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窈窈得我心 > 25-30
    第25章


    成亲三更合一


    傅寒关行事向来果断利落,既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第二日便请了燕王妃上宋家提亲。


    他双亲已过逝多年,外祖家早在傅家获罪流放时便与他们断绝了往来,如今能充当长辈为他说亲的就只剩表兄嫂燕王夫妻俩。


    燕王妃驾临宣平侯府,后宅里的女眷们搀扶着老夫人亲自到了府门口迎接。


    “王妃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请王妃恕罪。”


    燕王妃穿了碧霞云纹对襟上衣,下罩大红宫锦宽斓裙子,如云的发髻中簪着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一张芙蓉面上妆容精致,高贵端庄。


    她不等老夫人跪下身子便亲自上前扶住,笑容颇为和善道:“您是长辈,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


    “礼仪规矩不能废。”


    老夫人顺势起身,随后引着


    燕王妃和她身旁的傅寒关到了松鹤堂。


    一行人落座寒暄几句后,燕王妃便直接说明了来意,“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今日是特来向老夫人提亲的。”


    在座几位宋府的女眷闻言,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屋里唯一的一个男人身上。


    顶着数道目光,傅寒关不禁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身子不自觉地变得有些紧绷,脸上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燕王妃瞥了一眼下首的傅寒关,语气里含了几分调侃,“临渊今年二十有四,后宅里却空无一人,我和王爷先前不知为他介绍了多少家的千金,他却一个都没相看过。”


    “今日突然来请我上你们府中提亲,我还惊讶这木疙瘩终于开了窍,不知何时竟相中了老夫人您的小孙女。”


    老夫人闻言既惊讶又欢喜,燕王妃贵为亲王正妃,身份自然不是一般的贵重,傅寒关能将她请来向窈窈提亲,可见心中对窈窈的看中。


    不论结果如何,传出去外人也会更高看窈窈一眼。


    “王妃与傅将军能看中窈窈,是那丫头的福气,只是……”


    老夫人语气歉疚道:“王妃当也知道老身那孙女如今正在别庄治眼睛,大儿媳正陪在她身边,长子也不在府中,这婚约向来讲究父母之命,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好擅做决定。”


    长媳在别庄为孙女相看人家她是知道的,前几日还来了消息说是对忠勇侯家的三公子比较满意,她若是在这边定了平西大将军,未免有失妥当。


    燕王妃今日不过是想着先来探探口风,也没打算立刻就将婚事订下来,老夫人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儿女婚姻是大事,慎重些是好的,老夫人一片慈爱之心,我这个做了母亲的人自是能够体谅。”


    老夫人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感激道:“多谢王妃体谅,那等老身问过长子后再向您回禀?”


    燕王妃自是含笑应了,小坐片刻后便带着傅寒关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宋府。


    待晚上宋家的男人们下了值,老夫人将人叫到松鹤堂,亲口说了白日间的事。


    武安侯宋璩道:“傅寒关那小子为人沉稳,行事果决利落,长的还俊俏,倒是个难得的佳婿。”


    宣平侯宋文晏忍不住蹙眉道:“就是年纪大了点,比窈窈大了九岁。”


    宋璩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大了几岁便多了几年的处事经验,遇到危险时方能处变不惊。”


    “性子也有些清冷了。”窈窈嫁过去说不定得受些冷落。


    “临渊是个外冷内热的,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了。”


    宋璩说完见兄长还想继续鸡蛋里挑骨头,他忍不住呛了一句:“窈窈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挑上刺了,说得像是为你择婿一般。”


    “你!”


    宋文晏狠拍了一下桌子后猛的站起身,却被噎得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憋得脸有些红。


    对面的宋璩见长兄一副想要动手的架势,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文官样,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压得他翻不了身。


    身旁的林氏见状强自忍下心中的笑意,悄悄扯了一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收敛点。


    丈夫粗枝大叶惯了,又没有亲自教养过女儿,自然无法体会到大伯子心中那种有人要跟他抢女儿,但他却无能为力的憋闷感。


    在外面总是一脸正经严肃的兄弟俩私底下却动不动就拌嘴,在座的小辈们早已习以为常,神情波澜不惊。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忍不住有些头疼,劝下了长子后她这才道:“傅将军于窈窈,于咱们宋家有大恩,昨日他受邀来府上做客若是趁机提出求娶窈窈,看在这份恩情上我们也不好拒绝。”


    “但他却并没有那般做,而是今日特意请来了燕王妃上门提亲,可见他不是那等挟恩图报之人,如此品行,尤为可贵。”


    “日后窈窈嫁过去,想必也不会亏待了她。”


    且傅寒关如今已是正三品的平西大将军,手握兵权圣眷优渥,京城中这一辈的贵族子弟少有能及。


    最重要的是,将军府中无长辈,窈窈若是嫁过去不仅不用被立规矩,反而能掌中馈自己当家。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傅寒关都要比忠勇侯府的三公子裴瑛出色许多。


    “婆母说的在理,而且窈窈先是惊马被傅将军搭救,后来又是傅将军找来了神医为窈窈治眼睛,两人如此有缘,安知这缘分不是老天早早就定下的?”林氏在一旁笑着道。


    老夫人闻言不断点头,心中对傅寒关更满意了几分,她看向下首的长子询问:“你若是没意见,我便让人递信去别庄问问窈窈母女俩的想法了。”


    同朝为官,宋文晏对傅寒关的品行多少也有些了解,心里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方才找茬不过是不想将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娇娇女儿轻易送出去。


    见母亲这么问,他便绷着一张脸道:“儿子没意见。”


    既如此,第二日老夫人便遣人往京郊外的别庄递了口信给崔氏。


    崔氏此前便隐约猜到了一些,此刻听了来人的禀报倒没有太多意外,于是便去了立荷院问问女儿的意见。


    肖神医此前已配制出了一副药方,宋云昭如今每日不仅需喝药调理还要辅以针灸。


    崔氏到的时候,她刚喝完药,苦得整张小脸皱巴在一起,流萤在旁喂了她一颗蜜饯。


    宋云昭嘴里含着蜜枣压住舌根的苦涩,声音有些模糊:“阿娘怎的来了?”


    崔氏在她身旁坐下,将傅寒关请了燕王妃上门提亲的事说给了女儿听,末了道:“你祖母和你爹他们都看好傅将军,阿娘也觉得他是可托付之人,最重要的是对你还上心。”


    宋云昭闻言一脸震惊,他居然请了燕王妃来说亲,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昨日那人在她耳畔说的话,心头不由得滋生出几丝复杂难言的滋味来。


    没有哪个女子被这般看重,真心以待时不会心生欢喜的,可是她却有些愧疚,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一份情谊才不会显得辜负。


    崔氏见女儿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有些拿不准,“窈窈不喜欢?”


    宋云昭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唯恐自己承担不起傅寒关这般的珍重,让他一番情谊错付了。


    崔氏摸了摸女儿柔软的长发,温声细语道:“感情是要两个人慢慢培养出来的,若是两人都不主动,耗费的时间就长些,若是有一方主动了,感情自然也就来得快些,你既不讨厌他,不如试着相处一下看看?反正也只是订婚,离真正的成亲还有一段时日呢。”


    宋云昭顺势将脑袋靠在了母亲的肩膀上,轻声“嗯”了一声,罢了,日后若是嫁了过去,她便谨守妻子的本分,替他打理好后宅,努力回报他便是。


    女儿同意了,崔氏便动身回府告知了老夫人,之后又往将军府和燕王府递了口信。


    傅寒关得了准确的答复后,很快便请了媒人正式前往宣平侯府下聘,随后又亲自前往寒山寺请了元音大师相看吉日,最后两家将成亲日子订在了十月十九。


    如今已将近七月末,满打满算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宋云昭也从别庄回到了府里。


    肖神医不愿跟着去宋府,见宋云昭身边的青黛懂医术,便将那一套针灸之法传给了青黛,随后自己一人四处游历去了。


    从前女儿眼睛看不见,崔氏很少教她如何主持中馈,处理后宅之事,如今女儿很快便会复明,这两个月里崔氏几乎日日将宋云昭拘在身边教导,恨不能将自己多年的经验一股脑灌进女儿的脑袋里。


    宋云昭每日不仅要喝药调理,被青黛针灸,还要跟在母亲身边学这学那,日子过得比她喝的中药还要苦。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京城里的世家们议论纷纷。


    瑞王萧明璋突然旧病复发,太医们束手无策,听说柳贵妃在宫中日日以泪洗面,求神拜佛,承和帝大发雷


    霆,道若是太医治不好瑞王便一同跟着陪葬,太医们战战兢兢,整日惶恐不安。


    后来还是一日朝上,钦天监推算出瑞王缠绵病榻是有病魔入体,若是想驱走病魔需得寻一位有缘之人常伴身侧,为瑞王驱灾避祸。


    此言一出,朝堂上不少大臣心思浮动,预感承和帝会下旨为瑞王册封正妃,有那爱惜女儿的朝臣自然不愿意皇帝选中自家女儿,万一嫁进了王府,瑞王没几天撒手人寰,那女儿年纪轻轻便要守寡,连改嫁都不能。


    有想借着此事攀龙附凤的官员自然不会在意送出去一个女儿,暗自期望着瑞王妃能出在自家。


    第二日,不少大臣都在关注着皇宫动向,后来便有人看见承和帝身边的大太监的徒弟刘喜领着不少小太监抬着东西去了宣平侯府。


    有下人来报宫里来了人时,宣平侯宋文晏心里一沉,连忙派人备好了香案跪迎圣旨,就连宋云昭都被扶着去了前厅。


    膝盖跪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宋云昭心中也跟着一片冰凉,这一幕与前世一模一样。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手怎的这般凉?”身旁的流萤一脸担忧地小声询问。


    宋云昭摇着头,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我没事。”


    跪在她们身后的容斓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随后紧咬住下唇克制住越来越快的心跳。


    当初瑞王救的是她,那这个有缘之人极有可能也是她了,毕竟宋云昭和平西将军订亲了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


    思及至此,她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激动得小脸泛了红,一双杏眼亮得惊人。


    她身旁的林氏不经意间瞥见,心头一刺。


    刘喜公公被迎进门后见香案已摆好,便直接宣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武安侯义女容斓贤良恭顺,温婉端庄,与朕三子瑞王实乃姻缘天定,特聘其为瑞王正妃,于十月十九完婚,钦此。”


    跪在地上的宋云昭闻言只感觉压在心头上的大石落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依在流萤身上。


    刘喜将圣旨亲自送到容斓面前,笑眯着眼道:“斓姑娘,接旨吧。”


    “臣女叩谢陛下洪恩。”


    容斓俯身拜谢,随后伸出双手接过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手心里激动得出了一层薄汗。


    众人都起身后,她隐晦地瞥了一眼宋云昭,见其脸色苍白无力,以为宋云昭是嫉妒自己嫁得比她高,脸上的笑容里不禁添了几分得意。


    任她是府中嫡女高高在上,日后见了自己还不照样得弯腰低头行礼。


    宋文晏上前递了几张银票过去,“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刘喜接过银票神情恭敬道:“这好日子是钦天监挑出来的,咱家听闻府里的嫡小姐也是在这一天出阁,宋大人这是双喜临门啊。”


    宋文晏心中暗恨萧明璋觊觎女儿不成,又转而觊觎上了容斓,硬生生要拖住他们宋家,只是他面上却笑得一片和善,“承公公吉言。”


    刘喜见小太监们将抬来的聘礼都给摆好了,便带着人离开了。


    接下来崔氏与林氏便商量着如何加派人手操持婚事,宋云昭扶着流萤悄悄离开了前厅。


    外面碧空如洗,天高云淡,宋云昭闻着空气里的花草清香,感受着照在她脸上的灼灼阳光,心头的阴霾尽数消散,只觉得从未如此轻松过。


    ……


    眨眼间便到了中秋节,这也是宋云昭和容斓陪着家人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老夫人难免有些伤感,便嘱咐两个儿媳将中秋节办得热闹些。


    因着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宜见面,这天傅寒关便派了齐杭往宣平侯府送了节礼,各种口味,做工精致的月饼,两筐阳澄湖大闸蟹,还有上等佳酿秋露白,虽然都不是顶顶珍贵的东西,但也能看出准备之人颇费了一番心思。


    齐杭将这些东西送到后,最后单门拎出了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子,那里面的杆子上蹲了一只虎皮鹦鹉,全身羽毛翠绿,唯独脑顶上有一撮毛红如胭脂,一对小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活泼又伶俐。


    崔氏不免多看了几眼,神情疑惑地问:“这是…送给钰哥儿的?”


    倒是难为傅将军了,送来的东西照顾到了宋家上下,连最小的钰哥儿都没落下,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齐杭轻咳了一声,之前见到这只鹦鹉时他下意识的想法也是如崔氏这般,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是送给宋小姐的。”


    “这只鹦鹉活泼伶俐,我们将军说送过来给宋小姐解个闷。”


    崔氏闻言心中先是惊讶,之后不禁更加满意,“你回去代我们谢过傅将军,难为他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让身边的大丫鬟浮月接过那鸟笼子送往女儿住的汀芳阁,随后崔氏又命下人送来了自己早前备下的节礼,让齐杭带回去。


    齐杭行了礼后,带上节礼离开了宣平侯府。


    见人走后,崔氏身旁的季嬷嬷道:“傅将军看着那般清冷的一个人,没想到待小姐竟如此体贴入微。”


    真真应了那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崔氏笑着点头道:“只盼望着窈窈日后能与他琴瑟和鸣,我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


    浮月拎着鸟笼子到了汀芳阁时,流萤正在给宋云昭念话本子,她嗓音清脆,还总爱模仿里面人物的语气,描述起来绘声绘色,宋云昭听得津津有味。


    轻罗率先看见浮月,目光落在她手上拎着的鸟笼子上,霎时一亮,“浮月姐姐这是打哪来的鹦鹉,长得可真好看。”


    浮月上前笑着道:“哪是我的,这是傅将军方才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小姐解闷逗趣呢。”


    宋云昭闻言一愣,“送给我的?”


    “是呢。”浮月将鸟笼子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


    轻罗掰碎了一小块糕点渣放在手心里伸到鸟笼边,那只小鹦鹉歪着小脑袋看了她半晌,最后才用尖尖的喙去啄她手心。


    流萤在一旁道:“都说鹦鹉会学舌,这一只倒是闷声不吭。”


    那鹦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冷不丁说了一句“神女姐姐”,声音清脆响亮,宋云昭被吓了一跳。


    几个小丫头见状都忍不住围了上去逗那鹦鹉说话,就连刚到宋云昭身边没多久还不爱说话的青黛都围了过去。


    那只翠绿的小鹦鹉见笼子边围了这么多的人,忍不住在里面飞来飞去,嘴里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断叫着“神女姐姐”、“阿梨”、“吉祥如意”。


    流萤动了动眼珠,神色有些促狭:“小姐和将军快要成亲了,你应该说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是呢是呢,快说长长久久,百年好合。”轻罗在旁边帮腔道。


    小鹦鹉果真开始说“长长久久,百年好合”,一声比一声响亮,只怕屋外的人都能听见。


    宋云昭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流萤就在她身旁,她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拧了她一下,“就你话多,赶明儿我让你从早说到晚,不带停嘴的。”


    流萤丝毫不怕,反而笑嘻嘻道:“小姐若是让我说,待你成亲那天我就是从早说到晚又何妨,一串的祝福话都不带重复的那种。”


    旁边的轻罗青黛浮月三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云昭说不过她,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想起将这鹦鹉送给她的人,默默垂下了脸颊,一截瓷白的颈子也渐渐染上绯红,耳边是不间歇的“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


    中秋一过,婚礼便到了跟前,出嫁的前一晚,崔氏不舍地跟女儿挤在一张床上,隐晦地说了几句夫妻圆房。


    尽管前世经历过,此刻宋云昭依旧羞涩地红了脸颊,整个人宛如婴儿一般缩在母亲怀里。


    与女儿说这些,崔氏自己心中也有些尴尬,见女儿害羞了,她便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女儿小时候的趣事。


    只是说着说着她便伤感起来,心中极为不舍,总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昔日那个总是奶声奶气喊自己阿娘的粘人小丫头明天就要嫁


    入别人家了。


    听出母亲声音里的哽咽,宋云昭不禁抱紧了她,“阿娘,即使嫁了人我也依旧是您的女儿,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崔氏抚着女儿的长发没说话,嫁出去的女儿若是经常回娘家,会惹夫家不喜的,她宁愿不能和女儿时常相见,也不愿女儿因此惹得夫君生厌,夫妻不睦。


    母女俩偶偶私语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浓方才歇下。


    与此同时的将军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坐在书案后面的男人眉头微蹙,俊美的脸庞上神情清冷淡漠,深邃的黑眸专注地浏览着手里的案卷。


    直到旁边灯罩里的蜡烛光芒变暗,他才处理完手中最后一份事务,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傅寒关正准备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书卷旁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本册子。


    他随手拿过来一看见封皮上写着“晋朝风俗录”,像是一本介绍各地风俗面貌的游记,下意识地便翻了一页。


    待看见那书页上衣衫半解,纠缠不休的男女时,像是被烫到了手一般,傅寒关“啪”的一声合上书册,耳根处隐隐泛了红。


    他咬牙切齿地唤来了齐杭,面色沉沉地质问:“这书是谁放在我桌子上的。”


    齐杭不明所以,大着胆子抬头往桌上看了一眼,随后道:“下午时候燕王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让将军仔细查阅,属下便放在桌子上了。”


    他说完后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自家将军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偏偏前一天还要给将军分派任务,也不知燕王这个表兄安的什么心。


    傅寒关捏紧了手里的书册,危险地眯起双眼,萧沉越那个没脸没皮的,此等秽书外面包上一个正经封皮之事也就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手一扬将那本烫手的书册扔到齐杭面前,他沉声吩咐道:“拿下去烧了,胆敢趁机偷看一眼眼睛也别要了。”


    傅寒关说完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齐杭弯腰拾起地面上的书册,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竟然让自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如此生气,难不成会耽误明天的大婚?


    猜测归猜测,他却没胆子翻开看看,拿着书正准备离开时他步子突然一顿。


    这书既然是王爷赶在将军大婚前一晚送过来的,想必是非常重要,将军此刻正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万一日后又后悔了怎么办?


    心中天人交战半晌,齐杭最终走到书架上将手里的书册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万一将军后悔了还能拿出来再看。


    否则他过段时间再偷偷拿去烧了便是。


    放好了书,齐杭转身也离开了书房。


    翌日,十月十九,宜嫁娶。


    天还没亮时整个宣平侯府便热闹了起来,宋云昭住的汀芳阁和容斓的汀兰阁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宋云昭一大早就被母亲从被窝里挖出来去沐浴更衣,随后便被按在梳妆镜前由请来的全福夫人帮着开脸。


    屋中挤了不少往日里交好的夫人小姐们,都是来为宋云昭添妆的,此刻话题围绕着她和傅寒关打趣,好不热闹。


    有一夫人瞥见梳妆台上掐丝珐琅缠枝朵花纹镜里映出来的那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忍不住调侃道:“宋小姐这小脸红得待会也不用上胭脂了。”


    宋云昭闻言不止是脸颊,这下连脖颈都绯红一片,屋里的夫人小姐们见状,纷纷笑出了声,一旁的崔氏也有些忍俊不禁。


    众人们说笑间,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去,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有小丫鬟喜气洋洋进屋道:“傅将军来迎亲啦,大少爷和四少爷正拉着要比武呢,说是打过了他们才让傅将军进来呢,外面围了好多人在看。”


    屋里的夫人小姐们闻言也忍不住相携出去看热闹。


    宋云昭很快便化好了妆容,穿戴整齐地站在母亲面前,崔氏最后眼眶含泪地看了一眼凤冠霞帔下女儿艳若海棠的小脸,接过流萤递过来坠着流苏的红盖头遮住了那张娇美动人的容颜。


    “走吧,你祖母他们在前厅等着呢。”崔氏说着亲自扶了女儿去了前厅。


    前厅主位上坐着老夫人和家主宣平侯宋文晏。


    老夫人下首的一排宽椅上依次坐着武安侯宋璩、妻子林氏、长子宋云亭、长媳谢姝,谢姝怀里还抱了钰哥儿。


    对面的第一个位置空着,崔氏走了坐过去,旁边是长子宋云祈,长媳顾潆,次子宋云韶。


    正中间站着同样一身火红嫁衣的容斓,还有刚刚打败了长房兄弟俩的傅寒关。


    傅寒关平日里着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系,看起来冷峻又难以接近,今日一身红色喜服倒是冲淡了他浑身清冷的气质,再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分外惹眼。


    男人自从宋云昭进了前厅后,灼热的目光便一刻也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流萤接替了崔氏扶着宋云昭上前,与容斓一起跪別祖母亲人。


    上首的老夫人有些浑浊的双眼含了热泪,她苍老的声音哽咽着祝福道:“日后嫁入夫家望你们都能戒骄戒躁,与夫君相敬如宾,携手终老。”


    红盖头下,宋云昭咬了咬下唇,眼眶里泪珠摇摇欲坠,娇软的嗓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她与容斓一同道:“祖母放心,孙女会的。”


    周围气氛有些伤感,崔氏已经偷偷用帕子擦了好几次眼睛。


    傅寒关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单薄的肩膀轻微颤抖着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上前跟着跪在了宋云昭身侧,神情坚定地承诺道:“祖母,岳父岳母放心,临渊此生必定待云昭如珠如宝,护她安康喜乐。”


    耳畔男人的承诺重如千钧,宋云昭心中感伤的情绪冲淡些许,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做到承诺,至少此刻祖母和爹娘是放下了心的。


    而另一边的容斓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瑞王自从与她定了亲后,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可到底没有好利落,今日便没有亲自来迎亲。


    与宋云昭一比,倒显得自己不受重视似的。


    上首的宋文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道:“既如此便去吧,别误了吉时。”


    傅寒关扶着宋云昭站起了身,一旁的宋云祈上前背起妹妹往外边走,另一边的容斓则由二房的宋云亭背着。


    谢姝怀里的钰哥儿见状,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迈着小短腿跑到宋云祈身边紧紧攥住宋云昭的裙摆。


    “姑姑不要走,钰哥儿不要姑姑走。”


    钰哥儿“哇”的一声哭出来,白嫩的小脸上布满泪水,宋云昭听了没忍住,也跟着哭,只是她强忍着没出声,肩膀颤抖着。


    谢姝连忙上前去拉过儿子,有些哭笑不得道:“姑姑过几日还会回来的,今天姑姑成亲呢,大喜的日子钰哥儿不准哭。”


    钰哥儿闻言努力地憋住眼泪,抽噎着问:“真的吗?”


    谢姝见儿子眼睛都哭红了,有些心疼,抱着他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替他擦着眼泪,“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姑姑过几日回门就回来了。”


    可钰哥儿还是很难过,泪眼朦胧地看着大伯父背着他最喜欢的姑姑出了门。


    外面的路两旁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们,也不知是谁眼尖,看见道路尽头大步走来了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直,身形高大挺拔,五官俊朗英挺,像是赶得有些急,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三少爷回来了。”


    跟在宋云祈身旁的宋云亭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心头一沉。


    三少爷宋云峥,此前一直在外任职,当初收到家里送来堂妹要出嫁的消息时他被一件事给绊住了,等处理好了后便急匆匆地赶回京城,却万万没想到,今日出嫁的不仅有堂妹,还有那个他一直默默藏在心底的心上人。


    宋云峥默不作声地走到兄长面前,开口时嗓音干涩沙哑,“大哥,我来吧。”


    宋云亭看了弟弟片刻,最终放下了背上的容斓,“你向


    来是个有分寸之人,记住你们现在的身份。”


    如今容斓已贵为亲王妃,今日若是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他们整个宋家都要被牵连进去。


    宋云峥没吭声,背起一身嫁衣的容斓,跟在宋云祈身后出了大门。


    宣平侯府外面停了两顶华丽的花轿,两支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周围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毕竟一府两位小姐同时出嫁是少有的事,更何况一位嫁给了王爷,另一位嫁给了大将军。


    瑞王身为皇亲贵胄,迎亲的花轿自然在最前面,宋云峥背着容斓默默走向花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心如刀割。


    “你既选了这条路,日后千万别后悔。”


    “不会的。”后背上的容斓嗓音坚定道:“我不会后悔的。”


    她是在对宋云峥说,也更是在对自己说。


    另一边的宋云祈背着妹妹走到后面的花轿旁,他嘱咐道:“你虽然出嫁了,但永远是我们宋家的女儿,日后若是受委屈了,便让人递个信回来,哥哥亲自去接你回家。”


    宋云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兄长的一番话给惹了出来,她哽咽着答应了。


    宋云祈这才放下妹妹,由流萤扶着她送进了花轿。


    鞭炮声响起,两顶花轿被抬着离开了宣平侯府,后面跟着的是一抬抬如流水般从府里抬出来的嫁妆。


    声势浩大的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出了桐花巷到了南平街,这条街的尽头往东去是瑞王府,往西去是将军府。


    路上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花轿走的慢,渐渐到了路尽头时,人群里突然窜出十多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向队伍前头的傅寒关。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百姓们四处逃窜冲散了迎亲的队伍,花轿突然“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里面的宋云昭猝不及防撞在旁边的壁上,头上的凤冠扯着头发,头皮顿时一片刺痛。


    “流萤,青黛。”


    她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可外面一片喧杂吵闹,没一人回答。


    宋云昭心中的恐慌不断被放大,可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轻罗,流萤。”


    话音刚落,对面的帘子突然被撩开,有人进了花轿,宋云昭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出声,一块熏了迷香的帕子猝不及防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唔…”


    宋云昭拼命挣扎着,可钳制住她的人力气极大,她还没动弹几下,一股迷香钻进她的鼻腔里,四肢顿时软了下来,最终带着无尽的恐慌昏睡了过去。


    第26章


    别怕,是我南平街此刻乱作一团,……


    南平街此刻乱作一团,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往四面八方逃窜,傅寒关被黑衣人缠住脱不开身,只能让跟在他身旁的齐杭去保护后面的宋云昭。


    齐杭闻言只好逆着人流想方设法挤到花轿旁。


    “夫人,您没事吧?”他贴着小窗担忧地询问。


    等了片刻,里面也没有人回答,齐杭不由得有些狐疑,下意识撩开了窗帘往里面看去。


    里面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倚靠在壁上,一动不动,像是吓昏了过去。


    齐杭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他松开了手中的帘子,转头用目光搜寻着那些个被人流冲散的丫鬟小厮。


    跟着傅寒关前来迎亲的傧相大多都是武将,他们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此刻联合起来对付这些个黑衣人简直游刃有余。


    领头的黑衣人见势头不妙,打了手势一行人便往四处逃窜,傅寒关见状下意识射出手中随身携带的匕首,前面一个来不及混进人流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捂住受伤的右腿直打滚。


    有一个年轻的小副将跑过去像是拎死物一样将人拎到傅寒关面前,然后摘掉了黑衣人脸上的面罩,露出底下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旁边有武将厉声质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天子脚下敢派人当街行刺当朝大将军,可见幕后主使有多嚣张。


    黑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紧咬着牙关没吭声。


    拎着他的小副将“嘿”了一声,“骨头还挺硬。”


    对面的傅寒关眼神冷冽如刀,毫不迟疑地抬腿一脚狠踩在他伤口处,迫使那匕首往肉里面扎得更深。


    旁边的几人甚至听见了一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黑衣人疼得汗如雨下,面容都扭曲狰狞起来,惨叫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是…是一个…蒙了脸的中年男人。”他喘着粗气道:“做我们杀手这一行的只管拿钱办事,从不多问,而且那人只让我们拖住你一刻钟,并没有要你性命。”


    旁边的武将闻言一脸疑惑:“这就奇了怪了。”如此大动干戈冒着被抓的风险,只为了拖住他们一刻钟的时间,这中间能办成什么事?


    傅寒关却心头一沉,他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方才还在他们队伍前面的瑞王府花轿此刻早就没了影子。


    脑海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他顾不上心中的慌乱,转身正要往后面的花轿走去时,却见流萤几个一脸惊慌失措,眼眶含泪地跑了过来。


    “将军,小姐她…小姐她不见了,花轿里的人是斓姑娘。”


    流萤扑通一声跪倒在傅寒关跟前,脸色苍白如纸,惊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方才她们几个被人流冲散,好不容易等街上人少了些才又挤回了花轿旁,听齐杭说小姐吓昏了过去,她便让青黛进花轿里面看看。


    哪曾想到没过多久青黛白着一张小脸出来,说里面的人竟然是斓姑娘。


    齐杭在一旁神情凝重道:“看样子应该是有人趁乱互换了新娘。”


    不管这背后之人是谁,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宋小姐若是被抬进了瑞王府,只怕到时候被发现也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谁进了瑞王府的大门,谁便是瑞王妃了。


    “他奶奶的。”有暴脾气的武将忍不住骂了一句,好好的一桩喜事弄成这样,搁谁谁糟心。


    傅寒关危险地眯起双眸,脸色阴寒地能滴出水来,浑身散发出冰冷肃杀的气息,看得人心头发怵。


    他冰冷着声音吩咐齐杭道:“带上他跟我去瑞王府。”


    说完后他一把扯过缰绳翻身上马,随后往瑞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握着缰绳的手心渐渐渗出了一层薄汗,一颗心像是踩在了高空般摇摇欲坠,马背上的男人牙关紧咬,下颌紧绷,有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滚落。


    花轿进了瑞王府又如何,宋云昭只能是她的妻。


    ……


    此刻的瑞王府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帝妃二人亲临,主持着这场婚礼。


    朱红色的大门前,挤满了不少前来看新娘下轿的宾客们,有那情窦初开的年轻小姐们不住拿羞涩倾慕的眼神看向台阶上长身玉立的瑞王。


    萧明璋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金丝银线绣龙凤合鸣图案喜服,如墨的长发被玉冠束起,面如冠玉的脸庞上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待看见对面缓缓驶来的队伍后,他有些苍白的薄唇微扬,露出温暖的浅笑。


    花轿轻轻落地,跟去迎亲的管事行至萧明璋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萧明璋闻言笑容微敛,随后转身对身后的宾客语气歉疚道:“迎亲路上出了岔子,新娘受了点惊吓昏迷过去了,所以踢轿门和跨火盆便省了去,望大家见谅。”


    他态度谦和,平易近人,又如此为新娘子着想,众人见状纷纷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容斓命好,先是被位高权重的武安侯收为义女,如今又得了个瑞王这般体贴入微的夫君。


    容斓的贴身丫鬟半夏上前去撩开了轿帘,若是看得仔细的话,便能发现她神情异样,脸色苍白,就连掀帘子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对面的另一个丫鬟满春亦然。


    方才有人趁乱调换新娘时,


    她和满春就在花轿旁,可王府的管事拿她们的性命威胁,她们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被人迷昏抱了出去。


    萧明璋行至花轿旁,看着里面昏迷的新娘,他目光温柔又怜惜,兜兜转转,宋云昭还不是成了他的王妃?


    弯腰抱出了里面的人儿,他转身往王府里面走。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正待跨门而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门口的宾客们寻声看去,只见马背上的男人一身喜服俊美无俦,可不就是同在今天成亲的平西大将军傅寒关。


    “傅将军来瑞王府做什么?”


    “谁知道呢,抛下新娘子一个人。”


    众人交头接耳间,骏马嘶鸣一声在门口停下,傅寒关翻身下马疾步踏上石阶。


    “瑞王殿下。”


    萧明璋脸上神情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自然,他转过身去,笑得温润如玉,“傅将军此刻不拜堂成亲,到本王的王府做甚?”


    傅寒关面沉如水,声音紧绷道:“微臣在南平街遭遇刺杀,等处理掉刺客时发现,两家的新娘被人趁乱调换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般凑巧的事情,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萧明璋脸色沉了下来,“依将军所言,本王怀里抱着的难不成是你的夫人?”


    傅寒关咬紧了牙关,下颌绷紧,冷冽的声音隐忍道:“没错。”


    在一旁跟去迎亲的王府管事上前道:“傅将军莫不是弄错了,刚才南平街发生刺杀时,老奴担心王妃安危,便命人不错眼地紧盯着花轿,可并未发现有人调换了新娘。”


    萧明璋更是斥责道:“简直一派胡言,本王还能认错自己的王妃不曾?若真如你所言有人将新娘调换了,那背后之人目的何在?”


    傅寒关闻言勾唇冷笑,“臣也感到费解,所以将活捉的刺客当街拷打,那刺客禁受不住,吐出了幕后主使。”


    他逼至萧明璋面前,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字道:“正是殿下。”


    萧明璋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铁青,他咬牙切齿道:“你敢诬陷本王!”


    傅寒关神情丝毫不惧,步步紧逼道:“是不是诬陷,不如请陛下来裁决?”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傅寒关身边侍卫拎着的刺客,萧明璋目光沉沉,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当初收买杀手是他身边的人乔装出面的,那批杀手根本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傅寒关分明是在污蔑他。


    但他怀里抱着的人确实是宋云昭,只要揭下盖头众人便能看得分明,若是闹到了父皇面前,即便他是清白的也百口莫辩了。


    心中思忖片刻,萧明璋最终不甘道:“既然傅将军认定本王抱着的是宋小姐,那便让丫鬟上前查看一番。”


    他说完眼神示意半夏上前。


    众目睽睽之下,半夏脸色泛着白,她强自镇定下来,上前去揭开了盖头一角,待看清了里面的容颜后,她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回禀道:“这不是我家姑娘,是大小姐。”


    宾客们像是炸开了锅般,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尽数落在萧明璋和他怀里的新娘身上。


    顶着众人的目光,萧明璋微微涨红了脸色,神情愤怒:“贼子可恶,竟敢戏耍本王与傅将军。”


    他看向对面的傅寒关道:“还请将军将那刺客交于本王,本王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是哪个。”


    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演戏,傅寒关示意齐杭将那刺客带过来。


    刺客早已疼昏了过去,腿上的鲜血蜿蜒着滴落到地上,在大门前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看得周围的宾客一阵毛骨悚然。


    传闻平西大将军手段狠辣,杀人如麻,如今一见果不其然,竟当街就严刑拷打了刺客。


    傅寒关紧盯着他怀里的女子道:“殿下可否将臣的夫人交还于臣?”


    萧明璋面上神情凝住,僵硬着双臂往前送了送。


    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具温软轻盈的娇躯,傅寒关紧紧抱在胸前,一直高高提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瑞王妃待会便有人送来,微臣先行告退。”


    他说完抱着怀里的人儿上了马,扯着缰绳离开了瑞王府。


    萧明璋狠盯着对面消失的人影,眸底一片阴霾。


    傅寒关离开后不久,便有人抬着花轿到了瑞王府,萧明璋过去抱出了里面还昏迷着的容斓,转身进了王府大门。


    ……


    怕颠簸到怀里的人儿,傅寒关一路跑得慢,等到了将军府后,他抱着人绕过前院,直接往后宅他住的劲草堂走去。


    流萤三人早已等在了那里,见傅寒关抱着人回来心中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后连忙围了上去。


    傅寒关抱着人一路进了内室,动作轻柔地将宋云昭放在绣着鸳鸯并蒂莲图样的大红喜被上,随后揭下了红盖头,露出一张美得动人心魄的小脸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迷药的药效也过去了,躺在床上的人儿如蝶翼般浓密卷翘的羽睫轻颤了颤,随后睁开了双眸。


    宋云昭睁开双眼后是熟悉的一片黑暗,昏过去前发生的事猛然窜入脑海,她心头一慌,下意识坐了起来。


    有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的双手,她正准备挣扎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熟悉男声,“别怕,是我。”


    见她一脸的恐惧害怕,傅寒关有些心疼地握紧了手里的一双柔荑,坐在她身侧安抚着她的情绪。


    宋云昭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眨了眨眼睫,惊疑不定地询问:“傅将军?”


    “嗯,是我。”


    男人的嗓音低沉有力,带给人一阵心安,缓解了她慌乱的情绪。


    流萤在一旁安慰道:“小姐别怕,我们在将军府的后宅里呢。”


    耳边听见流萤的声音后,宋云昭才彻底安定下来,紧绷的身体软下来后才发现此刻她正靠在男人的怀里,后背抵着的是他宽阔坚硬的胸膛。


    握着她的大手干燥温暖,肌肤紧密相贴。


    双颊顿时如火烧一般现出两团红晕,她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紧绷起来。


    傅寒关敛下双眸,凝视着眼前那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小巧耳垂,深邃的黑眸里晕染出缕缕笑意和柔软。


    他贴过去,在那红玉一般的耳垂边柔声询问:“我先去前院安抚一下宾客,等你休整片刻我们再拜堂?”


    男人灼热的气息尽数扑洒在她耳颈旁,宋云昭心尖尖一颤,这下连纤细的脖颈都像是染上了胭脂,雪白里透出绯红。


    她垂下脸,细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大红色的纱帐下,一身华丽嫁衣的少女雪肤花貌,羞答答地垂着纤细的颈子,像是一朵娇不胜羞的海棠,看得身侧的男人眸光一片炽热。


    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傅寒关起身大步离开了内室。


    见他走后,流萤这才跪坐在旁边的脚踏上心有余悸道:“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若不是将军去的及时,小姐就要成瑞王妃了。”


    宋云昭闻言脸上的燥热褪了下去,心中有些惴惴地问:“瑞王妃?”


    流萤便将她昏迷过后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气愤道:“也不知是谁这般狠毒,若是真的成功了,小姐一生的幸福岂不是都赔进去了。”


    宋云昭接过青黛送到她手边的温水,送至唇边饮了一口,掩饰掉唇畔一闪而过的冷笑。


    能使出这种手段的,除了瑞王不做他想。


    休息了片刻后,有前院的丫鬟来请,流萤闻言连忙拿了红盖头给宋云昭盖上,然后和轻罗扶着她去了前厅。


    第27章


    多喝热水拜过堂后,流萤


    与轻罗扶……


    拜过堂后,流萤与轻罗扶着宋云昭重新回到劲草堂。


    里面挤满了以燕王妃为首的前来看新娘子的人,还有好久没有见到宋云昭的阿梨。


    见傅寒关进了屋,燕王妃便打趣道:“临渊还不快掀了新娘子的盖头,也好让我们见见你巴巴娶回家的新娘子。”


    旁边立刻有人跟着附和,阿梨也眼巴巴地看着兄长,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傅寒关接过流萤递来的系着红绸的金杆在床侧挑开了那块红盖头,一张如春醉海棠般娇艳欲滴的小脸霎时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原本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静了一瞬,就连向来看惯了美人的燕王妃都被惊艳了一下。


    怪不得一向冷清的傅寒关巴巴地请她去宣平侯府说亲,这般的仙姿玉貌,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即便是看不见,宋云昭也能猜测出此刻有好多人在打量着她,手心里不由得紧张地渗出一层薄汗,她微微红了脸颊,下意识垂下了头。


    旁边有夫人夸赞道:“自古英雄配美人,今日我算是在你们夫妻俩身上见识到了。”


    床上的新娘纤腰楚楚,云鬓花颜,身旁的新郎长身玉立,俊美无俦,满京城里可再也找不出这般养眼的一对夫妻了。


    挤在人群里的何珍娘闻言,将目光从兄长身上移开,落在他身旁的女子身上打量了片刻,末了忍不住撇了撇嘴。


    心里不无嫉妒地想着,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


    既看过了新娘,众人不好再留下来打扰,识趣地一一离开,阿梨隔了这么久才看见自己的神女姐姐,还没来得及上前去说一句话,就被身旁的绿枝给劝着离开了。


    新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宋云昭坐在床边绷紧着身子动也不敢动,支着耳朵听旁边的动静。


    有婴儿臂般粗的喜烛燃烧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傅寒关俯身扶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宋云昭牵至桌边坐下。


    圆桌上摆了一些简单的膳食,是他方才吩咐厨房送过来的。


    “我们先喝交杯酒。”


    他嗓音低沉柔和,随后拿了两个用一根红线系在两端的小巧白玉酒杯,各斟半杯清酒后,傅寒关握住她的一只柔荑,将一只酒杯送到她手里。


    手里被塞进一只酒杯,宋云昭任由对面之人牵着她的手与之交缠,两人离得近了,她能感受到有灼热的气息扑洒在她面容上,烫得她双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垂下了眼睫。


    心慌意乱之下,她将送至唇边的清酒一饮而尽,哪想到那酒辛辣无比,她冷不妨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眼角泛出了泪花。


    傅寒关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他连忙放下手里的酒杯,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她,“虽然只有一小口,但这酒有些烈,快喝口水压压。”


    听出他语气里含着的笑意,宋云昭又羞又窘,恨不得地面上能裂出一道缝来,好让她钻进去。


    见她羞得都快抬不起头来,傅寒关唇角微勾,深邃的黑眸里蔓延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伸手轻捏住宋云昭白皙柔软的下巴,将杯沿抵在她粉嫩的唇边。


    宋云昭乖乖地张嘴,小口小口秀气雅致地喝着温水,压下喉咙间辛辣的滋味。


    傅寒关眉眼低垂,视线胶着在眼前那微启的朱唇上,被茶水滋润过的双唇,就像是吸饱了雨露的花瓣,透着嫣红,散发着清甜的迷人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男人眸光一暗,眼底一片炽热。


    杯子见了底,他放回了桌面上,嗓音有些沙哑地问:“还要吗?”


    宋云昭轻轻地摇了摇头,声如蚊呐:“不要了,谢谢傅将军。”


    傅寒关闻言眉头微蹙,对她的称呼有些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伸手过去用拇指抹掉她嘴角的点点水渍。


    指下的肌肤温软腻滑,就像是剥了皮的荔枝一般,他都没怎么用力,就留下了一小块红印。


    男人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下,太娇了。


    不妨他突然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宋云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


    傅寒关见状,颇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手,拇指忍不住搓了搓,像是在回味着方才那柔软的触感。


    察觉过来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于激烈,宋云昭有些羞窘,她掏出一块绣帕递了过去,“将军擦擦手?”


    这时外面响起了齐杭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军,叶副将他们几个催您去前院陪酒呢。”


    傅寒关闻言脸色有些发沉,他们哪是想让他陪酒,分明就是想把他给灌醉,平日里碍着身份不敢造次,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他们焉能放过?


    接过那一块干净的绣帕,他没有擦手,而是直接收了起来,随后嘱咐着眼前的小姑娘:“他们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你用完了膳后就洗漱休息,不用等我。”


    宋云昭乖巧点头,应了下来。


    傅寒关见状这才放心地出了内室。


    男人走后,屋里没了压迫感,宋云昭不禁松了口气,扬声唤进来流萤她们三个侍候着用膳。


    用完膳后,流萤让人抬了水,随后扶着她去了净室洗漱。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杯辣酒的缘故,宋云昭一直觉得小腹有些坠坠的,沐浴过后,疼痛感越来越清晰。


    流萤扶着她上了床,抬眼见她脸色苍白被吓了一跳,连忙担忧地询问:“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云昭捂着小腹,黛眉轻蹙,“肚子有点疼。”而且特别像来葵水那种疼。


    思及至此,她让流萤又扶着自己去了净室,检查一番果然是来了葵水,她月事一向不准,摸不清规律,倒没想到这次会如此凑巧,赶在了洞房这晚。


    收拾了一下后,她躺回床上捂着肚子,心里滋味有些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什么。


    流萤却有些忧心忡忡,她让轻罗灌了一个汤婆子塞进薄被里给宋云昭暖肚子,随后一脸担忧道:“今晚洞房怎么办,将军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小姐却偏偏来了葵水,将军知道了未免会觉得扫兴。


    宋云昭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她又觉得傅寒关不是那种人,虽然为人清冷了些,却不是那种轻易就动怒的人。


    “你去拿一条薄被铺在床上,剩下的我来和他解释。”


    流萤闻言只好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大红色的冰蚕丝薄被铺在宋云昭外侧,随后退了下去。


    宋云昭躺在床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渐渐地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只是她小腹一抽一抽的疼,睡得不大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惊醒时,听见外面传来流萤的声音,像是傅寒关回来了。


    “夫人睡了吗?”男人嗓音低沉,还带着丝丝醉意。


    “睡了。”


    傅寒关闻言放轻脚步进了内室,只见半掩的大红色纱帐下,床上的人儿睡得安稳,他便半道改路去了净室。


    一番洗漱后,男人穿了一身月白色寝衣出来,贴身的衣服勾勒出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微敞的衣领下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


    傅寒关行至床边,撩开纱帐正准备坐下时,一眼瞥见外侧多出来的一条薄被,不禁下意识挑了挑眉。


    这是,害羞了?


    目光看向那金丝软枕上的瓷白小脸,他以为熟睡过去的人儿此刻浓密卷翘的羽睫正轻微地颤抖着,小巧玲珑的耳朵支楞着,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男人深邃的黑眸里漾起点点笑意,他故意停下了动作,站在床边不动了。


    床上装睡的宋云昭原本听到男人走到床畔后正不由自主地紧张着,谁知下一刻没了声音,她又听了片刻,却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半晌后,她坚持不下去了,便佯装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问:“将军?”


    傅寒关闻言唇角上扬,嗓音却一片平静,“刚睡醒?”


    宋云昭双手攥着胸前的被子,乖巧地“嗯”了一声。


    “那怎么知道边上是我?”


    宋云昭:“……”


    傅寒关见她


    神情呆愣住,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宋云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装睡早就被发现了,还被戏弄了一番,她不由得又羞又气,下意识拉高了被子盖住头,整个人缩进被窝里。


    床上被窝鼓起小小的一团,傅寒关眸底一片柔软,他脸上笑意微敛,俯下。身去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见她娇美的脸蛋上粘了一缕发丝,男人忍不住用手帮她勾到耳后,随后在她耳边暗哑着嗓音问:“新婚之夜你忍心让我单独睡一个被窝?”


    他离得太近了,就好像是压在她身上一样,宋云昭脑子里顿时成了一团乱麻,脸颊开始发烫。


    再加上她要解释的话本就羞于开口,结巴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傅寒关见状正准备说些什么,鼻翼间突然嗅到一丝血腥味,气味很淡,但他是久经沙场之人,对这种气味尤为敏感,霎时脸色一变。


    “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哪里受伤了?”他说着便要掀开被子查看。


    宋云昭死命地攥着被子不让他扯,整个人羞耻得从脸红到耳后根。


    “不,不是,我只是来葵水了。”


    傅寒关闻言动作一顿,正在疑惑着来葵水和受伤有什么关系时,脑海里猝不及防回忆起,一次他在军中巡营时,偶然间听到那些个兵卒们讨论女人时,便提过女子每月有那么几日不能行房,便是因为来了月事。


    而且每人体质不同,有人与平常无异,但有的女子则会疼得下不来床,还不能沾生冷的东西。


    思及至此,他连忙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床上的少女,这才发现她唇色有些发白,顿时心疼起来。


    “肚子疼不疼?”傅寒关躺在她身侧询问,语气里充满了怜惜。


    宋云昭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脸红得都快冒烟了,“还…还好,不怎么疼。”


    傅寒关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些人说女子来月事时多喝热水便好,他连忙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过来。


    “多喝点热水。”他说着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送到宋云昭唇边。


    见他不仅没生气,还这般担心着自己的身子,宋云昭心里升起几分感动,乖乖地将那一杯水给喝了。


    “还要吗?”傅寒关盯着她问。


    宋云昭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将军。”


    傅寒关闻言去放了杯子,随后上床躺进了单独铺给自己的被窝。


    宋云昭将身子侧向他那边,脸蛋红红的解释道:“我怕夜间不小心弄脏了将军的衣服,所以才分被子睡的,望将军见谅。”


    傅寒关想说他一点都不介意,可这样一来未免显得自己太迫不及待了些,遂有些怏怏地道:“没关系,睡吧。”


    宋云昭闻言放了心,女子来了这本就很容易疲倦,没过多久她便睡了过去。


    身侧的男人头脑却异常清醒,鼻翼间萦绕着独属于她的幽幽体香,渐渐地,他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女,见她睡得一脸香甜,忍不住伸手去掀开了她的被子,然后将人小心翼翼地揽进了自己的被窝。


    像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温暖的体温,少女睡梦中不由自主地缩进他怀里。


    傅寒关被吓了一跳,以为她被自己弄醒了,连忙看向怀里,见她仍旧熟睡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手臂揽上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傅寒关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过去,然而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


    软玉温香在怀,他要是能睡着就不是个男人了。


    第28章


    往哪摸呢?晨光熹微,有明亮的光……


    晨光熹微,有明亮的光线透过琉璃窗撒进屋内,案上燃烧了一夜的红烛最终熄灭,袅袅升起一丝青烟,旁边堆了厚厚一层的烛泪。


    大红色的软纱帐内,少女娇艳的脸蛋上,蝶翼般的羽睫轻颤了颤,随后睁开双眼,神情有些迟钝,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宋云昭眨巴了几下双眸,脑海里才渐渐地想起她昨日已经成亲了,现在是在将军府内了。


    她正准备起身时,手底下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硬硬的,还散发着温热,顺滑细腻,像是裹上了丝绸的铁块。


    心里有些疑惑,宋云昭没忍住,多摸了两把,直到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大清早的,往哪摸呢?”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贴在耳边格外的撩人,让人听了忍不住脸红心跳。


    宋云昭:“??!!!”


    先是怔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她手底下是男人的胸膛后,霎时脸颊绯红,整个人下意识往后滚了滚,缩在床里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此刻双手像是着了火般,掌心一片灼热,她整个人羞耻得像是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傅寒关侧躺着面向他,左手支着脑袋,深邃的黑眸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忍不住逗弄道:“无需道歉,你我昨日已成为夫妻,今后我的便是你的,随便摸就是。”


    男人语气里含着调侃,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脸红心跳,与白日里那个清冷疏离的大将军判若两人,宋云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往墙角里缩了缩身子,双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忍不住含羞带恼地嗔了一句,“将军!”


    这一声带着女儿家的娇嗔,像是埋怨,又更像是撒娇,娇滴滴地,对面男人听的眸光一暗。


    缩在墙角的小姑娘青丝散乱,巴掌大的小脸上黛眉轻蹙,含了一丝嗔怪,一双桃花眼瞪得又大又圆,秀气的琼鼻下一双花瓣般柔软娇嫩的双唇泛着淡淡的粉色。


    一身水红色的寝衣柔软地贴附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玲珑的身段。


    傅寒关双眸微眯,起身逼至墙角,整个人像座大山一样堵在她面前,“都成亲了还叫我将军?”


    他们两个人离得极近,男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宋云昭刚睡醒本就不甚清明的脑子顿时变成一团浆糊,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道:“那,叫夫君?”


    那一声“夫君”轻轻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但却莫名的软糯娇嗔,傅寒关听得心尖尖一颤,整个身子有些发热。


    宋云昭若是能看见的话,便会发现刚才还逗弄她的男人,此刻耳根处隐隐泛了红。


    “咳。”傅寒关轻咳一声,平复下心头的燥意,刚才他本打算让她唤自己的字的,倒没想到小姑娘如此直接。


    “我记得你小名叫窈窈?”


    宋云昭点头应了一声:“嗯,阿娘取的。”


    “窈窈。”男人轻轻咬着这两个字,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像是带了一个小勾子,勾得宋云昭心头一颤。


    分明是她从小听到大的乳名,此刻经由男人的口呢喃出来,却莫名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宋云昭忍不住捏了捏发烫的耳朵,默默地开始转移话题,“我记得昨晚是分开睡的,为何今早起来会和…夫君睡在一起?”


    睡在一个被窝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做出那样羞耻的事来。


    傅寒关闻言面不改色地撒谎道:“你昨夜里自己钻进来的。”


    他说完见小姑娘一脸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又添了一句:“我推也推不走。”


    宋云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睡梦中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又羞又窘道:“对,对不起,我今晚就搬去别的房间睡。”


    早知道会这样,她昨晚就应该搬出去的,也省得清早醒来会发生那样尴尬的事。


    傅寒关闻言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声,小姑娘太单纯了,又单纯又好骗。


    “不用,刚成婚第二天我俩就分房睡,传出去了对你名声有碍。”


    他如此细致体贴地为自己着想,宋云昭不由得心生感激,因而更加愧疚道:“那今晚我让流萤在屋内置一张软榻。”


    见她当了真,傅寒关有些后悔撒了谎,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道:“咱们是夫妻,睡在一起没什么的,不睡在一起才奇怪。”


    宋云昭有些迟疑:“可是……”万一她夜间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岂不是更尴尬?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流萤的声音,“将军与夫人醒


    了吗?”


    傅寒关道:“进来吧。”


    宋云昭只好止住了话题,傅寒关扶着她下了床。


    流萤与轻罗青黛并几个小丫鬟端着洗漱的东西进了内室,她悄悄抬头往床边看了一眼,见将军神情柔和地扶着自家小姐下床,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昨夜一直担心将军会因为无法圆房而迁怒小姐,看来是她多想了。


    “奴婢侍候将军与夫人洗漱。”


    “不用了,你们伺候好夫人就行,无需管我。”


    傅寒关说完松开牵着宋云昭的手,径直去了净室。


    他幼时家里获罪,后来进了军营之后就养成了亲自动手的习惯,别说是丫鬟了,便是小厮也轻易近不得他的身。


    傅寒关洗漱的快,出来后见流萤正在为宋云昭绾发上妆,他索性便懒散的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新婚第一天,宋云昭穿的衣服颜色便亮眼了些,一身石榴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因为坐在梳妆台前,层层叠叠的裙摆铺开在地上,像是开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花。


    如墨的长发被绾成高髻,露出一截纤细瓷白的颈子,头上插了并蒂海棠步摇,粒粒打磨圆润的珠玉宝石流苏垂在两侧,巴掌大的小脸上眉如远黛,口若朱丹,肌肤细腻光滑,欺霜赛雪。


    镜中的少女美而不自知,无意识地扬唇一笑,右边脸颊上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甜美醉人。


    对面的男人渐渐看失了神。


    上好妆后,流萤扶起宋云昭上前,傅寒关起身牵住她的手,动作自然地像是做过许多遍了一样。


    他凝视着眼前那张美艳动人的小脸,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夫人甚美。”


    宋云昭闻言微微红了双颊,身后的流萤捂嘴偷笑。


    傅寒关牵着那只软若无骨的柔荑,带着她出了门往正厅走去。


    一路上男人体贴入微,时不时地提醒她脚下,宋云昭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试着挣了一下,“夫君可不可以让流萤来扶我?”


    傅寒关闻言挑了挑眉,“为什么?”


    宋云昭压低了声音有些羞涩:“在外面呢。”


    外面下人来来往往的,见他们这样,不定拿怎样的眼光看待她呢。


    她可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好主母,替傅寒关打理好后宅的。


    傅寒关握紧了她的手,不准她挣脱,“咱们是夫妻,怕什么。”


    男人力气大,她挣脱不来,只得无奈地放弃了,只是心底却慢慢滋生出一丝甜蜜。


    夫妻二人一路黏黏腻腻到了正厅时,阿梨早已经在等着了,正探着脑袋往外看。


    她对面坐了一个着宝蓝色绣菊花福寿图案衣裙的妇人,肤色白皙,五官秀美,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风韵,正是何珍娘的母亲韩氏。


    见他们夫妻二人进了正厅,韩氏目光落在傅寒关身侧的宋云昭身上,目光充满了惊艳。


    傅寒关携着小妻子在主位坐下,随后向她介绍了韩氏。


    将军府里人口简单,未出嫁前宋云昭就已经从母亲口中了解了大概,阿梨自是不用提,何珍娘她先前在宫宴上也接触过,唯剩下这个韩氏今天才见到。


    听说阿梨便是由韩氏抚养长大的,因而她虽是个妾室,但一直颇受傅寒关的尊重。


    韩氏打量着上首的少女移不开眼睛,“临渊媳妇长得跟仙女一般。”她在边关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阿梨外,从没见过有哪家姑娘长得这般好看的,果然京城里的贵族小姐就是不一样。


    宋云昭被这般直白的夸赞说红了脸,她唤来了身旁的流萤上前,“姨娘谬赞了,初次见面我为姨娘准备了一副头面,还请您别嫌弃。”


    新妇进门第一日按规矩是要向公婆敬茶的,然后再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物什以展示自己的女工。


    只是傅寒关双亲早已不在,韩氏虽为长辈,但到底是个妾室,因而便省去了敬茶这一环节,她又眼睛看不见,只能改送别的东西。


    礼物是事先备好的,流萤闻言便托了一个梨花木匣子上前。


    韩氏见了连忙摆手道:“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了。”


    她一个当长辈的还没有送见面礼呢,怎么能收晚辈如此贵重的礼物。


    宋云昭笑意盈盈道:“姨娘收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韩氏闻言下意识瞥了傅寒关一眼,见他不似反对的意思,只好让身后的丫鬟收下了,心里面对宋云昭生出了不少好感,“那就多谢临渊媳妇了。”


    宋云昭莞尔一笑,随后又让流萤将自己准备给阿梨的礼物送了过去,是一只红艳艳的珊瑚手钏,样式精致,阿梨见了很是喜欢,当场就戴在了手腕上。


    亮眼的红色,愈发衬得她手腕纤细,肤白胜雪,极为惹眼。


    “谢谢嫂嫂。”


    叫嫂嫂是绿枝提前教她的,阿梨本还不愿改口,后来听绿枝说这样叫比神仙姐姐还要显得亲密,她这才改口的。


    宋云昭被她那一声响亮的嫂嫂叫红了脸。


    傅寒关扫视了一圈,眉头轻蹙,“珍娘怎的没来?”


    韩氏道:“已经派人去叫了,也不知那丫头在磨蹭什么。”


    明知今日要拜见长嫂,也不提前点来,连阿梨懂事都没有。


    去叫何珍娘的小丫鬟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安,语气忐忑道:“小姐说,说她很快就好了,请夫人多等一会。”


    宋云昭闻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韩氏心底却“咯噔”一声,下意识看向傅寒关,果然见他脸色冷了下来。


    “既如此便传膳吧。”他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屋里的丫鬟却心头一突,忙不迭下去传膳了。


    韩氏一向怕他,闻言也不敢替女儿说上几句,心中却有些埋怨女儿没规矩,哪有做妹妹的让兄嫂等着的道理。


    第29章


    起争执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在偏厅摆好了……


    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在偏厅摆好了膳食,傅寒关携着宋云昭在主位落座,他下首坐着韩氏,阿梨则坐在宋云昭下首。


    宋云昭因着看不见,用膳时便弃了筷子改用勺子,身边站着流萤用公筷给她夹菜。


    以往在家中也是这般,只是彼时她周围的人都是最亲近的人,如今旁边有他们三人在看着,总觉得一阵不自在。


    身旁傅寒关将她略微有些僵硬的坐姿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何珍娘便带着丫鬟过来了,她今日精心妆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桃粉色的绣花齐腰长裙,头上戴着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


    只是她容貌秀美,算不上多出众,这番艳丽的打扮不仅不加分,反而让人只注意到她华丽的衣饰,从而忽略了她的相貌。


    韩氏瞥见姗姗来迟的女儿,怕她惹了傅寒关不快,便率先斥责了一句:“越长大越没了规矩,让你兄嫂等了这么久,还不快过来赔个不是。”


    被母亲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何珍娘面上有些挂不住,她今早本就是故意来迟的,为的就是让宋云昭多等她一会,可没想到等她来了,大家竟已经开始用膳了。


    不仅没惹来宋云昭的不快,反而害的自己在兄长面前失了脸面,何珍娘心里快要气死了。


    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她走到兄长面前赔礼道:“今日是我不懂事,哥哥别生气。”眼角余光却看都没看一眼旁边的宋云昭。


    傅寒关抬眼清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今日是你长嫂进门第一天,你这个当妹妹的就失了规矩,最该向她道歉才是。”


    何珍娘被他口中的“长嫂”二字刺痛了心,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她看向宋云昭,嗫嚅了下双唇最终不甘心道:“妹妹失了规矩向大嫂陪个不是,还望大嫂宽宏大量别与我一


    般计较。”


    这话说的,宋云昭没忍住笑了笑,依她所言,自己若是与她计较岂不是成了心胸狭隘之人?


    “不妨事,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见她一副善良大度的样子,端的是长嫂风范,反倒更衬得自己没规没矩,言行无状,何珍娘心里怄得要死,但当着兄长的面,自己只能僵硬着笑脸道了一声谢:“多谢大嫂。”


    随后走到母亲韩氏身边坐下,压着满肚子的火气拿起碗筷。


    饭桌之上,何珍娘抬眼偷偷瞄向对面,见兄长神情柔和,时不时地用公筷给身旁的宋云昭夹着菜,她咬了咬下唇,顿时没了胃口。


    好不容易挨到用完膳,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却突然被宋云昭叫住。


    何珍娘步子一顿,她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挪到宋云昭面前,“不知大嫂叫我有何事吩咐?”


    宋云昭命流萤托着一个镂空雕花木匣子送到她面前,“你我初次见面,我准备了一只金累丝镶玉蝶赶梅手镯,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何珍娘闻言瞥了一眼流萤送过来的木匣子,暗自撇了撇嘴。


    昨日大婚,她可是听府里的下人说了,宋云昭带过来的嫁妆足足有一百零八抬,院子里装都装不下了,今日却送给她一个什么镶玉的破镯子,磕碜谁呢?


    还侯府贵女呢,小气吧啦的。


    心中虽这般想,何珍娘面上却不露一丝一毫,她让丫鬟接过来,随后笑着道:“妹妹谢过大嫂。”


    宋云昭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既用罢了早膳,傅寒关便携着小妻子准备回劲草堂,眼角余光瞥见似乎想要跟上来的阿梨,他出声询问道:“阿梨今日不用学规矩了么?”


    阿梨自别庄回来后,他便请了一位从宫中放出来的嬷嬷进府,教导妹妹礼仪规矩。


    阿梨瘪了瘪小嘴,神情有些委屈,哥哥好讨厌,明明之前跟她说等神女姐姐进门后就可以一直陪着她了,结果却要一个人霸占着神女姐姐,还不带她一起玩。


    但是她却不敢不听,只得又难过又气愤地出了客厅,往自己住的琼玉阁而去。


    琼玉阁旁边便是何珍娘住的芳菲阁,回去路上何珍娘瞥见走在前面的主仆三人,她连忙追了上去道:“阿梨,她今早送了什么东西给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阿梨闻言抬头疑惑地看过去,没反应过来那个“她”指的是谁。


    何珍娘见她一脸茫然地样子,语气里充满了嫌弃,“笨死了,就是宋云昭。”


    见状,阿梨身后的绿枝松枝二人忍不住抬头看向何珍娘,绿枝性子沉稳,情绪轻易不外露,倒是松枝,年纪小沉不住气,神情有些气愤。


    她们两个原本是别庄的丫鬟,被管家调到阿梨身边后便跟着她入了将军府,能当主子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有体面的,因而她们二人一直很忠心。


    但阿梨情况有些特殊,她们二人与其说将阿梨当作主子侍候,实则是当作妹妹一般呵护照顾,如今见何珍娘这般对待阿梨,她们自然心中有气。


    可碍着身份,她们也不能逾距。


    听她说起宋云昭,阿梨瓷白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随后将自己的手腕伸到何珍娘面前,“神女姐姐送的,阿梨很喜欢。”


    听她称呼宋云昭为“神女”,何珍娘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心中嗤笑,一个瞎子也好意思自称神女。


    随后见阿梨纤细的手腕上挂了一个珊瑚手钏,那极为夺目的红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白了三分,欺霜赛雪,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何珍娘见了有些眼热,心头起了想法,口中故意道:“好看是好看,只是有些不适合你戴,要不我们两个换一下?我这个镯子与你倒是相配。”


    她说完便从贴身丫鬟手里拿过那个装了手镯的木匣子递过去。


    阿梨连忙缩回那只手腕背到身后去,摇了摇头道:“阿梨不换。”


    神女姐姐送给她的礼物,她才不会换出去。


    何珍娘见状瞪大了双眼,口中呵斥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把那个手钏给我。”


    这般好看的手钏戴在一个傻子手上,简直是浪费。


    松枝闻言终是没忍住,上前去挡在阿梨面前道:“何小姐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妥当,这镯子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岂能随意交换?”


    她自从跟着小姐入府后,小姐便一直待在琼玉阁跟着嬷嬷学规矩,因而她也很少出琼玉阁。


    今日倒是第一次见这位何小姐如此蛮横跋扈,明目张胆地就敢抢小姐的东西,观她语气态度可见从前也没少做,也不知以前的那些丫鬟婆子是怎么侍候小姐的。


    何珍娘此前在客厅用膳时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见一个小丫鬟也敢上前跟自己呛声,不由得怒火中烧,高声斥责道:“我们主子说话,你一个丫鬟也敢插嘴?果真是别庄里过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之前阿梨没去别庄时,自己但凡看中了她的东西,便会拿一样不值钱的物什去交换,反正她人傻傻的不识货,每次都是乖乖地与自己交换了。


    而她身旁的那两个小丫鬟被许嬷嬷管教的唯唯诺诺的,见了自己大气不敢出一声,更别说去告状了。


    许嬷嬷被自己收买了,看见了自然也当作没看见。


    倒是这个从别庄跟过来的小丫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顶撞她。


    松枝毫不畏惧道:“何小姐倒是好规矩,缘何要抢我们嫡小姐的手钏?”


    “松枝!”绿枝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放肆!”何珍娘脸色大变,“啪”的一声一巴掌挥在她脸上。


    她自进了京城后,因着她顶着平西大将军妹妹的名头,出门到哪都是被人捧着,与在边关时天差地别,时间一久,她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便有些飘飘然。


    而这个贱婢明着说她没规矩,实则暗讽她姓何不姓傅,身份比不得阿梨高贵,一下子戳破她心底最难堪的地方,她如何能忍?


    松枝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眼眶里含了泪,阿梨似乎被吓到了,捂紧了手腕上的珊瑚手钏,深怕何珍娘过来抢了去。


    绿枝上前福了一礼,面色平稳道:“松枝没规矩,顶撞了何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何珍娘脸色涨得通红,瞪大了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松枝,一副恨不得上前去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她动了动唇正准备说什么时,冷不丁插进来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


    韩氏带着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见女儿面目有些狰狞,而对面丫鬟红肿起来的脸颊,她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方才她本要回自己的寝居,只是想到女儿早上那般没规矩,有些不放心便想过来叮嘱几句,哪曾想到会碰上这场面。


    绿枝见了韩氏过来,便语气沉稳地将方才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中间没有任何偏颇,韩氏听完后脸色一沉。


    女儿被她娇宠惯了,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子,她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嫁到夫家也不会任人拿捏。


    可谁知女儿竟背着她与阿梨抢东西,她们母女俩如今能住在将军府锦衣玉食,仆从环绕,还不是因着她抚养大了阿梨,托了阿梨的福。


    这件事若是传到了傅寒关的耳朵里,她们母女还能得好脸面?


    “珍娘不懂事,与阿梨闹着玩呢,阿梨别跟你姐姐一般见识。”


    韩氏说完瞪着女儿道:“还不跟阿梨赔个礼。”


    何珍娘梗着脖子十分不服气,可见母亲脸色是少有的严厉,她不情不愿地敷衍了一句,“阿梨我方才与你开玩笑呢,并不是真的想要你的手钏。”


    阿梨抿着粉嫩的菱唇,睁大双眸看着她与韩氏,没有吭声。


    韩氏见状便笑看着绿枝松枝道:“珍娘向来爱逗阿梨玩,心底却没有恶意的,临渊与他媳妇如今正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就别传到他们


    小夫妻面前打扰他们了。”


    “女儿家最在意的就是容貌了,快带她下去上点药吧,可别留了痕迹。”


    “姨娘说的是,奴婢告退。”


    绿枝说完福了福身子,随后扯着松枝跟在阿梨身后回了琼玉阁。


    第30章


    下绊子劲草堂正厅内,一排排站满……


    劲草堂正厅内,一排排站满了将军府中各院落的管事,为首的是管家刘叔。


    原本还在低声讨论着的众人,在看见被扶出来的宋云昭后,霎时安静下来。


    夫妻二人在主位坐下后,刘管家引着众人上前拜见。


    主母进门后受下人拜见是历来的规矩,一方面是日后好接手中馈,另一方面便是让下人们认认人,免得以后不小心冲撞了。


    这些个管事婆子们在听说新夫人是个眼睛看不见的后,原本还存了点糊弄的心思,如今见将军亲自过来撑场面,一个个不由得凛了心神,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拜见过后,那些个在府中有脸面的婆子开始一一站出来介绍自己,掌管府中哪种事务等等,宋云昭看不见,认人便交给了身后的流萤三人。


    众人介绍过后,由流萤出面代为训话,她自跟在宋云昭身边,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此刻丝毫不怯场,面容严肃,声音沉稳,端足了大丫鬟的气势。


    训话过后,由轻罗青黛二人上前发了喜钱,这一顿敲打下来,这些个管事婆子们顿时心中有了数,知道新夫人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不好糊弄的,一个二个不约而同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在这之后,管家又将府里的账册并各院钥匙交了上去,因着傅寒关先前嘱咐过她,宋云昭也没有推辞,吩咐轻罗青黛二人接了过来。


    “我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还不甚明了,日后若有处理不周之处,还赖各位提点。”


    宋云昭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下人们齐首应诺。


    拜见过后,下人们鱼贯而出,方才还有些拥挤的客厅顿时空旷下来。


    宋云昭看向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一脸认真地承诺道:“承蒙将军信任,将管家权交于我,日后我定当竭尽全力打理好后宅,不辜负将军信任。”


    按照她所想,若想接手将军府中馈,估计也得等眼睛复明之后了,当初阿娘也是那般与她说的。


    只是没想到新婚第一天,傅寒关便命管家上交了账册与各库房钥匙,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


    见她瓷白的小脸上满是郑重,傅寒关不禁莞尔,“刘管家是可信赖之人,日后若是我不在府中,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找他,有事尽量吩咐下人去办,别累着自己。”


    他娶她回来可不是为了掌家。


    他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着想,宋云昭听了后不由得双颊泛红,垂下头有些羞涩地应了一声。


    这一番耽搁下来,一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傅寒关携着小妻子回了寝居后便吩咐下人传膳。


    宋云昭闻言有些惊讶:“不去前厅与姨娘她们一起用膳吗?”


    傅寒关牵着她在圆桌旁坐下,“不用,我们都是单独用膳,今早只是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而且他发现小妻子早上有些放不开,与其各自别扭,倒不如分开。


    宋云昭听罢后心中松了一口气,抛开一起用膳的别扭尴尬不提,她更不想每日都见到何珍娘。


    下人们很快便摆好了丰盛的膳食,夫妻二人无限温馨地用完午膳后,傅寒关去了书房,宋云昭则回了内室午歇。


    小睡了一个时辰后,宋云昭起身让青黛为她针灸,等针完灸轻罗正好端来了熬好的药。


    尽管已经喝了将近三个月的药,宋云昭此刻还是闻不惯这个味道,她忍不住蹙起眉头,接过玉碗一饮而尽。


    傅寒关从书房回来时,正好看到她皱巴着一张小脸,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流萤连忙从桌上的蜜饯盒里捏出一颗腌渍的青梅喂过去,宋云昭嘴里含着酸酸甜甜的梅子,压下舌根里泛的苦涩味。


    傅寒关在一旁看得好笑,上前去握住她绵若无骨的柔荑,“正好无事,我带你府里的园子逛逛?”


    宋云昭欣然同意,任由男人牵着她出了院子。


    如今已将近十月底了,气温不似盛夏那般燥热,拂面而来的微风送来阵阵秋意。


    园子里各种菊花争相盛开,葳蕤争芳,远远望去美不胜收,路边丹桂浓绿色的枝叶间绽放出星星点点金黄色的花朵,金灿灿一片,散发着馥郁的清香。


    傅寒关牵着宋云昭走在前面,低着声为她介绍着眼前美景,他描述得细致生动,宋云昭脑海里很容易便想象出他所叙述的画面。


    流萤与青黛二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他们夫妻二人没走多远,刚走过一弯拱桥,便见对面缓缓走来主仆三人。


    何珍娘正无所事事地逛着园子,偶然遇到兄长后她眸光一亮,心头还没来得及涌上欣喜,随后便看见了一旁的宋云昭。


    她脸上的笑意僵住,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亲密地牵在一起的双手,心头一刺,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绣帕。


    身旁丫鬟见她脸色阴沉,不由得惴惴地唤了一声:“小姐?”


    何珍娘压下心头涌上来的嫉妒,她脸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迎上前去,“哥哥与大嫂这是在逛园子?”


    这声音宋云昭再耳熟不过,不由得轻蹙起黛眉。


    瞥见她,傅寒关黑眸中清浅的笑意褪去,又恢复成以往清冷的模样,微微颌首。


    何珍娘见兄长待自己与方才对着宋云昭的态度截然不同,心头泛着酸涩,不由得扯紧了手里的帕子道:“哥哥向来事物繁忙,自去忙自己的事吧,索性我无事,便由我陪着大嫂逛逛园子吧。”


    她一边说一边无比自然的挤进两人中间,隔断了他们夫妻俩牵在一起的手。


    “正好前面有一处好景,妹妹这就带大嫂去看看。”


    何珍娘说完也不顾宋云昭的意愿,伸出手去挽住她的手臂,径直拉着人往前走。


    傅寒关见状眉头皱起,见她俩手挽着手好姐妹似的走在前面,他便默默地跟在后边。


    只是却在心中思量着要再请一位教养嬷嬷进府了,小妻子太招人喜欢,连逛个园子都有人跟他抢。


    而前面的何珍娘挽着宋云昭压低了声音道:“我哥哥贵为大将军,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大嫂若是无聊想找人逛园子,遣人来唤妹妹一声便是,何必打扰哥哥处理公务?”


    她表面上一副为兄长着想的模样,实则语气里却泛着浓浓的酸意,宋云昭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试地探了一句:“妹妹误会了,是夫君怕我无聊所以才拉着我出来逛园子,且今日是我们成婚第一天,夫君正在休假,并无公务在身。”


    听她一口一个“夫君”叫着兄长,还道是兄长主动提出的逛园子,何珍娘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像是喝了一口陈年老醋,牙根都泛着酸,心里面嫉妒得恨不能撕了旁边这张妖妖艳艳的脸。


    “即便如此,大嫂也不该时刻想将哥哥掬在身边,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若说宋云昭先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基本能断定心中的猜测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何珍娘竟然对她的夫君起了这般心思。


    虽然他们二人不是亲兄妹,但韩氏到底是傅寒关父亲的妾室,名头摆在那,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难免会惹人诟病。


    说不清楚心头涌上来的是什么滋味,宋云昭忍不住出声呛了她一句,“我和夫君正值新婚,传出去了外人也只会说我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妹妹怕是想多了。”


    何珍娘闻言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强烈的嫉妒啃噬着她的心脏,眼角余光瞥见前面不远处的路面上凸起的一块石头,她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就挽着身旁的人上前了几步。


    宋云昭本就不喜她,如今又勘破了她的小心思,更不愿再与她做戏下去,正想抽回自己的手臂时,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挽着她的手臂也跟着松开,


    她抓不住借力的地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方倒去。


    傅寒关虽跟在后面,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前面那一道纤细的身影,眼见着她要摔倒在地上,他来不及思考,整个人下意识地冲上前去一把揽住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其勾到自己怀里。


    宋云昭惊魂未定,一张小脸泛着苍白,心脏“噗通噗通”像是要跳出胸口,她抓住男人胸前衣襟,像是被吓得不轻。


    傅寒关垂下双眸,见她神情慌乱,娇小的身子细微地颤抖着,顿时有些心疼,伸出大掌轻拍着她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别怕。”


    男人嗓音低沉有力,拥着她的怀抱宽阔温暖,充满了安全感,宋云昭渐渐镇定下来,耳边传来何珍娘的声音。


    “对不起大嫂,都怪我没有拉住你。”


    何珍娘也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惊慌失措地看向兄长,眸子里浮现出莹莹泪光,语气里充满了歉疚道:“哥哥,是我不好,你罚我吧。”


    宋云昭闻言忍不住咬紧了下唇,方才走得好好的,她突然被一股大力硬拉着向前,若说何珍娘是无辜的,她才不信。


    偏偏自己看不见,也拿不出证据来,即便说是被推的,估计傅寒关也不会相信。


    傅寒关瞥了何珍娘一眼,方才他走在后面,只看见她俩手挽手走在一起,然后宋云昭就被绊了一下,他来不及细想就冲了上去。


    只是,“窈窈看不见,你既牵着她就该当心点,这次便算了,下次注意些。”


    他语气不算重,何珍娘却被训斥的脸色一白,神情充满了委屈,心里暗骂宋云昭是个狐狸精,勾得兄长心都偏得没边了。


    傅寒关说完正准备牵着小妻子回去时,却见怀里的小人儿用雪白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襟,仰起一张色若春花的小脸娇滴滴道:“夫君,我脚疼。”


    何珍娘在一旁看得差点撕烂了手里的帕子,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果真是个狐媚子,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她的面就敢勾引兄长,真真是不要脸。


    傅寒关一听小妻子说脚疼,哪里还有空闲注意其它,连忙俯身一把抱起她娇软的身子,匆忙往劲草堂而去。


    宋云昭躺在男人怀里,伸出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精致小巧的下巴抵在他坚硬的肩膀上,脸颊对着男人身后何珍娘的方向,绽放出一个得意至极的明媚笑容。


    何珍娘既然敢让她吃个哑巴亏,她便敢当着何珍娘的面与傅寒关亲亲密密,嫉妒死她。


    如宋云昭所料,站在原地的何珍娘在看到她脸上露出的挑衅的笑容后,差点气背过去,心中恨恨地跺了一下脚。


    宋云昭这个小贱人,当着兄长的面是一套,背后对她又是一套,终有一日,她要在兄长面前,撕破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