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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柳暗花明(2)

    “你是哪里来的装模作样的野侠士,竟敢多管闲事,出暗器打伤我们兄弟?”


    “这是我的地盘,何以称作野侠士?我保护的是我的恩人,又怎么说是多管闲事?”


    “既然是本地人,难道你没听过我们丁氏兄弟的大名吗?”


    “听过是听过,但听过你们跟惧怕你们是两回事。”侠士不无轻蔑地道。


    丁二雄气得哇哇怪叫:“你若识趣的,说是个误会,我们兴许还可能饶了你,但你既然这么狂妄,我们也就不跟你废话,就连你一起送上路吧。”说着,两个人挺剑就刺了过来。


    侠士紧闪了两步,趁势也从背后将宝剑抽出,与那二人打在一起。丁氏三雄也是出了名的一方高手,功夫了得,虽然只剩一只胳膊,但经过这许多年的适应和磨练,战力并没有降低太多。侠士虽然武功高强,若是单打独斗的话,有很大胜算,但要同时对付二人,却有些力不从心。


    舒晏干着急,奈何自己赤手空拳,帮不上忙。忽然瞥见了自己为修坟所带来的镢头,便悄悄地拾起来,握在手中,走到丁三雄的身后,照着他的脚踝就扫了过去。舒晏劲猛,丁三雄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打倒在地,挣扎不起。侠士趁丁二雄分神慌乱之际,连击两招,将他也制服。


    “大恩人......”舒晏死里逃生,喜出望外,跑过去就想拜谢侠士的救命大恩。


    那大侠却先不理他,从腰间抻出一条绳索用宝剑截成两段,并扔给舒晏一条道:“不要大意,先把他们捆了再说话。”


    舒晏接过绳索,与大侠两个人分别将丁氏二雄捆缚好了,然后向侠士倒身再拜,谁知那侠士也冲舒晏拜了下去。舒晏慌了:“恩人,你这是干什么?”


    “和你一样,拜恩人啊。”


    舒晏莫名其妙,这类人果然行为怪异,与常人不同——“大侠,是你救了我,而不是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要称我为恩人?”


    “恩人并非只限救命,有些事比救命还重要。我今日为你做的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与你为我做的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大侠你......”


    侠士抬起头,慢慢地将斗笠摘下。舒晏仔细端详,辨认出来,不由惊讶道:“你是唐仓曹?”


    “正是我。”


    此人就是唐公公的儿子,前汝阴国仓曹唐回。当年因参与邱守泰的贪弊事,被邱守泰当做了替罪羊给顶了出去,进而畏罪潜逃。之后那些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由于是舒晏揭露的,当时他对舒晏是恨之入骨。舒晏也知晓,所以此次见面,还是略显尴尬。


    两个人互相搀起。舒晏一拱手道:“记得我们同在汝阴国衙署供职的那阵子,我除了找过你的麻烦,实在想不起对你有过什么好处,更何来有恩?”


    唐回听言,不觉苍然,回首注视着那座土坟道:“大恩就在此处!”


    “你是说唐公公?”


    “对,你对我父亲所做的一切,就是对我最的大恩情,同时也是我终生最大的遗憾!”唐回努力地平复着自己,不等舒晏问,就自述道,“当年我品行不端,虽承袭了我父亲一身的武艺,却不思报国为民。后来做了仓曹,又起了贪念,一时误入歧途,给邱守泰为虎作伥。及至邱守泰拿我做了替罪羊,让我畏罪潜逃,这才令我看清他的真面目,从此改过自新。在这之后,每次回忆起你为我父亲挑水,陪他过除夕,一起喝酒,你们相处得那种其乐融融,我就感到万分的悔恨——你所做的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我做的呀!”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多次去唐公公家,可从没遇见过你啊?”舒晏问道。


    “你当然不会遇见我。我父亲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他对我失去信心,也从来不愿在人前提起我这个儿子,我们就像断绝了父子关系一般。但我知道他手中有两件宝物,我担心他会传给你,所以我常常躲在暗处窥探你们。那一个个暖心的日常小事正是我悔过自新的源头。过了些时候,我悄悄潜回家中,想向我父亲表明悔意,谁知他竟为了我饮毒酒谢罪而死。而披麻戴孝、祭奠安葬等一切的后事全都是你一手操办的。我对我父亲,生没有尽过孝,死又不能送终,我这个做儿子的......”说到这里,唐回一度哽咽,“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我对我父亲所亏欠的这些,你都替我弥补了,所以说你是我的大恩人,这种大恩大德,我唐某没身难忘!”


    舒晏听毕,明白了过来,又问道:“那你怎么又到了洛阳,怎么对我的情况那么了解,又如何知道我会遇到困难呢?”


    “经历了这些变故,我彻底悔悟。我有一身好武艺,在潜逃期间,就效仿那些古今侠士,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当初我对我阿翁把《乐经》和宝弓传于你感到非常的气愤,后来我释然了。但我却不放心,不放心你到洛阳那个花花世界之后会不会变了本性,而用那两件宝物欺压良善、牟取不当之利。我就悄悄地去洛阳监视你。正巧赶上你铁面无私稽查官车,又听坊间传颂你在上元夜曾经私散了十万钱给城内的贫苦百姓。至于那两卷《乐经》,早已上交给了朝廷,那把宝弓也从来都没在人前炫耀过。我不仅彻底放了心,还对你十分的钦佩,所以就决定暗中的帮助你。荀宝抓回舒金,想要攫取你的那封信,我不是没能力阻止,我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想扳倒邱守泰,而这也正是你和夏亭长由来已久的愿望,所以我就放任他们去你的下舍翻取,只在他们得手之后给你留了一张‘人在廷尉,无需惊慌。君失鸿雁,塞翁失马’的字笺对你暗示。”


    在唐回甚至舒晏的心目中,那两卷《乐经》应该是完好地保存在朝廷的秘书阁中,可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早被比玉在元正大会上遗失许久了呢。只因为《乐经》十分珍贵,不轻易对任何人借阅,再加上司马衷即位后昏聩无能,贾南风又专心搞政变,朝政混乱,以致根本没人发觉这份绝世孤本的遗失。


    舒晏笑着谦恭道:“然后你就一路护送舒金回舒家庄,并救了他一命。大恩不留名也就罢了,但你既然知道我会遇到困难,需要你的帮助,却不让我知道你是谁,我真的需要你之时,却让我如何找到你?”


    “就因为你的仁义!因为我知道,无论你哪一次回乡来,都不会不到我父亲的坟前来缅怀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准没错。”


    “但你怎么知道会帮我这个忙?”舒晏指了指丁氏二雄。


    “他们啊?”唐回失笑道,“他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纯粹是巧合,我完全不知道。我所说的要对你的帮助,不是指此,而是要帮你扳倒邱守泰!”


    “啊?此话当真?”


    “我能对你说假话吗?”


    “这......”舒晏兴奋地不知说什么好,“实不相瞒,对于这件贪腐案,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也就是说,非但不能将邱守泰扳倒,甚至反而可能会让对方把我们参倒。但——”舒晏兴奋了一阵,又回归了理智,有了点小小的疑虑:“我们这么多人,想了这么多途径都没能扳倒他,你又能帮我们什么?”


    “先让我了解一下你们这些天的情况吧。”


    “嗯。”舒晏就把这些天调查的全过程向唐回述说了一遍。


    唐回听罢,沉思良久方道:“疑点重重却又无懈可击。个中缘由也无从知晓。我认为的话,还应该从黄主簿入手。黄主簿跟随邱守泰多年,对其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我做仓曹的时候跟他有点交情,可以去说服他。”


    “这恐怕不行吧。黄主簿软硬不吃,什么都不肯说。这么多天都扛过来了,他是铁了心跟邱守泰穿一条裤子。不可能因为跟你的那点交情而出卖邱守泰进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不要担心,我掌握他们的底细,到时候他不得不招认。”


    “什么底细?”舒晏惊喜道。


    “邱守泰贪腐,向来是弄两套帐簿的,他拿出来示人的是假的,真实的另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也就是他书房地板的夹层内。”


    这一语对舒晏来说简直是醍醐灌顶,“那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揭发他。”又想起丁氏二雄来,“这两个人怎么办?”


    “当然要一起带走了,说不定他们会给邱守泰再加一条罪责呢!”


    舒晏点头称是,与唐回一起押着丁氏二雄回到汝阴郡署。到了郡署,两个人分头行动,舒晏带人去启赃证,并通知夏亭长、若馨等人;唐回去说服黄主簿。


    荀宝正垂头丧气地呆坐着,见舒晏回来了,便用愤恨和沮丧的口气道:“这下真的完了,朝廷的回文已经下来了,让我们马上回洛阳去。邱守泰翻案了!”


    比玉也在一旁:“快快,收拾东西吧,只等你了。”


    “那邱守泰人呢?”舒晏问道。


    “朝廷的回文一下来,不等我们应允,他就直接擅自恢复了自由,现又升坐在大堂了。”


    “也罢,我们就直接到大堂上去,还省的传唤他了。”


    “什么?你还要到大堂上去?我们已经一败涂地了,趁早悄悄地溜回洛阳是正理,你还想去自取其辱吗?”


    “我们是捉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舒晏一本正经地,突然又笑了,“我这个猎人,只抓狐狸,从不惹骚,尽管跟我走就是了,再去会会这只老狐狸。”


    舒晏扭头去了。荀宝十分茫然地看了比玉一眼,比玉甩他一句:“信他吧,准没错。”两个人遂跟着舒晏一同到大堂上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