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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奢求尚主(2)

    自己的计划受了挫,施惠回到家中,忧愤难抑且又惶惶不安。


    王夫人先前见丈夫的这一套计划实施得很顺利,本以为此次入朝必定水到渠成可以扳倒贾恭的,没想到却碰到贾谧这个钉子。在她的耳中也听闻过这个人物,就是不明白丈夫为何会这么忌惮他,于是问道:“所闻贾谧,不过是一个小后生而已,夫君到底怕他什么?”


    “小后生不假,可他是贾后妹妹之子,深受贾后的宠爱,不容小觑。非但是我,现在满朝文武,哪个敢得罪他?不但不敢得罪,还以结交贾谧为荣。石家算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家族了吧,还巴不得献媚贾谧呢。何况是我家!”


    王夫人听了此番话,明白过来,略带惊色道:“照这么说,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非但没有巴结到贾谧,反而还得罪了他?”


    施惠无奈地摇摇头:“可不是嘛,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想偏偏......哎,真是意想不到!”


    王夫人听罢也跟着叹起气来,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事已至此,不知夫君有何打算?”


    “得罪贾谧的根源是得罪了贾恭。我除掉邱守泰这一系列的所作所为,目的就是为了取贾恭的这个大中正而代之。如今既然扳不倒贾恭,就必须要把这个锅给甩出去才行。”


    王夫人诧异道:“现在谁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弄出来的,你还怎么甩出去?甩给谁?”


    “当然是甩给舒晏!”施惠捋了捋胡子,“此事若是追本溯源,一切都是源于舒晏收到的汝阴家乡的那两封信。幸亏我当初留了一个后手,把那封信作为证据呈给了朝廷。”


    “舒晏只是一个小小车府令,你让他背这个黑锅,恐怕说不过去吧?”


    “嘿嘿。”施惠冷笑着道,“你可不知道舒晏这个年轻人,他嫉恶如仇,什么都敢去碰。当年为了减赋的事,在朝堂上敢与满朝大臣硬杠。说他敢得罪贾恭、邱守泰之流有什么不可信的?”


    王夫人沉默不语。


    “光是把仇恨引到别人身上去还不保险,我还需进一步有一个更大胆的念头,为我施家安身立命寻求一个更大的保障。”


    “你还有什么念头?”


    “与皇室结亲,让得儿做驸马。”


    “啊?”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就太异想天开了吧?你何故有此想法?”


    施惠呵呵笑道:“夫人不知道,这不是我一时异想天开,而是适时投贾皇后之所好。如今后宫之内,不但有当今陛下与其他姬妾所生的公主,更有先帝留下来的数位长公主。这些人不可能受贾后的待见。今日我面见贾后的时候,她向我透露意思,要将这些人尽早打发出去才称心。”


    “这个,恐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不能实现的吧。洛阳城内的任一世家,哪怕是再显赫的望族,我们都有与他缔结秦晋的可能。可皇室毕竟是皇室,即便贾后有意将这些人尽快清理出宫,也不是我们随便就能攀援的。”


    “事在人为。就像你们琅琊王家,先有王敦做了先帝驸马,如今王衍的大女儿马上又要做太子妃。”


    王夫人听罢啐道:“施家是施家,王家是王家。难道谁家都有资格跟皇室结亲吗?别看你家有点家财,若论家世,你们施家哪能跟我们王家相提并论!”


    非是王夫人自大,事实也的确如此。施惠被夫人抢白得没话说,只得讪讪地道:“要不怎么说是事在人为呢。王衍不光是大女儿要嫁给太子,小女儿又要嫁给贾谧。本朝两个未来最有权利潜力的人都被他一家占了。如今他是风头日盛,我们何妨就走走他的门路?”


    施惠为了防止贾恭的打击报复,一方面想甩锅给舒晏,另一方面又异想天开,想攀结皇室。过了些天,他果然亲自下了请帖给王衍,毕恭毕敬地将王衍请到府上。


    王衍这个人虽然也善于机变,但却很有个性。他曾经为了追求名士风度,把家财散尽。只喜欢与同道之中的名士交往。若是看不起谁,即便那个人有再大的势力他也不去结交。想当年杨骏就曾经十分欣赏他,想要把一个女儿嫁与他,可他却很轻视杨骏,没有接受这门亲事。


    同样的,他也不太喜欢施惠。认为施惠只会一味地钻营,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毫无风骨,只是一个满身铜臭的贵族,完全没有时人崇尚的名士风度。相反的,他非常喜欢比玉。因为比玉的个性与他父亲不同,喜欢风度,不讲究经营,有名士风采。王衍碍于姊姊王夫人的关系,给了施惠这个面子,来到施府中做客。跟施惠勉强坐了一会儿,便要见比玉。施惠无奈,只得派人将比玉叫来。


    比玉早就十分崇敬王衍,把王衍作为自己的偶像,暗地里立志要做他那样的玄学名家。平日只恨接触机会少,今日一见王衍,欣喜若狂,也不问王衍为何会来自己家里,只想讨教玄理。王衍也以比玉为同道中人,欣赏比玉的灼灼风姿,机巧言谈。两人一见面,没两句话就切入到玄理上面去,于施惠的正经事不管不顾。


    施惠在一旁干着急,却也没有办法。他这样干坐着,很是尴尬和无聊,无奈也只得陪着时不时地插上一句半句的。他虽为世家出身,却缺少那种洒脱风范,对于清谈只是入门,偶尔插上两句也是不合时宜,不能入理,如同菜鸟一般。王衍起初还出于礼貌听他两句,后来见他完全跟不上路子,干脆就不理他了,只跟比玉侃侃而谈。这一谈直谈了两个时辰,才算结束。王衍很是满意,比玉更是兴奋。


    施惠总算盼着他们收了场,自己这才有机会说正常话、办正经事了。趁着王衍的好心情,继续奉承他道:“尊家在当朝个个都是身居要职,而且名士辈出,誉满天下。某个家族,要说偶尔兴起一代,即便做到了三公也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长盛不衰。听闻琅琊王氏一族从汉时起一直到魏晋,已经发达了数百年,真可谓望族不倒翁啊。”


    魏晋时期,论炫耀的资本,资财、官爵什么的都在其次,最讲究的乃是家世。这个话题明显投王衍所好,他当然欢喜,更加得意地道:“何止是汉时?我琅琊王氏一族的祖先乃是为秦始皇诛灭六国的名将讳翦的。”


    施惠知道王衍所说的乃是王翦,由于涉及到对祖先名字的避讳,不能直接说出名字,所以才那样说。


    当时,人们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世地位,冒认古代同姓的贵族名人做祖先的现象十分普遍。施惠并不管王衍所言属实与否,只管故作惊诧道:“哦!了不得,了不得。那可是与白起、蒙恬齐名的秦时名将啊。”


    “诶,光是秦时名将算什么?我先祖在整个战国时期,都是排上号的,号称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说起秦时名将来,什么白起、蒙恬,跟我先祖比起来又算得什么?他们两个,一个靠挖坑出名,一个靠砌墙出名;一个是在统一之前,一个是在统一之后。而秦始皇真正的统一大业,功劳最大者乃是我先祖王翦、王贲父子。六国之中,有五国都是他们父子灭下的。这功劳谁人能及?”王衍说到激动处,也不讲究对祖先名字的避讳了。


    “的确,的确。”施惠赶忙恭维,“令先祖的功绩说是千古奇功都不为过。功劳大还只是一方面,相比白起和蒙恬的可悲下场,最难得的是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封侯封爵。真是太高明了!这么说来,尊家是响当当的名将之后,智者之后。然而先辈再显要,也需要后辈去发扬继承。尊家发达数百年,与王氏子孙英才辈出是分不开的。尤其是贤内弟你,则又是其中翘楚,明悟若神,不但被公推为当今清谈领袖,如今更是锦上添花。听闻两位令媛,一位已许嫁皇亲贾侍中,长女更已被选为太子妃,日后必要做皇后的,到时候贤内弟就是王公国丈,普天之下显赫无二。我施家一门还要多求仰仗。”


    虽然不太欣赏施惠,但经过对方的这一番吹捧,王衍很是受用,笑着谦逊道:“施家一族也是名门,姊丈身任宗正,贤甥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你我又是姻亲,说此仰仗的话实在是太过谦、太见外了!”


    “小儿虽则有些才貌,只是......只是这婚事方面却久不见动静,这令我夫妇二人煞是心急,还请你这个做舅舅的多多费心。”


    比玉本来是心情极佳的,可一说到婚事,立刻萎靡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口,呆若木鸡,不发一言。


    王衍将头转向比玉:“以贤甥此等才貌,洛阳城中的仕女大可以任意挑拣,只怕是你们自身眼光过高,才耽误至此吧!”


    “属实是有过不少提亲者,只是都未遂意。”此时施惠故意顿了顿,叹声道,“说到婚事,都说皇上的女儿不愁嫁,可是......足下可能有所不知,当今后宫中的那些公主、长公主令贾后很心烦。”


    王衍当然明白后宫中的事,玩笑道:“儿女婚事,皇家也是一样。贤甥有那么多的世家女子都不中意,难道非皇宫中的公主不能称心吗?”


    这不过是王衍的打趣之言,谁知施惠正守株待兔等着呢,此言正中他的下怀:“尚主可不是谁都敢奢求的,但既然贤内弟提出来了,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咦?王衍听了这话,莫名其妙:这个施惠,怎么像三岁小孩似的,别人说什么都当真的吗?这种事连谦虚都不谦虚一下,还真有脸!


    “这个,话就随便说说而已,当真就不必了,尚主可不是闹的。”


    “怎么,贤内弟是看不起我施家吗?皇家之女必要列侯尚之,这我是知道的。我施某虽然算不上是一方诸侯,可也袭着一个乡侯爵,也勉强说得过去吧?”


    “呃——姊丈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皇宫禁地不是我可以随意出入的,我虽愿意做这个伐,可也无能为力啊。”见施惠死皮赖脸,王衍只能寻找推脱。


    “这个就是你的推托之词了吧。谁不知道尊夫人与贾后有亲,且令爱又要做太子妃,贤内弟诚然不能作这个伐,但可以请尊夫人和令爱代劳啊。”


    “呃......”


    王衍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正在无言以对,忽见比玉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道:“我不要尚什么公主!除了石家之外,其余任谁都免谈!”


    此话不知是对这两个人谁说的,总之比玉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去了。王衍只听明白了一半,于是就自下台阶道:“贤甥自己不想尚主,我们在这里瞎操心什么?另外他说的‘石家’是怎么回事?”


    施惠当然知道儿子的意思,但是他绝不能对王衍实说。他捋了捋胡子道:“小儿所言乃是‘世家’,并非‘石家’,也就是他只想娶世家女子婚配。至于他所说的不想尚公主,无非就是害怕公主金枝玉叶,相比之下有卑贱胆怯之虑。殊不知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圣人之训,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小儿的话大可不必理会,还是万望足下能周全尚主之事!”


    在施惠的一力撺掇之下,王衍也没有退路,只得先答应了。施惠早已经备好了珍奇佳肴,好好地将王衍款待了一番,又将其亲自送回府去,才算安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