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定夷 > 第23章
    许是思及旧事的缘故,当晚谢定夷就久违地梦见了往事。


    奉明八年的时候谢定仪的外祖母虞素繁从灵州调职到了兵部奉明帝看中她的能力让她兼任了太子谢檀的老师。


    奉明十二年,虞素繁的长女虞归琅进入户部,办下了一桩名动中梁的盐税大案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两年后,虞素繁的幼子虞归璞进入了东宫成为了太子谢檀的正君,短短数年间,虞氏一族权倾朝野成为了中梁世家中最如日中天的存在。


    奉明十九年谢檀和虞归璞的长女谢定仰出生奉明帝亲赐封号明昭以示对长女长孙的重视和喜爱。


    奉明二十三年奉明帝因病崩逝于行宫,太子谢檀即位改国号为昭熙同年虞归琅的独子虞静徽出生。又三年谢檀诞下双生子,即为二女谢定仪和幼子谢定俭。


    幼年之时,谢定仪并不怎么和虞静徽见面,满打满算一年不过三五次且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同幼弟一起随虞归璞回来小住不出几日又得回宫上课。


    虞静徽喜静,每次见面礼遇有加不总同他们玩闹她和幼弟更不喜欢困在宅子里所以每次都趁着出宫的日子央求父亲放他们上街上玩一直到黄昏才肯姗姗归家。


    一直到十岁那年长姐同宋氏的二子宋同定下了婚约她和虞静徽见面的日子就突然多了起来。


    先是母亲召方家兄妹和虞静徽入宫陪读后是父亲让虞静徽在宫中小住一日接着一日的相处即便是再不熟的人也能说上几句话再加上他的容貌性格又好姐弟俩自然愿意同他一起玩。


    就这么相处了三年有一日父亲突然将自己叫过去笑着问:“以后让小徽入宫陪你好不好?”


    那时候她已经十三岁了父亲的意思她就算不能全然懂得但也能听个囫囵大概便确认道:“父亲是想让静徽同我许婚吗?”


    虞归璞早就习惯于她的早慧便将此事摊开来说道:“这是我和你外祖母的意思


    其实她对这个并无所谓以虞氏如今的境况想要延续家族荣光虞静徽必然是要进宫的且按照虞氏的想法第一选择其实是谢定仰只是刚刚提出就被谢檀以二人毫不相熟的理由拒绝了没过多久就有了宋氏入宫一事。


    若没有意外谢定仰作为长女自然是最有可能承袭帝位的虞静徽若是许给了她那就是下一位帝君谢檀不想让虞氏一家独大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分虞氏的权。


    可同样的拒绝了一次就很难再拒绝第二次更何况虞素繁是她老师虞归璞是她夫君虞归琅是她宠臣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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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兼之虞氏门下门生并没有挑得出错的地方虞氏愿意退而求其次


    这件事只是各方权力的博弈她和虞静徽也不过是配角罢了不论他们点不点头这婚都会成所以谢定仪便无所谓地答应道:“可以。”


    听到这般肯定的回答虞归璞眼里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道:“好大概再过两月赐婚的旨意就会下了到时候正好将静徽叫进宫来陪你一段时日。”


    从父亲的宫中出来后她又去找了虞静徽半下午的时候虞氏宅院里没有多少人她懒得多走让侍从在墙根下等她直接从西边的院子翻了上去。


    谁料虞静徽刚好在院中看书听到动静回头看见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朝她招招手道:“怎么又翻院子快下来。”


    她回身对侍从道:“你们从正门走。”言罢就抬手一翻轻轻松松地落进了院子。


    落在地上虞静徽已经走上前来拿着帕子给谢定仪擦了擦脸笑着说:“好好的门不走总是翻院子是怎么回事。”


    谢定仪说:“这边近走门还要绕好大一圈。”


    虞静徽笑笑说:“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定仪道:“今日父亲和我说要你入宫陪我。”


    虞静徽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个婚约虽然还没正式下旨但已经是各方心照不宣的事了如今长帝姬谢定仰已经同宋氏结亲虞氏若想保住家族煊赫必然会让他进宫先前让他入宫陪读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故而听到谢定仪说虞静徽脸上出现一丝赧然温声笑道:“我知道。”


    谢定仪问:“那要到什么时候?”


    虞静徽好笑道:“你还小呢得等你十六岁能出宫立府的时候估计才会开始备婚满打满算少说也要四年。”


    “这么久?”谢定仪有点不满说:“可是我马上要和朱将军去凤居了能不能早点。”


    虞静徽讶然道:“去凤居?去做什么?”


    “练兵”谢定仪声音淡淡道:“我要参军拿回青岚三州。”


    其实参军之事谢定仪并不是第一次提起但显然谁也没当回事毕竟昭熙帝对待各国的态度多以和谈为主是绝对不会同意她以身犯险的但虞静徽没多说什么道:“可是没法早啊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谢定仪提议道:“那就不能先成亲吗反正这个婚约肯定是要履行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成完亲我就可以走了。”


    虞静徽无奈地笑出声说:“虽然这确实只是个婚约但你也不用这般不在意吧若是先成亲了我便是你的正君了难不成你要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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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留在梁安?”


    “你也可以和我去凤居”谢定仪改口得极为自然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虞静徽像看孩子似的看着她忍着笑意说:“好我相信你。”


    ……


    只可惜少年人之间的约定和誓言轻飘飘的如同水中月注定敌不过战场和朝堂上的兵戈和字墨而命运最不缺的也正是它的无常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燕济来犯的消息同和亲的圣旨先后送到虞府无人知晓是谁先写下那个名姓轻易地决定了他此生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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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熙十七年虞静徽封宣德帝卿和亲燕济皇帝霍兰赛提谢定仪自知无力更改母亲旨意跪在崇政殿外三个日夜请求母亲让自己随行亲去与燕济谈判出于对各方的考虑也希望谢定仪的身份能对燕济起到一定的震慑让他们顺利履行和谈谢檀最终同意了谢定仪的请求并且将边境三州的调兵之权暂时交给了她以免和谈中有什么变故。


    从梁安到凤居


    夜幕深深之时草原上燃起了篝火随行的官员和侍从围火而坐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营帐扎在草野间像是春日里开着伞的白蘑菇。


    虞静徽和谢定仪坐在一起一起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


    “明天就要出关了”虞静徽说话了声音又低又哑唤了一声:“平乐。”


    平乐是谢定仪的小名只有长辈或是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喊她。


    谢定仪嗯了一声没说话和他一起沉默夜幕低垂草原无垠天边的星斗一颗颗点燃了黑夜像是洒落在绒毯上的细碎银砂夜风轻拂带着草木淡淡的香气将火焰吹出猩红的光亮一起一伏犹如低声的叹息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打着两人的心口。


    过了许久谢定仪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扭过头看向他被火光


    映红的脸庞轻声说道:“别怕我会带你回家的。”


    太轻的一句话刚说出口就被夜风吹的无影无踪可虞静徽还是听见了身子微微颤抖仿佛被一柄长剑没有任何征兆地捅穿眼眶猛地发热鼻腔也发酸眨了眨眼本能地想把情绪逼回去可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越是压抑就越是酸疼。


    泪水缓慢的滑下来不带一点声响甚至连呼吸都还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整个人都已经在这一句话里无可救药地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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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他没有抬手去擦眼泪也没有做任何掩饰只是低着头任由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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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一点点地没入草地里。


    谢定仪看见了他的眼泪,没有动,回过头继续直直地看着前方燃烧着的火焰,道:“相信我。”


    ……


    同行的还有燕济派来的使者,两人没有多待,很快就分开回到了各自营帐,第二天晨起,虞静徽穿上了燕济送来的婚服,梳妆打扮,乘坐辇轿,走出了阿平关的城门。


    谢定仪依礼是不能出关的,只能站在城楼上目送他离开,远远望去,燕济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了数里开外,骑着马站在最前头的,就是当今的燕济皇帝,霍兰赛提。


    此人原为燕济先皇霍兰闻的养女,出身不高,但脑袋聪明,颇受霍兰闻的喜爱,甚至将她许配给了自己的亲子霍兰贡觉,二人育有一女,但霍兰贡觉继位不久后就因病而逝,死前写下旨意,由霍兰赛提辅佐其女登极,但彼时他们的女儿霍兰图只有六岁,未免主少国疑,朝中一批皇后党以她曾是先帝养女之事为说辞,硬是将她推上了帝位,


    霍兰赛提登基那日,曾在大殿之上向百官言明,自己只是暂摄国事,就算当了皇帝也不会混淆燕济皇室血脉,愿在登基这次直接册封霍兰图为太子,此举为她博得了先帝旧臣的支持,自此稳坐帝位。


    当然,这只是广为人知的版本,这其中到底有多少隐情谁也不知,不过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位新帝野心勃勃,异常看重自己手上的权力。


    和亲,是她对中梁的最后一次试探,很显然,她以为自己赢了。


    谢定仪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那个藏在队伍中、渐行渐远的辇轿,她只有十四岁,或许有过年少而慕少艾的心思,但也只是那样,她还不懂感情,只是觉得愤怒。


    一直以来都没消减过的愤怒。


    从书房里的那张日益消减的地图开始,到遣来使者透着倨傲的交谈声中,再到老师或长或短地叹息声里。


    不能再退缩了。


    如今燕济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此次和亲就是最后一个信号,要不了多久,这次的和谈还是会被撕碎,燕济会再找个理由对中梁出兵,当然,对于他们来说中梁不过是个一退再退的弱国,翻覆之间就能拿下,而谢定仪要的,就是他们这种轻视。


    墙后面是什么呢?兔子还是老虎?只有伸出手去才有答案,一次次的试探下,他们摸到了温软的皮**,所以收回手去,刺来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可是墙还没推倒,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墙后面的那个人呢?


    ……


    随着最后一辆马车滚滚而出,沉重的城门也随之关上,大门推动的声音轰隆作响,仿佛巨石碾过心脏,每一下都闷地发疼。


    前方的尘土慢慢模糊了视线,虞静徽用力地攥紧衣角,指尖泛白,他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可喉咙里早已哽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迟缓。


    大概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他就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崩溃地扭过头去看着城楼上的那个身影,透过辇轿的红纱,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那就是她。


    胸腔里涌上一阵又一阵撕扯伴的疼痛,像是有细小的刀子一寸寸地剜着心——明明早就接受了不是吗,从接下和亲旨意的那一刻起,他轻飘飘的命运就毫无定处了,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的心中还是因为谢定仪对他说的那些话而生出了期待。


    他真的还能回家吗?


    城楼上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成了天边的一点尘影,虞静徽知道自己不该看了,回过头来端坐好,可胸腔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仿若心脏也被那一点影子牵走,从分离这一刻起就再也没了回到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