁妹归家,日后宋家之事,就不牢萧家费心了。”
萧元绰也是有血性的人,憋着一口气道:“殿下若是觉得我挡了您的路,大可去圣上面前告发我。萧某绝无怨言,但是想让我放弃阿宁,绝无可能。”
“她生是我萧家人,死是我萧家鬼。逍遥阁的事情,我会处理干净,绝对不会流出半个字去,我也希望这件事也永远从殿下心里祛除干净。”
“日后殿下回到封地,距离京师千里之遥,就不要操心我夫人的事了。”
朱君澜只觉一股恼意直冲胸门,堵得他吐息困难,话语迟钝,暗暗攥了攥拳,许久才佯装镇定道:“若有不平之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溶溶月光之下的女子,虽身形单薄,背影孤寂,却知礼守节,聪慧果敢。即便深处豺狼环伺的至暗时刻,也未曾退缩害怕。
她那样美好,好到他找不出她身上有任何瑕疵或错处,可偏偏得不到善待和偏爱,他不解,他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那晚迷离的月色,迷了他的眼,也乱了他的心。自此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他都忍不住去回想那晚发生的点点滴滴。
若说忘记,谈何容易。
朱君澜深知不能与萧元绰再谈论此事,转而问道:“萧大姑娘说话没轻没重,审问前,萧大人还是上前叮嘱几句为妥。”
萧元绰没有推辞,“我知道怎么处理。”
二人并肩走出了福寿堂,朱君澜屏退众人,留萧元绰和萧元荷二人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萧元绰说了些什么,萧元荷安静了许多,也不再挣扎,最后失魂落魄地任由官差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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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绰一直将人送出萧府朱门之外,才折身回来。
此时归宁已在福寿堂的东次间等候多时,听到门吱呀一声开启,迎着夏日午后的日头看过去,见到了萧元绰修长的身影缓步迈了进来,将归宁笼在自己身形之下,笑道:“饿不饿,我推你回孤芳苑用午饭吧。”
恍似一切回到了他们刚拜堂成亲的那时候,他从府外归来,陪她用饭,说着家里长短,过着平静普通的一日。
归宁也努力将那些不愉快赶出识海,露出一个不失端庄的笑颜,“郎中应该到了,还是先看看夫君手上的伤吧。”
归宁向来起居有常、作息有度、饭食规律,眼下早就过了午时,萧元绰担心她饿坏了,随意拿起几块八仙桌上的芡实糕,递给归宁:“先垫两口,别饿坏了。”
归宁未接,很直白道:“这个院子不干净的东西太多,回去再说吧。”
被她当面说出来,萧元绰只觉脸上羞臊,也不再多辩驳,推着她去往孤芳苑。
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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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绰命秦管事为母亲准备棺椁,收敛尸骨。只在内院福寿堂设灵,不给亲朋好友报丧,也谢绝外人祭奠,一切从简。不过此为后话。
死者为大,可伤者也不能耽搁。
那厢秦管事带人布置灵堂,秦三则去请了郎中过来为萧元绰看伤。
层层纱布打开,露出深可露骨的伤口,郎中见罢,连吸几口凉气,“大人这手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萧元绰苦笑不答,只问道:“需要养多久才能握笔?”作为朝廷命官,如不能握笔写字,和死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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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郎中连连摇头,“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大人的手伤到了筋,即便日后恢复了,也远不如之前灵活。”
“大人还是请宫里的御医给看看吧,”
帘内的归宁闻言,立刻接口道:“宫里的御医多给名门贵府的老爷夫人或者姑娘公子们看病,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几次这样的刀伤,大夫可认识其他擅长外伤的民间游医?”
郎中用最好的金疮药给萧元绰敷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重新巴扎好伤口,手下的活没停,心里也在细细思忖着。
这位夫人说得没错,富贵人家都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能受这么重的外伤,反倒是百姓经常做些粗重的活计,什么木工瓦匠,劈木凿石之类,受伤也较为常见。
片刻之后,郎中才道:“我倒是听说有位老郎中,最擅长治外伤,只不过他现在是否仍在京师尚未可知。”
“这老郎中脾气怪得很,从不登朱门绮户,若是显贵人家找他看病,得纡尊降贵亲自去他的寒舍才行。”
郎中为萧元绰包扎好伤口,留下了老郎中的地址。归宁立刻命南烟传话给秦三,让他先去瞧瞧,能不能寻到此人。
随后归宁又请郎中给母亲把了脉,郎中说宋娘子是气急攻心引发的昏厥,掏出银针扎了几针,很快宋娘子幽幽转醒。
归宁将小周王把人带走的事情给母亲说了,她不忍打破母亲最后一缕希望,安慰道:“或许小周王能从其他人口中探听到什么线索也未可知,还有母亲也不妨想想,是否认识苏州陈姓的女子?”
不管邓氏所言是真是假,他们也该去验证一番。
不过宋娘子被邓氏这一激,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轰然崩塌,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致使心神涣散,打不起精神来应付眼前事。
归宁知道母亲需要时间缓口气,故让郎中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来。
忙完这些,孤芳苑才开始传饭,比平时晚了足足一个时辰。
府内三位主子,伤的伤病的病,归宁暂让唐妈妈服侍母亲。宋娘子神色颓靡,只勉强喝了一些羹汤。
萧元绰右手不便,归宁肩头有伤,二人谁也照顾不了谁。布菜盛汤,也只能靠丫头们帮忙。
这厢刚用完午饭,那边秦三急匆匆回来报信,说他们运气好,找到那位游医了。
既然这位游医有自己的规矩,他们也勉强不得,听到消息,归宁催着萧元绰换身朴素些的衣服赶快过去。
萧元绰则走到她跟前,捧起她未施粉黛略有些苍白的脸庞道:“咱们一起去,也让他帮你看看腿。”
说来好笑,她自己的身体病了,能否看郎中,要选怎样的郎中,必须要她的夫君点头才可。
作为人妇,她竟然做不得自己这具身体的主。
这便是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苛刻,她要怎样努力,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萧家呢?
这一重又一重的高门,阻断了归宁的视线,也将她困死在这方寸之间。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她归宁,此一时的低头,要的是等一个更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