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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柳暗花明(1)

    荀宝半天才缓过神来,脑袋空荡荡的,遣散了所有证人,又低着头无精打采地道:“先请邱太守回去......”


    “回去?”邱守泰此时不但没了颓萎,反而简直有些盛气凌人,“回去可以,不过是多被你们软禁几天,但是这笔帐我可是记下了。你们无端陷害一方太守,又刑讯逼出人命——实不相瞒,写给朝廷的奏本已经发到洛阳去了,不日就可接到回音,到时候你们三个人谁也别想跑,还有当初参奏我的那个人。”邱守泰狠狠地冲着比玉瞪了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自从到汝阴以来,查帐簿、审属官、搜罗人证,每一项都是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开展着,可就是每一项全都以失败收场。


    事到如今,不说是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基本上也想不出有什么路可走了。如果真的以失败告终的话,邱守泰的反参奏再一下来,施家无疑是首当其冲的。荀宝本身受皇命查案没错,只是逼死人命一事难辞其咎。但这两家都是望族世家,这点小事顶多就是暂时革职,根本伤不了根基。如果进而追本究源的话,必然会纠起那封信来。舒晏知道,夏公公、若馨是逃不掉的,必要定个诽谤陷害之罪。鞭笞,甚至流放都有可能。刑罚之外,夏公公一生清誉、我舒韩两家的几世清名,也都将毁于一旦。


    自己虽然没什么直接的责任,但在洛阳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那时候将何去何从?当然第一反应就是回到汝阴,然而——“舒大哥,我要等你陪我去浪迹天涯......”突然想起的这一句一直被自己视为荒唐的从未真正在意过的话,怎么就突然地占据了心头呢?


    这天,舒晏出了城,来到了郊外。这里是一片荒地,枯草中间,孤零零地筑着一座土堆,那是唐公公的坟墓。舒晏每次回到家乡来,都必须给几位亲人及唐公公扫墓祭奠一番。不管未来是个什么结果,这次祭扫当然也不能例外。从城中买了祭品,舒家庄远些,他就先到城外唐公公的墓地来。唐公公的丧事是自己一手操办的,墓地也是自己选的。虽然许久未来,也能很快辨识找到。


    往年,祖父舒博广等几位家人的坟墓,因有若馨照应着,经常扫墓祭奠,看护得很好。可是唐公公的墓地却不同,平常没人照管,俨然就是荒坟野冢一般。舒晏每次都要费好一番工夫修整。今天他照旧带来了镢头、镰刀等工具,可眼前的景况却与往常大不相同。不但坟头有过修整,坟前还有不久前祭拜过的痕迹。这令他很是意外。唐公公除了一个畏罪潜逃的儿子,没有别的亲人,谁会为他做这些呢?他的儿子吗?不可能的,以那个唐回的恶劣本性,他父亲活着的时候都没尽过一天孝道,何况是死了呢,又何况他还畏罪潜逃了呢。他若有一点可靠之处,唐公公何至于将绝世珍宝《乐经》和玄铁宝弓传给我呢?


    舒晏像往常一样,用镢头在坟上添了些新土,将祭品摆好,然后陷入了沉思。在唐公公刚死的时候,自己正要离开汝阴前往洛阳策试,开始自己真正的仕进之路,当时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谁想到在洛阳混了这许多年,虽然博得了一些虚名,前途却是一片黯淡。尤其是眼前的这个棘手的差事,就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吃也吃不下,扔又扔不掉。如果真让邱守泰翻了身,往近了说,我们这一众人直接要倒霉;往远了说呢,他在汝阴必将更加作威作福,更加肆无忌惮地鱼肉百姓们了......


    舒晏思虑一阵、迷茫一阵,不觉背后传来一阵轻微而疾劲的响声,及至回头,两道身影已到跟前。两柄长剑明晃晃地朝自己分刺过来。


    对方身手不凡,舒晏没有反应时间,只得向前一扑,此举虽暂时躲过了这次击刺,然而却跌倒在地,处于一个更明显的劣势。


    “你们是——”惊慌之中,他看向那二人,俱是一身黑帽、黑袍,除了狰狞的面目,更让人感到惊骇的,是每人一条空荡荡的袍袖。而正是这条空荡荡的袍袖,让他似乎也辨识起这两张狰狞的面孔来——“原来是你们!”


    “算你识趣,还认得我们弟兄。”那二人阴狠冷笑道。


    “你们是谁,为何三番两次地来刺杀我?”


    二人分别将长剑抵向舒晏的脖颈及胸膛道:“谅你今天也逃不掉了,就实话告诉你,我们曾经号称是丁氏三雄!”


    “丁......久,久仰大名,但我记得你们是三个人来着,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另一个呢?”


    丁氏兄弟一听这话,气得咬牙瞪眼,“哇哇”怪叫:“着实可恶!明知道我们大哥冷不防被你那兄弟用毒针射死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你是嫌死得慢吗?”


    哦,原来那个人真的死了!当初舒晏在被举孝廉进洛阳策试的途中,曾经遇到三名杀手的刺杀。幸亏当时已经结识了小默,三名杀手均中了小默的毒针,其中一人中了咽喉,另外两人中了胳膊。如今的这二人一定就是当时为保命而互相斩断胳膊的那两个,死的那一个一定就是被毒针射中咽喉的那个,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大哥了。


    “先慢动手。”舒晏对提着剑的丁氏二雄道,“你们还没告诉我,这么三番两次地刺杀我,到底是为何?”


    丁二雄看着没有任何威胁的舒晏,轻慢道:“也罢,今日就都向你说了,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们兄弟与你本无冤仇,第一次刺杀你,实是受了邱守泰的指使。”


    “邱守泰?”舒晏惊诧道,“我当时在他手下做文学掾,并未得罪过他,他为何要刺杀我?”


    “你这个痴鸟,到死还不明白。你好好想想当时你都做了什么事?你虽然没有正面直接得罪过他。可你却抓着筹建庠学及劳军簿两件事不放。这可是他的心腹大患。你当时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他虽然临时把唐回推出去做了挡箭牌,但终究还是不放心,所以就派我们去杀你灭口。为确保万一,本来是分水陆都有布置劫杀的,谁知你命不该绝,水陆两拨杀手都败了北!”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邱守泰原来这么狠毒。不但把罪责全推到唐回身上,还要对我下毒手!“不用说,你们今天此来,也是他指使的喽?”


    丁二雄哼了一声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你是其它原因死在汝阴,邱太守也都要担一身嫌疑,他怎么会专门派人来杀你?况且你们根本就斗不过他,扳不倒他,对他够不上威胁,他又怎么可能去节外生枝呢?实跟你讲,我们今天此来,完全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也就是为我们死去的大哥报仇!”


    舒晏此时反而不再那么紧张,平静一笑:“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刚才你说过,不管我是因为什么缘由,只要死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会对邱太守造成麻烦,令他担嫌疑。你们若是杀了我,就不怕邱太守怪罪吗?”


    “我刚才说了,我们兄弟与你并无冤仇,也并不是非杀你不可。我们所痛恨的是你那个细皮嫩肉的兄弟,也就是用毒针直接弄死弄残我们兄弟的那个人,非将他大卸八块不能消我们的心头之恨!”


    原来对方并不想杀自己!自己可能不必死,这本来是一个意外之喜,可舒晏一听对方要杀小默,立刻紧张起来,将刚才一死百了的心态暂时收起——对自己的生死可以不在意,但小默不可以受到任何威胁:“你们想怎样?”


    “当然是杀了他——姜小默。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他的底细。只是他身在禁宫之内,我们没有下手的机会。现在我们要你亲笔写一张字笺,我们拿到洛阳去,用这张字笺把他约出宫来。因为是你的名义,他肯定毫不迟疑,且不会有任何防备,那时候杀他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你们休想!”舒晏将眼一瞪,挺起胸膛抵着剑尖,“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大哥的命由我来偿,谁也不许动小默一根汗毛!”


    丁氏二雄被舒晏的这一激进举动弄得一时不知所措,将剑向后收了两寸。“你可要想清楚,只要你照着我们说的去做,我们就可以考虑不杀你。”


    “我清楚得很,根本无需考虑。你们两个狗贼,要杀我只管来,但要杀小默,我绝不答应。”


    丁氏二雄本来就是强人出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哪里受过这样的辱骂和激迫,此时也顾不得邱守泰的什么大局了,恶眉倒竖,显出凶徒的本性来,大喝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然不想活,我们也乐得成全你,好久没杀人了,正好拿你开开荤。受死吧!”


    两柄长剑朝舒晏的胸腹分刺而出。舒晏赤手空拳,情知躲闪也无益,能够牺牲自己保全小默,也没什么遗憾。遂就闭上眼睛安心受死。


    忽听“啪”、“啪”、“哎呦”、“哎呦”,接连的意外声响,舒晏睁眼一看,丁氏二雄都退后数步,手腕上分别重重地挨了一颗石子。看起来应该是十分的疼痛,但由于他们都只有一只手,没办法用另一只手抚慰,只能瞪着眼干看着,看着自己红肿的手和从大树背后转出来的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侠士。


    “又是这位大侠。”舒晏认出来了。


    那位大侠先没有理会舒晏,而是直奔丁氏兄弟去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