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高岑所谓约法三章,指的是效仿汉高祖刘邦为了赢得关中民心,在入城前与城中百姓约定,不论是谁,都要遵守三条法律:无故杀人者要处死,无故伤人者要抵罪,劫窃财物者也要判刑。
这三条简单的法律,旨在权力交接的真空期,保障城中居民最基本的生活。
杨么不屑地嗤笑:“若是我不照做,你又如何?”
黎高岑凛然道:“那老夫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
“大圣爷爷”的名号本就是靠灾年救济、救治看不起病的穷人打出来的,故与这洞庭湖其他几只起义军相比,更多了一丝社团生意的温情暖色。
杨么从小耳濡目染,对黎高岑如此决绝,没有反感,反倒有几分敬意。
“就依你所言。”眼见二人面露惊愕之色,少女不满道:“难道还要我签字画押不成?”
黎高岑和赵明压根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样爽快,病秧子先反应过来,边咳边拍彩虹屁:“将军,咳,高义,小生,咳,佩服,佩服……”
“算了,你别说了。”杨么看着又呕出一滩黑血的赵明嫌弃道,掏出一把甘草塞进他嘴里,像在给马喂饲料。
又转头对着黎高岑正色道:“老黎啊,咱们刚认识,你对我这个人不了解,但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杨么最恨那些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人,要是让我发现了,定要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诶,小明,你怎么了?”
身插两箭的赵明,蓦地疯狂咳嗽,身体抽搐,像是害了癫痫。
黎高岑终究还是不忍心看杨么这样霍霍自家主君,把杨么拉倒一边恭敬问道:“既是如此,杨将军准备如何应对城下进攻的‘翻江龙’周啸川?”
“这个嘛”潭洲城新任话事人刚刚走马上任,便犯了难。
周啸川原本盘踞在巴陵一带,离潭洲城更近,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没打招呼就来了,按照江湖规矩,的确也有些无礼与冒犯。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大圣爷爷”揭竿而起,首义为先,周啸川还不知道缩在哪个沟沟里打劫呢,更何况潭洲城本就是无主之地,能者先得。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归。
“划一半给他!”多方权衡之下,杨么大手一挥,竟是要送一半的潭州城给周啸川。
眼见小老头皱巴巴的脸愁苦地挤作一团,杨么赶紧补充:“老黎,你放心,‘约法三章’依旧成立,有我在,‘翻江龙’翻不起来的!”又转头对着病秧子吩咐道:“小明,随我城下走一趟!”
黎高岑喉头微动,正欲出言阻止,赵明便满口应允,向顾虑重重的紫袍大员回以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小生为将军参谋一二,定会让此事妥当落地。”
残阳将潭州城郊外的湘江染作赤色,“翻江龙”的三万贼军皆已登陆,连营三十里,将潭州城围成一团铁桶,乍看如黑云摧城,“轰天雷”、“架云梯”、“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应有尽有,煞是唬人。
但随着城中守军下放的箩筐逐渐接近地面,二人才发现,这是一支什么样的虾兵蟹将。
周字大纛以金线绣着蛟龙出海,神似柴周官家才能用的金吾纛旓,威风霸气,旗杆却用茅草捆扎。
看似黑压压一片,但披甲者未过半,即使有幸穿上“铠甲”,也大多是用麻绳捆着的甲片,拿着用牛皮糊补、一戳就破的盾牌;
号称三万大军,多的是老弱妇孺、黄口小儿、残肢断臂者充数,不一会儿便席地而坐,叫苦不迭;
若是正值壮年又身体完好,便可称得上这支军队之中,精锐中的精锐。
不用细想也能猜出,所谓的三万大军,周啸川是如何裹挟驱赶周边村民,东拼西凑而成。
至于看着唬人的攻城器械,“轰天雷”投石机,铁皮看着倒是锃亮,细看木架已裂开拳宽缝隙,绞盘上青苔尚未刮净;那几只“架云梯”歪歪扭扭地支在城下,梯阶间还卡着枯枝败叶;投石车的发射臂竟是用渔船的桅杆和竹篾扎成,用粗麻绳捆着,车轮上缠着破布条,顶上还糊着防雨的油布。
周啸川为死不瞑目的爱将“石大夯”报仇,所谓倾巢而出,背水一战,就这么点决心?
杨么不以为然,领着赵明,迎着无数好奇窥探的目光,信步迈入军营。
传令的喽啰已禀报,行至中军畅行无阻,到了周啸川的军帐前,被亲卫拦下,要求她交出武器。
杨么神色漠然地将腰间陌刀掷给周啸川的亲卫,对方却犹嫌不足,努嘴指向赵明捧着的匣子。
杨么冷笑掀开,匣中赫然是一具狰狞好似狻猊的人头,双眼死不瞑目般铜铃大瞪。
亲卫吓得连退三步,杨么嘲讽道:“莫要冲撞了你石大哥,半夜第一个找你索命。”
军帐外北风呼啸,帐内却死一般寂静。盘腿背坐在中央虎皮毯上饮酒的汉子,尽管是寒冬腊月,雪粒扑簌簌打在帐布上,他却像置身炎夏般浑身燥热,赤着上身。
天色渐晚,帐内已掌灯。摇曳的烛火下,古铜色的脊背上青筋暴起,刺青随着主人的动作起伏,在火光中狰狞如活物。
从左肩到右腰,整片肌肤被墨色浪涛覆盖,后背正中,一条张牙舞爪的逆鳞黑龙盘旋出水,龙爪里还抓着一艘倾倒的大船,坠落的水手面色扭曲,即将被惊涛骇浪吞没。
“周首领,别来无恙。”杨么随意拱了个手,算是行了见面礼。
“‘大圣爷爷’怎么不亲自来,只派遣你这么个小丫头,是不是看不起咱?”周啸川端起酒杯,仰头灌下,既然未回头,也未起身,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对方毕竟是江湖上的前辈,杨么虽心有不悦,却还是耐心解释:“家父在武陵坐镇指挥,攻打潭洲城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就凭你?”背坐饮酒的大汉终于舍得回头,他咧嘴大笑,露出被熏黄的牙齿。
即使隔得老远,腥臭之气依然孜孜不倦袭来,杨么屏气,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嫌恶的表情。
她颔首示意赵明呈上匣中的人头:“现将石兄弟完璧归赵,周首领,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吗?”
周啸川双目圆瞪,喘着粗气,怒到极点竟掷出手中的酒盏,直直朝着杨么的脑门袭来:“放肆!”
杨么身体未动,只是略一偏头避过,酒盏击中后面侍立的小厮,砸了个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这可是临行前,杨将军特地向潭洲城守将徐茂实求来的,若周首领觉得诚意不够,我家将军定将您其他挂在城门上的兄弟也讨来,还望周首领恕罪。”
这哪是赔罪?分明是在嘲笑他周啸川无能!
赵明一幅小媳妇模样劝架,越说周啸川越恼火,但是手中空空如也,他单手举起地上的酒坛向赵明扔去,骂道:“你这厮又是什么玩意儿,竟敢在这插话?”
书生吓得跌倒在地,竟也恰好躲过去了,酒盏击中“翻江龙”的手下,熟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杨么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周啸川恼怒转头,假装严肃地回答了他的谩骂:“这位是我的军师,读书人,不懂江湖规矩,还请周首领见谅。”
“见谅?”周啸川拔出腰间的大刀,劈头盖脸向书生挥去,包裹着刀鞘的红布随之扬起,细看竟是半幅染血的官服补子:“你们这对狗男女去地府里见谅吧!”
电光火石之间,杨么掏出藏在怀里的压衣刀,挡在赵明面前格挡,刀剑碰撞,火光四射,仅是一个回合,压衣刀薄薄的刀身,在交锋处已有裂痕。
见状杨么立刻脱手,以教坊舞姬都要羡慕的柔软骨骼跪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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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倾倒,堪堪避过刀锋,又朝着赵明喝令:“推!”
病秧子竟瞬间心领神会,以杨么都意想不到的力气,双掌反击其背部。
杨么借力弹起,用双脚绞住周啸川挥空的胳膊,大刀应声掉下,少女又如同灵巧的蜈蚣,双脚攀住其背部,摸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抵住“翻江龙”的脖子:“周首领,现在能好好谈了吗?”
等小厮们整理好帐篷,备上酒菜,三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已经是一炷香后的事情了。
周啸川对“黎高岑主动献城”的故事敬谢不敏,“约法三章”更是嗤之以鼻:“妇人之仁。”
杨么耐着性子问道:“周首领有何高见?”
周啸川豪饮一大白,喉结滚动如巨蟒吞食,酒液顺着青筋暴起的脖颈滑落,与锁骨处的血痕汇合,似是纹身上的海面下起了血雨,其人却浑然不觉,声若裂帛:
“要我放过潭洲城,条件有三。”
“其一,杀我兄弟的要以命偿命。我兄弟折在潭洲城多少,城里的狗官,按照官阶,自上而下,也要赔上相应的数目。”
杨么抱臂不语,既未答应,也未否定。
“其二,白日你队伍里哪个眼瞎的,胆敢朝我射箭,把他给我交出来!”
杨么正欲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赵明却抢先答道:“小人不才,本只是想虚晃一枪,骗过守城的官兵,好进城,若是周首领还在介怀,小生给您赔个不是了。”
“你……!”周啸川气急败坏,拍案而起,又欲拔刀,但条件反射地先看了杨么一眼:“这厮不会是你姘头吧?”
“不是”杨么漫不经心道:“但比姘头重要多了。”
她都无法想象过去一个人冲上去莽,没有狗头军师在旁边加油打气,摇旗助威,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了。
但是今天狗头军师怎么格外没有眼力见啊?
“翻江龙”正欲变脸,杨么用手玩弄着桌上的酒杯:“周首领,且把你的第三个条件也说出来听听嘛。”
同时,用另一只手轻点赵明的嘴唇,让他闭嘴。
赵明黑白分明的眸子像车轮般轱辘转,但到底是没再开口了。
周啸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暗沉的脸色兀地拨云见日。他满上酒杯,小眼睛死死地盯住杨么的脸,□□着握住桌上那支又白又纤细的手,柔声似诉衷肠:“幺妹,我--”
手的主人欲抽出而不能,赵明尴尬道:“周首领,你握的是我的手。”
周啸川讷讷放开,用了半响酝酿情绪,又邪笑,露出满口黄板牙:“前面那些不过是添头,若是你依了第三个要求,其他的都随你。”
“愿闻其详。”杨么的手又开始把玩起桌上的铜筷。
周啸川拿起酒杯,先自己抿了一口:“数年未见,幺妹真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他将酒杯递给杨么:“若是你肯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一笑泯恩仇,不,以后我什么事情都依……”
后来,赵明曾问过杨么,为何初入帐中,“翻江龙”各种轻慢,甚至刀刃相向,她都能冷静应对,最后却动了杀心。
杨么咬着草根,翻过身去:“想杀便杀了,要什么理由。”
回到这一刻,周啸川“你”字还未说完,杨么已以雷霆之势,将两根铜筷插入其眼中。
周啸川手脚并用反击,却只能在空气中毫无章法的挥舞着。“翻江龙”扭成了一条蛆,但两根铜筷却如同钉入蛇的七寸般,摆脱不得。
血滴和肉沫溅到杨么的脸上,宛如修罗一般的少女似是浑然未觉,只是用力推进,把深陷的眼眶搅和得稀烂,又猛地一把抽出,当作暗器,反手精准地收割了两名袭来的守卫。
黄色的脑浆混杂着血液留了一地,“翻江龙”周啸川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