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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知道吗?那为什么要害怕。
贺舟明显是这个意思。
可我真的不知道吗?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是。
我知道。
老孟最在意的,是我。如果杨阿姨或者贺舟的存在对我造成了伤害,老孟无论如何也会跟杨阿姨分开的。
老孟虽然懦弱,但一遇到我被欺负的情况,他是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强悍。
你看,我现在无比笃定自己在老孟心中的分量,可为什么还会在看到老孟和杨阿姨在一起时,患得患失呢。
多少有些庸人自扰的意味。
我坐着,贺舟站着,有着几句压迫感的对视和距离。贺舟迟迟不离开,我只能竭力往后躲,直到后背紧紧地贴到椅背上避无可避。
直到老孟喊我俩吃饭,这紧绷尴尬的僵局才被打散。
我抬声应了句“来了”,顾不得这是我的房间,率先跑离卧室。
吃饭时间,四口人围坐在同一张饭桌上,我旁边是贺舟。
我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胳膊抬起来夹菜的幅度也很拘谨,尽量降低自己在贺舟面前的存在感。
但贺舟故意跟我作对似的,极其霸道地专挑我面前的菜吃,还不间断地伸手抽我另一边的纸巾盒。
我息事宁人般,在心中记下他的累累罪证,并没有发作。
一锅骨头汤不枉杨阿姨和老孟轮番上阵,色香味俱全,但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舀了个碗底尝尝味便不喝了。
“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天热没胃口,我待会儿煮点绿豆汤吧。”杨阿姨注意到,如是说。
“不用。我不怎么饿。”
老孟看看我,又看了眼桌上的菜,麻烦贺舟帮忙换了两道菜的位置:“小知不喜欢吃芹菜,多吃点蘑菇吧。”
我抿出个笑,又捱在这里吃了几口。
饭后,大家在客厅看黄金档的电视剧。我坐不住,见贺舟回了房间,也准备起身离开时,杨阿姨的手机先响了,她有通工作电话要接便回了主卧。
一时间客厅里只落了我和老孟两个人。
自打家里多了两口人,我和老孟很难有独处的机会。
此刻你瞅我一眼,我瞟你一下,都想沟通,但又不知道如何沟通。
“我们小知是不是心情不好?”老孟好歹是长辈,多吃了几十年的盐,率先开口问。
我其实不会撒谎,尤其是需要临场发挥时,还尤其在老孟面前。在足够了解自己的人面前,任何谎言都很虚假和明显。
所以我含糊地嗯了声,半晌都没有憋出来个稳妥的理由。
“是因为什么?”老孟是真的担心我。
我生怕他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心生愧疚,连忙胡诌了个借口:“齐诚垣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会,我还没想好准备什么礼物。”
“这件事啊……”老孟明显松了口气,他自诩是个开明宽容的父亲,虽然难以接受女儿养大后要嫁人的场景,但对于女儿有喜欢的男生他并不多加限制,毕竟只是对异性心生好感而已,等真开始恋爱了他会是什么态度那另说。
“是不是零花钱不够,爸爸给你报销。”老孟很是豪爽。
我纠结状,支吾道:“不是钱的事。”
“那就是怕送不到心坎上去。爸爸帮你想想啊……”
说话间,卧室方向传来门开关的声音,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是贺舟不是杨阿姨。
老孟从善如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小舟出来的正好,让他帮你打听打听,男生间比较知道对方喜欢什么。”
“爸——”我抬声制止老孟。
老孟一副“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无奈,扭头看贺舟,问:“小舟和齐诚垣关系好吗?小知不知道给他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你帮帮她。”
在贺舟询问的打量下,我心中叹气,知道老孟出发点是为自己好,但多少有些用力过猛了。
贺舟很体面地回了老孟一句“好”。
杨阿姨打完电话从卧室出来,我闭上嘴,什么也没说,起身回了卧室。
关门前,听到老孟笑着对贺舟说:“她不好意思了。”
直到齐诚垣生日那天,贺舟都没顺应老孟的安排帮我挑选礼物,我也没有去找他打听,我们默契地遗忘掉了这件事。
-
我提前搭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但出门前的准备阶段仍一阵慌乱,拿起这个忘了那个,终于在赵嘉卉又一次的来电铃声中,换好鞋子出门。
“来了来了我已经下楼了。”我边进电梯边说。
听赵嘉卉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在小区门口的奶茶店买暴打柠檬茶,问我要不要喝,还让我不用着急。
从电梯出来,我顶着骄阳一路小跑。
快到小区门口时,瞧见支着腿跨坐在机车上的贺舟,渐渐放慢脚步,眯了眯眼。
他不是早出门了吗?
怎么还在这里。
我扯了扯被风吹得乱飘的裙摆,视线朝小区进出口旁边的奶茶店瞥了眼,赵嘉卉还在里面,背对着街道。
“你怎么还没走?”我要出小区,就没办法避开他,避嫌似的隔很远距离和他对话。
贺舟递来个礼品袋,我不解地看他一眼,不仅没接,还很警惕地问他:“做什么?”
“生日礼物,小票在里面,记得把钱转给我。”
“…………”我一阵无语。
虽然不想承这个情,但着实好奇齐诚垣会喜欢什么,犹豫两秒,抬手接了过来。
“谢谢。”我说完这句,很及时地强调道,“你帮我,不代表我会帮你。我不会帮你的。”
我多此一举地重复一遍,加重语气。
贺舟没吭声,似乎并不介意我的态度,又或者他足够自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更改主意。
我会改变主意吗?一定不会的!!
我信誓旦旦地给自己立flag。
“随便你。”贺舟把头盔扣好,发动车子驶离前,冷淡地丢下这么一句。
没等我吐槽他这态度,赵嘉卉一手提着一杯暴打柠檬茶,用肩膀推开了奶茶店的玻璃门,冲我打招呼。
“知知,这里!”
我立刻把贺舟抛在脑后,过去听赵嘉卉喋喋不休地讲刚刚等柠檬茶时遇到一对情侣吵架的八卦。
她话密得我根本插不上话。
齐诚垣的生日会在家里举办,我和赵嘉卉打车去。快到地方时,我才想起来拆开贺舟准备的那个礼品袋看一下。
“咦你给齐诚垣准备了两份礼物吗?”赵嘉卉第一时间凑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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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晚对老孟说自己忧心这件事才不开心是借口,但我的确很不会给人准备生日礼物,又是上网搜又是跟赵嘉卉商量,最终选了一个造型复古的阅读灯,灯是宇宙形状,有个小人坐在轨道上。
中规中矩的一个礼物。
赵嘉卉则更稳妥,直接选了一套国家地理出版的科普书。用她的话说,她又不跟齐诚垣告白,送什么都无所谓的。
齐诚垣喜欢读书是毋庸置疑的,阅读灯可以让他每次读书时都能想到我。赵嘉卉这般解释,很顺利地把我说服了。
可此刻,对比贺舟准备的——一个风格很工科风的地球仪积木摆件,高清地理版图尽收眼底,山川湖海,圆形玻璃罩内还有一套悬浮空间站,科幻感十足。
“这也太酷了,你拼的?”赵嘉卉诧异地看向我。
我隐藏情绪,因为走神,磕绊了下,才回答:“别人拼好的。”
怎么不算是别人拼好的呢。零件与零件之间咬合得很好,目测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
贺舟也喜欢物理,想必受他爸爸的影响,又怎么会不喜欢这个呢。
他拼这个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把礼物装回礼品袋,还没想好要不要借花献佛沾着光。
进到齐诚垣家,同学朋友送给齐诚垣的生日礼物都堆在一张大圆桌上。
赵嘉卉把礼物放下后,怂恿我一定要当面给他。
齐诚垣和贺舟在沙发区一块打游戏,见到我们出现遥遥地打了声招呼,示意我们随意,他先打完这一局。
贺舟隔着段距离淡淡地朝我看了眼,保持着我们在外人面前很陌生的状态。他讨论他的游戏,我听赵嘉卉叽叽喳喳夸齐诚垣家装潢漂亮。
一局游戏很快结束,齐诚垣似乎是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支着胳膊跟贺舟闲聊。
赵嘉卉瞅准时机,把我往那边推,提醒我趁其他同学还没聚过来抓紧时间。
我虽忐忑,但想到礼物都是贺舟准备的,便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一鼓作气抬步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我听到齐诚垣的聊天内容:“……没几天就要出成绩了,你还是打算报考金融专业吗?我一直以为你也是有航天梦的人。”
贺舟按着手柄按钮,漫不经心道:“这是一个很穷的梦想。我比较想早一点开始赚钱。”
“赚钱有什么好着急的。十八岁省吃俭用省下一周的饭钱,说不准只是二十八岁的时薪。况且我觉得,物质富足远没有精神富足重要。”
我站在距离他们很近的位置,停住脚步,忘记往前走。
齐诚垣的观点可能是对的。
但贺舟的愿望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
贺舟想要早点开始赚钱的原因,我想我是知道的,他想给杨韵安全感和自由,他体验过被生活琐碎和柴米油盐压垮的人生,再华丽的梦想于他而言都是自私且恐怖的。
可齐诚垣体会不到这些,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批判贺舟的选择。
他“何不食肉糜”的态度,来自于他得天独厚的天赋和优渥的成长环境,无关对错,但必须承认,我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讨厌他。
我紧了紧手里的礼品袋,彻底下定决心。
我要把它归还给贺舟,送齐诚垣阅读灯当生日礼物,中规中矩,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