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对她心生怜惜之时,裴昭便已想好,要娶苏滢为妻。
或许,早在请人教她冀州话那日,他便动了这念头,只他自己也未辨清。
若非心悦她,他怎会碰她分毫?
他又不是专会欺负小姑娘的禽兽。
只是,苏滢会愿意舍下魏祎行,嫁给他吗?
她说过,心悦他的话都是假的,她心里惦着的郎君是魏祎行。
抢过来,倒也不难,就怕小姑娘又要伤心落泪了。
裴昭暗暗思忖,薄唇轻抿,脑中浮现出马车中的旖旎。
蓦地,他想到什么,眸光亮了几分。
马车里,她并未挣扎,并未推开他,焉知她在竹寮里说的那些无情话,不是故意气他的?
苏滢怪他轻视她,他何曾有过?
“什么?你娶滢滢?”侯夫人惊得险些把茶盏拂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个是她精心教养过两年的,是侯夫人最看重的两个孩子,她亲自操心他们的婚事,却从未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想过。
毕竟,不论年纪,还是性情,都不合适。
平日里也没见阿昭着紧滢滢,只怕是随口一说吧。
侯夫人镇定下来,不以为意地笑笑:“阿昭,这是婚姻大事,你不必如此为母亲考虑,当娶一位你自己喜欢的。况且,滢滢的亲事已差不多定下来了,她心里已有魏家老二,母亲哪能从国公夫人手里抢人。”
“一家有女百家求,尚未定亲,何来抢人一说?”裴昭原本说得轻描淡写,是想让侯夫人更容易接受,可眼下看来,侯夫人并没看出他是真心求娶。
是以,裴昭放下茶盏,语气郑重了些:“母亲,儿子求娶苏滢,并非只为母亲,也是为我自己。在她之前,儿子虽与人相看过,却从未想过成亲之事,不知母亲可否明白儿子的心意?”
“阿昭你,喜欢滢滢?”侯夫人愕然,她快速回想着过往,却怎么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这怎么可能呢?”侯夫人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昭起身,朝侯夫人躬身施礼:“有劳母亲替儿子走一趟徐府。”
稀里糊涂的,这就让她去徐家提亲了?国公夫人若是知道,准得跟她翻脸。
她倒不是怕得罪谁,主要是阿昭明知滢滢心系魏祎行,还要求娶,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等等,先坐下。”侯夫人扶了扶额角,略思量,才抬起头,语重心长劝,“阿昭,不是母亲不帮你,实在是你们年纪差别太大,你比滢滢足足大上八岁呢。且你的妻子,便是世子夫人,将来要料理整个武安侯府,滢滢受过些磨难,但其实还是个不爱操心的小姑娘,嫁给祎行,有国公夫人和晞儿护着,夫君宠着,能把她照顾得很好,万事不必她操心。阿昭,你与滢滢并不合适。”
裴昭浅浅弯唇,母亲确实是打心眼里喜欢苏滢,处处为小姑娘想的周到。
不过,他心意已明了,且品尝过那清甜滋味,怎可能放手?
想到两番亲近时,苏滢的生涩与无措,裴昭只觉心头一软。
她看似调风弄月的老手,实则是纸做的老虎啊。
母亲说的,倒让他茅塞顿开。
滢滢比他小了足足八岁,又受过许多磨难,他同她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她若生气、使性子,他便该让着她;她若心中惶惶不安,他便该护着她些,予她遮风挡雨的倚靠。
他霸道,想要她乖顺,要她坚定地站回他身边来,却适得其反,激出她满身尖刺。
是他错了。
该先迈出一步,给予坚定倚靠的,是他。
“母亲说的极是,表妹年纪小,须得找个会疼人的,如此看来,儿子比那魏二更适合她。”裴昭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对侯夫人讲些歪理,“至于料理侯府,那也是许多年之后的事,眼下只好辛苦母亲受累,多担待些,慢慢教她便是,她那般聪慧,总能学会的。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做兄长的,底下管事的也不是白拿月钱。”
“国公夫人再好,对苏滢来说,也是生人,哪里及得上在母亲身边自在?”
说到此处,裴昭顿了顿:“母亲以为呢?”
侯夫人愣了愣,脑子被裴昭绕得有些犯晕。
思量一会子,方才察觉,阿昭怎的将她眼中的劣势,全说成了优势,还说的有理有据?
侯夫人没着急回应,她微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裴昭。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眼底沁出暄然笑意:“阿昭,你在朝中为官,又颇受皇上器重,徐大人回京述职之事,你不是这两日刚知道吧?为何专挑今日滢滢要与魏家定亲的时候说?”
结亲须得侯夫人张罗,且裴昭希望侯夫人往后也能一直待苏滢好,一如往昔。
是以,他并未藏着掖着,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母亲猜的不错,儿子蓄谋已久,嫉妒如狂,不想她嫁给魏祎行。”裴昭敛起眸中情绪,垂眸凝着茶汤上轻柔的涟漪,眉眼也跟着柔和几分,“儿从未求过母亲什么,这一次,想求母亲做主,儿第一次识得情之滋味,还望母亲成全。”
他竟是认真的。
侯夫人望着裴昭,唏嘘又欣慰,她一直清楚,阿昭的性子是有些随了姐姐的,过于刚硬,想要掌控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他认定了的,只怕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就像那次相看,他若不愿,即便出于礼数去了,也不会违心与人同游。
“可是,滢滢心里先有了祎行啊。”见他认真,侯夫人倒有些替他心酸,“你这孩子,喜欢谁不好,滢滢再好,心有所属也是枉然。”
裴昭看出侯夫人的动摇,莞尔一笑:“她年纪小,见过一个还不错的郎君,便懵懵懂懂以为那是喜欢。还请母亲亲自替我问问苏滢,她未必就不肯重新思量。”
与国公府的亲事尚未定下,确实如裴昭所说,也不算是抢,侯夫人被他说服,心思便活络起来。
若滢滢愿意嫁给阿昭,那是最好不过的,往后便一直都是他们侯府的人,她就像真的生养了一个女儿,再不必因为要把滢滢还给徐家而难受了!
“好,你且莫惊动滢滢和魏家,我去替你问问。”侯夫人动了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即刻去问。
这会子,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辰,侯夫人望望庭院里炫目的骄阳,只好再忍俩时辰。
裴昭回到自己住处,召来厉锋,秘密交待了一件事,命他找两个稳妥的人是办。
庭中绿树成荫,屋内冰盆凉意清幽,苏滢坐在书案后练字,练的仍是她喜欢的徐姑姑的字帖《不言书》。
往日,她都会焚香、净手,甚为专注。
今日却频频走神,字写得很不成样。
不知怎的,她耳畔时不时便回响起裴昭那句话:“他们不要,我要。”
他分明是看徐家人没收留她,她又哭得可怜,才一时心生恻隐,说了句哄她的话。
他说的要,绝不值得深究的。
可是,苏滢忍不住。
昨晚竹寮里,他是气极了,想要折磨她,羞辱她,才会亲她。
那今日呢?
他明明可以只说几句哄她,安抚她情绪的话,甚至连这些也不必,连徐家人都不收留她,他大可不必管她。
可是,他又一次亲吻她,温柔又怜惜。
让她连恨他,气他,都做不到。
他毫不留情地破坏了她的定亲。
他特意带她去徐家,让她再次尝到被亲人丢弃的滋味。
她该恨他的。
苏滢咬了咬唇瓣,终究写不下去,索性将笔洗了,挂回笔架上,恹恹地到碧纱橱里歪着去。
睡一觉,脑子清醒些,便能理顺千回百转的心肠了。
外头蝉鸣聒噪,屋内却是清爽幽静,苏滢睡得很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唤她:“滢滢,醒醒,再不起,夜里该睡不着了。”
熟悉的嗓音,温柔宠溺,是侯夫人。
苏滢睁开倦懒的眼皮,脑仁还有些昏沉。
侯夫人扶她坐起来,接过玉笥递来的水,亲手喂她喝,无奈含笑:“玉笥说你睡了一个多时辰,你往常午歇没睡这般久的,是不是今日见到亲娘,太高兴了?”
随即佯怒:“有了亲生的娘,便不来陪我这个舅母了。”
“怎么会呢?”苏滢已饮过清茶,脑中清明了些,抱住侯夫人,靠在她颈侧撒娇,“滢滢永远不会忘记舅母的好,若非要嫁人,滢滢恨不得一直陪在舅母身边。在我心里,舅母就跟我娘一样好。”
侯夫人此来,心里本就是存着事儿的。
一听这话,她心思转了转,顺势问:“当真想一直陪在舅母身边?那正好,你别嫁去国公府了,就嫁你大表哥,你可愿意?”
苏滢眼皮一跳,坐直身形,惊愕问:“大表哥?”
侯夫人主动提出,让她嫁给裴昭?!
这当然不会是裴昭的意思,是不是舅母以为她很快要搬走,和她一样,也舍不得,才想到这上头?
“自然是阿昭,难不成舅母还会让你嫁给裴暄那不成器的?”侯夫人抬手,温柔梳理她睡乱的青丝,也不动声色端凝的苏滢的眉眼。
小姑娘生得人比花娇,也难怪阿昭会动心,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侯夫人凝着她问。
即便不久以后证实,徐夫人真是她亲娘,她也不熟悉,且中间还隔着一个苏安然,她也不知该如何与徐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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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
若能长久留在侯府,在侯夫人身边,自然是最幸福自在的,也是她最初想要的。
可是,裴昭不可能答应这亲事啊。
侯夫人是一番好意,可若去同裴昭提,裴昭绝不会领情,或许还会以为,侯夫人想把她安插在裴昭身边。
当年那丫鬟爬床的事,好不容易时过境迁,苏滢可不想让裴昭再联想起来,害得他们母子再离心。
“舅母的好意,滢滢心领了,可您千万别去同大表哥说啊,他绝不会同意的,他娶哪位贵女都有可能,绝不会娶我。”苏滢睫羽微颤,半敛着,藏起眼中她自己也未察觉的落寞,“且我也答应了,要嫁给魏二公子,不能食言。”
定亲礼数虽未完成,可也只差临门一脚,她已当着所有人的面,许给魏祎行。
心里还想着裴昭,再度与裴昭亲昵,已是不贞。
这傻丫头,竟丝毫未曾察觉阿昭的心思。
小姑娘心思简单,被阿昭破坏了亲事,还一无所知。
侯夫人还想促成这姻缘呢,才不会提醒她。
“滢滢,你怎会这样想?实话与你说了吧,今日我来问你,就是阿昭请我来的,是他自己想娶你为妻。”
对上苏滢诧异震惊的眼神,侯夫人颇为感慨,阿昭的手段虽不算光彩,却也没在小姑娘面前流露分毫,倒是沉得住心。
“舅母知道,阿昭比你大八岁,是有些不相配,可大也有大的好处,会疼人,能护住你。”侯夫人说完,自己先心虚了一阵,阿昭那样的性子,当真会疼人吗?只怕不及魏祎行。
可阿昭才是她儿子,她哪管魏祎行娶不娶得着媳妇儿呢!
若阿昭心思不够细密,不会照顾人,她这个做母亲的,多费些心,总不会让滢滢受半分委屈就是。
“舅母也知道,你有些喜欢那魏祎行,可你们猜见过几面,便是喜欢,也有限。你年纪尚轻,货比三家,这些时日,也看看阿昭,或许也会喜欢上呢?舅母是过来人,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侯夫人温声劝。
裴昭要娶她,让侯夫人来问?苏滢只觉匪夷所思。
且侯夫人先前不是还说过,要选个真心喜欢的,不要像她一样么?说明侯夫人与武安侯两个,相处半辈子也没处出感情来呀,怎的反口来劝她?
“舅母,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苏滢呆呆问。
侯夫人不由点了一下她额角:“你这傻丫头,舅母跟你说正经事呢!”
“你且好好想想,别着急拒绝,明日接你娘和舅舅来用晚膳,我也探探他们的口风,看他们放不放心把闺女交给我。”侯夫人说着,话锋一转,“至于国公府,你不必担心,有你娘和舅舅在,我只是舅母,哪能做你婚事的主呢?一应都不算数。再说,聘礼我不是都退回去了么?哎呀,我得赶紧替阿昭准备聘礼去!”
素来娴雅端庄的侯夫人,一拍脑门,风风火火走了。
苏滢倒回玉簟,闭上眼,再睁开眼,侯夫人那些话犹在耳畔,不是做梦。
可怎么比做梦还诡异?
用罢晚膳,暝色四合。
苏滢午后睡多了,一丝困意也无,伏在廊下美人靠上,慢慢摇着团扇纳凉。
笃笃,有人叩响院门。
“来了!”玉笥小跑着去开门,继而惊呼,“世子?!”
她惊讶,倒不仅是裴昭此刻会来,而是裴昭的打扮。
苏滢闻声望去,倏而坐直了些,连眼睛都有些直了。
院门外,裴昭墨发高束玉冠,一袭湖水蓝的松江细葛广袖道袍,外罩象牙白暗纹纱衫,纱衫薄如蝉翼,却质地极好,他周身似拢着薄薄月华。
门口灯笼光,暖暖倾泻在他宽肩、袍摆,他长身玉立,风仪清绝,恍若云中君。
记忆中,他从不曾打扮得这般,这般隆重。
苏滢下意识站起身。
玉笥让开,裴昭不疾不徐走进来,行动间腰侧玉佩、香囊轻晃,苏滢目光被那香囊攫住,一息失神,男子已站到皎然如洗的月光清辉里。
“表哥有事吩咐?”苏滢克制着自己,目光从熟悉的香囊移开。
不去想他的反常,也不去想侯夫人说的那些话。
裴昭行至廊外,站定,浅笑望她:“母亲新得了一支簪子,觉得很适合表妹,托我送来。”
鬼使神差的,苏滢忆起魏祎行亲手雕琢的玉簪。
她险些收到,却被裴昭打断。
眼下,他亲手送来一支,说是新得的,还说是侯夫人让送的。
苏滢心口怦怦直跳:“有劳表哥了。”
她走到台阶上,接过裴昭手中锦盒。
裴昭却没走,一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一路行来,有些渴了,可否向表妹讨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