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苏滢独自立在落锁的院门内,傻了眼。
回眸望一眼裴昭,那人立于廊下,冷眼盯着她,无动于衷。
裴昭是要她翻墙出去吗?
苏滢抿唇,收回视线。
抬头望望院墙的高度,似乎可以一试。
只是这两年养尊处优,她恐怕不及当年灵活,且也不雅。
裴昭已然厌弃了她,那她当着裴昭的面爬墙,顶多也就是被多厌一分,虱子多了不痒,只是往后再不能指望他怜惜爱护了,哎。
苏滢不想回头求他,心一横,款步走到门侧院墙下,抬起手臂,跃跃欲试。
廊下,裴昭长身玉立,冷眼望着她。
看出她的意图,他眼皮蓦地一跳。
分明是个狐媚子,却又有率真的一面,只她怎的没有自知之明?在那云华山上,她折桃枝都能伤着手,竟以为自己有本事爬墙?
往日装可怜,那眼泪说来便来,这会子被逼上南墙,反倒犟得很。
裴昭攥攥指骨,心口无名怒火熊熊复燃。
苏滢退后两步,助跑借力,朝院墙冲去。
岂料,她足尖并未点上墙壁,反而腰间一紧,双足离地,稀里糊涂被人揽着越过高墙。
待她怔怔回望,只看到他一角衣料,人已越过院墙回去。
他骂得那样难听,厌极了她,怎还愿意帮她一把?
哦,怕她出不来,赖在他院里。
可他是这院子的主人,叫厉锋拿钥匙来,很难么?
裴昭将她丢下,跃回院中,脊背倚靠院墙内侧,亦有此惑。
很快,他想明白。
若叫手下发现,她这种人竟在他寝屋逗留,实在有损威仪清誉。
他不愿任何人误以为,他与她会有什么瓜葛。
天黑如墨,他却任她独自回去,丝毫不在意她的安危。苏滢望着地上孤影,深深感受到裴昭的无情。
倾慕归倾慕,她委实不敢肖想了。
夜深人静,周遭院子灯光熄了大半,苏滢怕黑,只敢沿着有光亮的游廊走。
遇到巡夜的丫鬟婆子问起,她只道去园子里找东西了,随即加快脚步。
临近自己的院子,苏滢才停下脚步,靠着转角处的院墙,身形缓缓低下来,双臂环膝,埋首无声地哭了一场。
若裴昭向侯夫人告状,她连侯夫人的好也要一并失去了吧?
她以为的倚靠,原是镜花水月,她身后依然空无一人。
没人彻底免她颠沛流离,给她最想要的安定。
合抱粗的古树后,裴昭定定望着墙角无声哭泣的姑娘,眸光漆沉。
不知怎的,他竟仍会心生怜惜。
他攥攥拳,暗暗低咒自嘲,待她平安进了院子,才毫不留恋地离开。
苏滢哭累了,回到院中。
脸上犹带泪痕,将玉笥吓得不轻:“小姐怎么了?不是去找世子了么?怎么哭成这样?奴婢去告诉夫人!”
苏滢忙拉住她,挤出一丝笑:“别去,我没事,就是回来路上弄丢了一支喜欢的簪子,怎么也找不到,有些伤心。”
闻言,玉笥松了口气:“不过是根簪子,丢了就丢了,小姐既然喜欢,便再去买支一模一样的。”
丢了便再也不会有,这世上哪有第二个裴昭?
可惜,她心中酸楚不能同玉笥说,也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
沐洗过后,鼻尖酸意消散大半。
苏滢想通了,穿着水蓝色寝裙,走到书案后,写下一封回信。
她要见见魏二公子。
信笺收好,她注意力转移到国公府,终于不再难受。
今夜裴昭放过狠话,说要送她去给裴暄做妾,虽说后来罚她写了字,但也不能全然保证他已歇了那心思。
她得尽快见到魏二公子,将这亲事定下来。
等她嫁去国公府,才能彻底安心。
翌日一早,她陪侯夫人用早膳,并未见到裴昭。
不知裴昭有事忙,还是特意避着她,不想再见到她。
苏滢算算日子,猜测多半是后者。
正好,她攥着帕子,赧然垂首,同侯夫人道:“舅母,我想好了,想见见魏二公子,准备今日给晞姐姐递个回信,不知舅母觉得如何?”
“当然好!”侯夫人喜不自禁。
有心栽花,裴昭的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无心插柳,滢滢的婚事倒先有了眉目。
“见见也好,多见几次,彼此性情多些了解,方知合不合意。舅母知道你们小姑娘家脸皮薄,可你到时再是害羞,也得多同他说上几句话,多观察一番。”侯夫人捏捏她羞红的脸颊,笑道,“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也不必去外头相看了,我下个帖子,请国公夫人来水榭赏荷,即便最后没成,外人也不会知晓,你不必担心国公府颜面。”
侯夫人处处为她打算,苏滢感动又愧疚。
她只求裴昭永远别向侯夫人告状,她的身份也永远不被拆穿,即便嫁入国公府,她还会有这处给她最多温暖的倚靠。
可惜,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
用罢早膳不久,苏滢正坐在侯夫人身侧,学着管家理事。
忽而,外头吵嚷起来。
“小周夫人,听说苏滢那丫头在里头?”是二房严氏的声音,因兴奋,嗓音比平日尖细,“她家人找来了,你快叫她出来认认亲!”
“滢滢,我的滢滢啊,爹娘找得你好苦!”陌生妇人在外面哭喊。
门扇敞着,苏滢听得真切。
听到严氏的话,她吓得面色煞白。
探首朝外望,听到那妇人的声音,又松了口气。
两年多过去,她也不可能忘记自己娘的声音。
外头那陌生妇人,根本不是她娘张二红!
侯夫人被吵得蹙起眉心,又困惑地望向苏滢:“你爹娘还活着?”
苏文彦和徐淑君若还活着,当然是好事,可徐淑君出身名门,怎会如市井妇人一半吵嚷?
或许是思女心切?侯夫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滢赶忙抓住侯夫人手臂,摇头解释:“舅母,外头那不是我娘的声音。”
比起严氏和陌生人,侯夫人自然更信苏滢。
她面色沉凝,丢开账册起身:“滢滢,你在屋里等着,我倒要看看严氏在玩什么把戏。”
苏滢也茫然,可她能感觉到,严氏是冲她来的,想对她不利。
“翠竹,你快去看看大表哥在不在府中,若不在,便去请老夫人,我怕大舅母会吃亏。”对方恐怕是有备而来,苏滢蓦然想起裴暄曾威胁她的话,心内惶惶不安。
裴昭就算不信她,也会护着侯夫人。
老夫人近日倒是清醒了些,可她老人家需得静养,不到万不得已,苏滢不敢叨扰。
翠竹吩咐丫鬟婆子们几句,便趁乱跑了。
侯夫人走到院门处,看着严氏和她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严氏,你带这些外人进来,若他们惊扰了老夫人,你可担待得起?!”
严氏笑着,行至侯夫人面前:“老夫人的院子,离这里且远着呢,你可吓不到我。再说,我也不是来闹事的,只是人家衮州苏员外夫妇战乱里丢了女儿,两年来苦苦寻找,循着线索一直找到京城。我听着觉得命苦,就问了一嘴,你猜怎么着,他们女儿也叫苏滢。”
“小周夫人,我素来是爱争些蝇头小利,跟你不太对付,却没害过你,况且带人认亲,对我也没好处。反倒是你,我记得苏滢来时,说的正是衮州口音,万一她真是苏员外的女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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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被她骗了两年,真是太可怜了。”严氏语调抑扬顿挫,说的跟真的似的。
侯夫人没理她,而是望着后面一对面容憔悴,相互搀扶的中年夫妇:“你们丢的女儿也叫苏滢?有何凭证?”
“凭证?有,有。”须发斑白的苏员外从怀中取出自家户口簿,颤巍巍递给侯夫人,“夫人您瞧,小人女儿就叫苏滢,还是他秀才外公在世时给起的名字。”
他身边妇人连连点头,泪眼婆娑:“夫人,你就让我们见见吧,若里面的苏滢不是我们女儿,民妇也就死了这条心,再不找了。”
她哭得悲戚,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侯夫人不由有些动摇,倒不是怀疑苏滢骗她,只觉另一个同名的苏滢姑娘,不知流落何处,着实可怜。
“罢了,你随我进来吧,但只许苏太太你一人进来。”侯夫人气势让人敬服,不敢小觑,“我们侯府的贵女,也不是谁都能见的。”
院外围着护院,都听周贞蕙的,严氏当然不会硬闯,她悄然给“苏太太”递了个眼色。
苏滢立在正房门扇侧,手扶门框,眼睁睁看着侯夫人领着人进来,心口怦怦直跳。
进来的陌生妇人,面容憔悴,眉眼倒是婉秀,能看出年轻时相貌也是不俗。
苏滢很确定,此人她不认得,可她心中生出十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在看清她的一瞬,那妇人便越过侯夫人朝她扑过来:“滢滢!真的是你!原来你被武安侯府的贵人们救下了,真是吓死娘了!”
“你不是我娘,我不认识你!”苏滢匆匆后退,躲闪着,求助地望向侯夫人。
侯夫人见势不对,冲院中婆子丫鬟吩咐:“给我押住苏太太!”
苏太太哪敌得过那些手劲大的粗使婆子?须臾便被按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滢滢,娘知道你嫌那王秀才家贫,不想嫁他,可你也不该逃婚啊。如今娘想开了,不逼你了,你再是嫌贫爱富,也不该不认我这个娘。”苏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又冲侯夫人道,“夫人,您给评评理,我这姑娘是不是白养了?”
侯夫人拧眉,她认识的苏滢可不是这样的。
苏滢站到侯夫人身侧,以十分信赖的姿态依在她身旁,竭力稳住心绪,望着苏太太:“我娘是徐淑君,我爹叫苏文彦,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是二舅母从哪里找来的骗子?有大舅母在,你们休想不明不白带走我。”
“有户口簿为证,你竟还赌气不肯认爹娘,我怎的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苏太太似乎被寒了心,哭着道,“好,你不认我们,我回去请几位亲戚来京城,把咱们老家里正也请来,他们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到时你可不能再贪图富贵,赖在人家武安侯府。苏滢,你可以对爹娘不孝,却不能对武安侯府恩将仇报。听说你还陷害过二公子,娘何曾教过你害人?”
她说得情真意切,悲怆不已,侯夫人侧眸望着苏滢,震惊又不解。
“一派胡言,给我拿下!”外头传来裴昭的怒斥。
苏滢愣愣望去,只见院外人群被劲装带刀护卫隔开,裴昭一袭广袖细葛衣,步履沉稳走进来。
目光掠过她时,让人脊背发寒。
移到那苏太太面上,更是冷得彻骨。
“亲戚,里正?”裴昭冷嗤,掷地有声,“好,本将派亲卫护送你回去请。”
“厉锋,将其他一干人等皆送去大理寺。”裴昭语气冰冷,“包括严氏。”
“阿昭。”侯夫人见他动了怒,轻唤。
裴昭侧眸:“母亲放心,儿定会查明此事,若二婶无辜,我会赔罪。”
苏滢轻启唇瓣,正欲致谢,听到这句,刚放松的心神又登时悬到嗓子眼。
“至于你,”裴昭冷眼盯着她,暗暗切齿,“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