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稀稀拉拉的落下,院里一片寂静。
常娩缓缓起身,拍掉手中尘土。
这双手,用来采药、治病的双手,干了违反医德的事情,早已满目疮痍。
她杀人了。
常娩用了半年时间才将李二送到阎王面前,这其中的苦,谁又知道?
她竟释然。
没人知道也好,她总归是为自己赢了一场,为赵雅赢了一场。
雪落在脸庞异常清凉,洁白的雪花轻轻贴在长睫上,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告诉她。
她是清白的。
常娩扶着门,从木桌上拿起个瓷瓶,攥在手心里。
她抬眸,目光一怔,只见门前站着二人。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崔明溪张了张嘴,一切话堵在喉中。
“你们……”
常娩心中生怕,腹中一阵刺痛,那些过往记忆重新涌进脑中。她低下头,看到了裙摆上大片血迹。
“常姑娘你流血了!”崔明溪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其他:“是不是那人又打你了!”
她撸起袖子,向屋中大步流星,冲上前就要为常娩讨公道。
常娩平静看着她,没有迎来披头盖脸的嘲讽,没有害怕,只是来自她人的关心。
这道声音落下,又有一道充满恶意的嗓音响起。
不止她们二人前来,大理寺丞胡大人带着府兵赶到,身上衣服有些发皱,精神充满疲态,恶狠狠地盯着她,赫然下令道:“来人!将毒妇抓起来!”
常娩静静看侍卫从两侧包围她,毫不意外。她将崔明溪护在身后,轻轻一笑,语出惊人:“胡大人,您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
胡寺丞神色一顿,脸上忽地扬起一丝狠戾,快速道:“你什么意思?”
一张字据被常娩举起来,纸张被风吹的呼哧作响,可上面的字依旧清晰可见:“这些字据,是你逼赵雅写的吧?东间坊所有被拐带的人,都有写这些字据。”
“胡寺丞,你真以为我北青常氏是任人宰割的山鹿吗?”
胡寺丞神色一凌,左右指挥:“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崔明溪挡在常娩面前,“胡寺丞,我乃户部侍郎崔容远嫡亲妹妹,你岂敢动她!”
闻言,两侧侍卫都不敢贸然出手,胡寺丞蹙眉,试图劝她:“崔小姐,此事不是你这等闺阁之人该管的事情。”
“那什么是我这等‘闺阁’女子该管的事情?”
胡寺丞道:“常娩杀了人,她杀了李二。杀夫之罪,应当仗杀。”
崔明溪一笑,纳闷道:“胡大人连门都不曾进来,怎这么确定常姑娘杀人了?胡寺丞难不成有千里眼?”
“你……”胡寺丞眼里已经没了耐心,泛着冷厉。
院中不断僵持,常娩脸色越来越白,她腹中绞痛,已经直不起腰来。
妙青察觉到她难受,伸手扶住常娩,触碰之间,一阵寒意传到妙青身上。
“常姑娘……”
“常娩,你该不会有了身孕吧?”胡寺丞声音幽幽,带着不怀好意,“你这样身为人母,杀了亲夫,你让你的孩子如何想?”
崔明溪打断他:“你不要随意造谣!”
可是,常娩盯着裙上血迹,手腕上明显的脉象,已经告诉她全部。
那支撑常娩活下去的最后防线也崩塌了。
常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早就预料到了,但现实的冲击还是过于强烈。
所以,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去梦之毒,也给自己留了一份。
她扭开瓷瓶,仰头欲要喝下去。
胡寺丞见状眉眼轻挑,笑意越发满。
“不要!”与妙青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银针刺破长空。
银针打在瓶身,瓶口偏离几寸,瓶中药水全部倾倒在常娩肩上。
她一怔,垂下头,只见杨芮一身青蓝,如春日暖阳出现在门前。她身后缓缓登上台阶的,是刑部侍郎卫璋。
天色阴阴,傲霜斗雪。
杨芮迎着风,目光灼灼,扬声说:“你不该自尽。”
“为了可怜的世道,惩罚自己,毫无意义。”
她说:“常娩,你的命更重要。”
院中静寂。
妙青眼疾手快地夺下药瓶,摔向墙角,转身扶住常娩。
胡寺丞对上卫璋视线,脑门直升冷汗,气势一下消减大半,忙行礼:“卫大人。”
“胡寺丞竟是这样断案,真让我长了许多见识。”他目光冷冷,说话间身后有刑狱司的人冲上来将胡寺丞钳住双臂。
胡寺丞挣扎一番,见不奏效,立即道:“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情,皆因她北青常家!”
“原来胡寺丞知道北青常家。”杨芮闪到卫璋面前,挡住大半,笑眯眯地躬身看他,“胡寺丞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得在我们这些女子面前装傻充愣,在小卫大人面前就这样直白?”
胡寺丞看向她,略微卑躬,假假一笑:“郡主,下官知道的皆告诉您了。您不必在这难为下官。”
“是吗?”杨芮直接上手在他腰间一拽,带血的供词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轻轻甩了甩,纸张哗啦哗啦作响,惊讶捂嘴:“胡大人不是说没有参与此事吗?那把李勇的供词天天揣怀里做什么?”
“……”
胡寺丞越过她,看向卫璋,语气中带有警告:“卫大人难道要落井下石吗?”
卫璋静静看着胡寺丞,嘴角一勾:“我不懂寺丞在说什么。”
他的意思已经够明了,奈何胡寺丞还要为自己争一把,“此事,下官并不知情,乃是调查过程中渐渐得知,今日来就是要抓杀人犯。”
杨芮道:“话这样说可就没有意思了。”她直起身子,看向常娩,扬声道:“这种走狗都敢为自己争取,常姑娘你为何不敢?”
胡寺丞脸一阵青白。
卫璋瞥了眼杨芮,她神色不甘,右拳紧紧攥着,因为出手太急,银针擦过食指留下一道浅红痕迹。
“带下去。”
刑狱司侍从得令,压着胡寺丞往外走。
院里大理寺的府兵没了主力,一个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卫璋道:“其余人回大理寺,没有命令,不得出府衙。”
几息之间,院中变得空落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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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几个人站在院子里。
天飘着雪,没人开口说话。
常娩垂着头,渐渐失去意识,身子软倒在妙青怀里,身下血迹染红了白雪。
崔明溪叫来了坐馆大夫,只是踏进屋中才知道,那床榻上还躺着一人。
一个早已失去体温的死人。
“怎么办?”崔明溪问。
李二双目圆睁,狰狞地看向床头,口中有黑血水向外涌着,着实有些吓人。杨芮静默片刻,才道:“去邻里借个床榻。”
几人站在门外,默不作声,各有各的心绪。
邻里是个年过半百的阿婆,平时只有一人在家,与她粗略讲述后,立马点头答应。众人隐瞒了许多过程,包括李二已经成了具尸体。
阿婆还以为常娩在外受了伤,在一旁感叹:“李二这娘子也真是的,乖乖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妙青瞧她一眼,不愿多说话。
大夫从屋中走出来,对杨芮道:“她腹中有个三四月孩子,现有滑胎之象,您的意思是……”
“打掉。”杨芮向前一步,放下手里字据,又重复一遍,“不管多大的孩子,都要打掉。”
阿婆一听,可不得了,连忙站起来,靠近她,“那怎么能行?!”
卫璋站在一旁,周遭冷气逼得阿婆只得停下步子,梗着脖子道:“怎么的也是一条命,李二娘子会遭天谴!这是造孽!”
“若是不打掉,常娩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里。”杨芮没有搭理阿婆,只是从香囊里拿出一块银子,“这些是报酬,你只管去做,出了问题我担着。”
阿婆甩着胳膊,脚下不稳,直指杨芮,抖着手臂道:“不行!你这丫头怎么如此败德辱行?这是李二的孩子,又不是你家里的。你个外人,真是不知羞!”
杨芮微微一笑,看向阿婆的眼里尽是漠然:“那又如何?”
阿婆后退几步,没了法,坐在长凳上唉声叹气。
说罢,她道:“小卫大人与我去取证据,麻烦崔小姐看着点,别让闲杂人等坏了事。”
崔明溪用力点头,护在门前,架势很足。
杨芮走了,走得狠快。
以至于,出了院子才想起身后有人。
她回头。
卫璋慢慢走着,沿着她路线,一步一步走在身后。他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如同游魂一般跟着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样让她以为,卫璋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也让她以为这人与人们口中所传大有所出。
是在演吗?
官场上的人最会演戏。
“小卫大人平时话也这么少吗?”
卫璋抬眸:“郡主想让我说什么?”
“你不问问,我是如何做到的?你不问问,李勇是不是我杀的?你也不问问,为何我一定不要那孩子活下来?”
卫璋神色一顿,哂笑:“郡主所做,没有错。”
闻言,杨芮一顿,脚下旋转,转过身来倒着走,微微摇头:“小卫大人并不似旁人口中阎王爷,这样正常。”
“倒让人以为,我比你还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