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春日惊蛰 > 52
    来年的七月, 傅珺雪带她回了家。傅珺雪的前提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在孟瑶面前把温宛冰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孟瑶对温宛冰又心疼又佩服,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最后自然还是少不了对自己女儿未来的担忧, 晚餐过后, 孟瑶给自家老公使了个眼色把傅珺雪支到了楼上。问了温宛冰很多问题, 与何秀英问傅珺雪的差不多, 温宛冰坦荡又真诚地一一应答,孟瑶这才放下心来。


    谈话到最后, 孟瑶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哎,我当初生了两个女儿的时候,身边吧两拨人,一拨说哎呀那个谁谁谁生了两个都是女儿。我就不高兴了, 叉着腰怼,我就喜欢女儿。还有一拨呢, 安慰我女儿是招商银行。好家伙,还真对上了,一个两个的还给我做上乘法了。”


    面对孟瑶的吐槽, 温宛冰有点招架不住, 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眼。傅珺雪就站在二楼栏杆前,手搭在栏杆上, 握着一捧修剪过的白玫瑰, 卷发慵懒地垂到一边,顶上的吊灯灯光璀璨,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 度了一层温柔风情的妆,她眼眸半垂,视线遥遥地投落过来, 柔柔地荡进温宛冰的眼里。


    孟瑶发觉了温宛冰的走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看傅珺雪那张妖孽的脸,再看看温宛冰那张多瞅两眼就想到秋日图书馆的脸,又叹了口气,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家的妖精霍霍了别人家的乖孩子。


    她想到孟栩然那头猪在玄关拱人家小白菜的场景,越想越觉得丢脸,结束了话题催傅珺雪和温宛冰回去了。


    送两人到门口,孟瑶送了温宛冰一条红宝石项链。温宛冰推辞:“太贵重了。”


    “你们家那个传家翡翠也很贵重,”孟瑶瞥眼傅珺雪,“那不是还戴得心安理得的。你是觉得贵重呢,还是怕拿了这个,做不到你承诺的那些?”


    温宛冰连忙摇头:“不是。”


    “说不是可不够,得赶紧拿下。”傅珺雪用肩膀怼了怼温宛冰,“还有一条蓝宝石项链是我妹妹的,现在呢,在我前舍友那里,你看她们都收了,也没不好意思,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温宛冰这才收下盒子:“谢谢阿姨,我会收好的。”


    孟瑶满意地笑了笑:“不止是项链哦。”


    温宛冰郑重地点了点头,正色道:“那当然要更加珍惜。”


    傅珺雪往温宛冰身后敛了半步,掩住难得的羞涩,她不敢看孟瑶调侃的眼神,更不敢看温宛冰认真到让她疯狂心动的脸,偏了偏头,无意之间瞥见满园的花。


    比以往每一年都要繁盛。


    临走之前,傅珺雪又剪了很多花,回去以后细细地包装了说要带给温如水。


    隔天,两人捧着自己包的花,带着何秀英和温星一起去到孝园看望温如水。


    在那棵桂花树下没有摆放其他的花,温宛冰放下花时,停顿了一下,久违地想起了海聆。


    年初的时候温宛冰收到了唐如所谓的礼物——唐明因为嫖·娼又进去了。


    除了承诺给温星的股权,她还赠予了何秀英3%的股权。


    海聆离职去到了瑞星做了甲方,因为海聆的离开,温宛冰比预计早半年升职到了总监。


    其实期间傅珺雪也有问过她要不要做甲方。


    温宛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留在远辰,也没什么其他的原因,就是一路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她不想半途而废。


    三月唐如和海聆结婚还上了热搜,但没有通知到她们。那之后,温宛冰就没再见过海聆了,何秀英可以接受温宛冰的性取向但接受不了海聆和唐如相爱,自那次不欢而散,再也没有提起过海聆。


    时间一长,就很容易遗忘。


    “怎么了?”何秀英察觉到她的停顿,问道。


    “没事。”温宛冰直起身,笑了笑说,“看树下的花好多啊,姐姐一定很开心。”


    这次的花几乎都是傅珺雪从家里剪的,露台的花都被她薅秃了。


    何秀英看着四束包装精美的鲜花说:“真漂亮,你姐姐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了。”


    温宛冰看了眼蹲在树下将花摆放到整齐的温星:“温星就特别像她。”


    一路上都指定傅珺雪牵着走。


    话音刚落,温星摆好了花,又贴到了傅珺雪腿边,勾住傅珺雪的手。


    何秀英看看温星,再看看傅珺雪,瞬间懂了,笑了起来:“那算是我们一家的通病,哦?”


    傅珺雪没听明白:“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


    “在夸你漂亮。”何秀英说。


    傅珺雪“啊”了一声,转过弯来了,捂了捂脸,感觉自己被温宛冰传染了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何秀英收回眼,看向枝头快要和太阳光晕融在一起的黄丝带:“明年,我们一家人也一起来吧。”


    一家人。


    傅珺雪和温宛冰互相看了眼对方,眸光轻轻地漾开涟漪,温宛冰应:“好。”


    傅珺雪回:“每年都一起来。”


    -


    大暑节气前一周,傅珺雪收到在国外留学时合租的舍友薄明烟的信息,说想要帮妹妹孟栩然办一场生日宴,邀请她届时到迷鹿酒吧。


    傅珺雪便带着温宛冰一起去了,以为是单纯的生日宴,结果欣赏了一段美妙的现实童话,见证了一场别出心裁的求婚。


    散场回家的路上经过大桥,傅珺雪提出想去桥上走走,两人便停了车步行上了大桥,两人边走边聊。


    “好浪漫啊,她们的求婚仪式。”傅珺雪感叹。


    “你也想要么?”温宛冰问得认真。


    “不要。”傅珺雪摆摆手,“麻烦死了,我好懒的,看别人是浪漫和感动,看自己,我可能会一直纠结妆是不是不够漂亮而感到社死。”


    温宛冰说:“你很美,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傅珺雪最喜欢听她真诚地夸赞弯了弯眉眼,想到温宛冰动不动说她像狐狸,说:“没想到薄明烟眼里孟栩然也是小狐狸。”


    温宛冰:“不愧是一家人。”


    傅珺雪又一次被她这种一本正经地搞笑给逗乐,又问:“那你觉得我和孟栩然两只狐狸有什么区别么?”


    温宛冰拧眉:“我和孟栩然不熟。”


    傅珺雪:“。”


    温宛冰真诚建议:“或许你可以问问薄明烟。”


    傅珺雪真就发微信问了薄明烟,但刚刚求婚过,薄明烟可能没有看到这条微信。没等到回复,傅珺雪收起手机自我总结:“孟栩然绝对是尾巴没长全的小狐狸。”


    温宛冰若有所思地看着傅珺雪精致立体的侧颜:“那你呢?”


    “我?”傅珺雪眉梢轻轻往上一挑,眸光转到眼尾,像魅惑的小勾子,“吸干你精气神的狐狸精,怕不怕?”


    温宛冰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脸被路灯照得滚烫。


    傅珺雪没再逗她了,又问:“让你用两种花代表我,你会选哪两种?”


    “黑巴克。”温宛冰不假思索地回答完第一种,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有,红山茶。”


    “为什么是红山茶?”傅珺雪好奇。


    “分开的那段时间,有一天看到了山茶花,火红的簇拥在枝头上,开在最绚烂的时候,整朵整朵地往下掉。”温宛冰说,“和你很像。”


    傅珺雪听着温宛冰话里细微到很难察觉的怨念,就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又觉得可爱,难耐的心痒痒,又有点疼。


    “我捡了一朵,路边阿姨提醒我说这不是木棉花,煲不了汤。”温宛冰又淡淡地补了一句。


    傅珺雪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温宛冰睨她:“哪里好笑了,我可是很难过的。”


    “不是好笑,是觉得你好可爱。”傅珺雪微抿住笑意说,“我以为那段时间你不会难过。”


    温宛冰问:“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连喝酒都要控制醉酒程度维持在微醺状态就好的人,就算难过也会控制在一个时间内吧。不会像我,日复一日彻夜难眠,想找你,想起你的理性和沉默,郁郁不乐又不想找你。有时候走在路上,身边经过路人,都会恍惚一下,在想如果是你该多好呀,然后又想,你会不会有也有那么一瞬间是这么想的呢?”


    傅珺雪说得轻松,深刻体会过的温宛冰听着有些伤怀,她低着头,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夏天天热,手心容易出汗,两人牵手频率不高。


    温宛冰垂在身侧的手牵住了傅珺雪的小拇指:“我如果真的理性就不会沉默了,也不止一个瞬间那么想过。”


    在浓稠的夜里,想着静谧蔚蓝的海和天空中璀璨的星光,饮鸩止渴。


    傅珺雪指尖蜷了蜷,抿着的唇牵出弯翘的弧度,说:“那我也不是决绝,而是记得看泰坦尼克的那天,你说总得在分开的过程中,肝肠寸断过,才能深刻体会到这样的感情有多可贵。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想我们那段限时恋情结束在限定时间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走到了大桥的中段,傅珺雪脚步放慢了些,轻轻踩在玉兰花灯撒下的光晕上,“而我一直相信,我们之间有种很奇妙的缘分,会在最恰当的时机遇见。”


    温宛冰走路频率和她同步,声线温和,语气认真:“最初,和你看日出的时候,觉得海上日出是我经历过最浪漫的事,后来又觉得,海底的拥抱和空中牵手才是。”


    “现在觉得和我慢步在大桥上最浪漫。”傅珺雪逗她。


    “也算,生活里每一个和你的瞬间,都很浪漫。”温宛冰露出清浅的笑,眼波漾了漾,“但遇见,是这其中所有里最浪漫的一件事。”


    傅珺雪琉璃珠一样的眼里一下涌上笑意:“你知不知道这么坦荡真诚地说这种话,魅力很大?”


    温宛冰脸热,很乖地摇头:“有魅力很大么?”


    “嗯~有呢~”傅珺雪靠近她贴到她耳边轻声细语,“魅力大到我现在很想停下亲你一口。”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像羽毛扫在心尖上,温宛冰长睫轻颤,拉着她走到石柱后面,后背靠着大桥的栏杆,她看向傅珺雪的眼里揉了星辰和碎光:“一口还是可以的。”


    傅珺雪刚被她撩起的涟漪漾起了笑意,抬了抬下颌,亲上去,唇齿相触,舌尖上交换体温。


    江浪翻涌,拍在大桥的石柱上,浪声被风吹进来来往飞驰的车声里,嘈杂地绕在耳边,温宛冰有一种水开了的错觉。


    傅珺雪抵着她的头,轻轻喘着气调整呼吸,还不忘为自己耍赖的行为提前辩解:“你可没说限时多久。”


    温宛冰头更低,脸热得不行:“比跳伞还……疯。”她更想说刺激。


    傅珺雪被她感染得也有点羞了,侧了侧身,倚向栏杆,望向桥下的江面,缓慢行驶的轮船,舔了舔唇,轻声呢喃:“真奇妙。”


    温宛冰没听清:“什么?”


    傅珺雪看向她,话锋一转问道:“跳伞的那张照片,后面写的字你有没有看?”


    温宛冰呆愣了两秒,不答反问:“你写了什么?”


    “你没看啊?”傅珺雪咬了咬唇,像是失落,但很快又勾了勾唇,无所谓的模样,卖关子道,“我写了一个美妙的际遇。”


    温宛冰眸光动了一下,看着她,桥面上汽车拖着尾灯来往,橘红色的光晕串联在一起,像燃烧着划破夜色的流星,勾着她的思绪飞过时光的隧道,落在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是温如水离开的第几天呢?十天?还是十一天?温宛冰记不清了,但一直记得那一天,她虎口特别疼,身心俱疲,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但她还是哭不出来。


    大苦无声。


    她拎着一罐桃子味的酒,沿着大桥的栏杆,慢吞吞地走在玉兰花灯下,灯光是橘黄色的,看着很温暖,但夜晚的风却是凉的。


    江面的潮气都被风卷进了空气里。


    有那么一刻,温宛冰是想跳下去,她甚至停下了脚步,甚至在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感受到了解脱。


    但这个想法几乎是刚冒出来就被哭声打断了,可能是太久没有哭过,温宛冰听到那声控制不住地抽泣时下意识地顺着声源看过去。


    她也不记得那个哭到生无可恋的女生长什么样了,模模糊糊地记着那个女生在和谁打电话哭诉自己被渣的事。


    温宛冰没有细听,她想那点小事真不算什么,真不至于哭成这样,可她又有点羡慕这人,一点算不了什么的事能哭出来。


    后来,她听见女生问了一句:“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之所以记得那句话,是因为下一秒就是什么东西掉入江水的声音,噗通一声,温宛冰心脏跟着一跳,转头就看女生伏在栏杆上,半个身体都要探出去。她想都没有想,把人拉回来了。


    明明前几分钟,她自己都想要跳下去,可看到女生这样,她彻底不想了,她几乎不主动和陌生人搭话。


    只那一次,说了很多很多。


    随着时间推移,温宛冰偶尔想起这件事,也记不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了,想着无非就是些花里胡哨的道理。


    因为她清楚地记着,说完那些话后,她把手里曾经装有桃子酒的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易拉罐“当”的一声落到底,像被她舍弃了的自己,躺在最晦暗的角落里。


    那一刹那,有浓烈的讽刺从最深处蔓延了上来。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让人勇敢做自己,而自己却走向了一条遗忘自我的路。


    “你真的没有看?”傅珺雪还是有点不相信。


    温宛冰回过神,刚想回答,傅珺雪直接切到了下一个问题:


    “‘以前只喜欢春天,现在,四季皆喜’这句是什么意思?”


    温宛冰看了她一眼,眼神发柔:“写的时候是因为我们相遇在夏天,热恋在秋天,而你出生在冬季。现在再加上,捱过漫长的隆冬,我们重逢在春日。”


    傅珺雪唇角抿开昳丽的笑:“为什么以前只喜欢春天?”


    “是最喜欢惊蛰那天。”温宛冰说。


    傅珺雪眉梢微微往上一扬,看她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温宛冰对上的视线,顿时明白她什么想法,强调:“是以前。”


    傅珺雪耸了耸肩:“我也没说什么~”


    温宛冰贝齿磨了磨唇瓣,牵过她的手,往回走:“回家了。”


    “哦哟~”傅珺雪调侃,“小朋友急了。”


    温宛冰没好气地刮她的掌心:“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看过照片后面的话么?等回家,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我听。”


    傅珺雪已经习惯了她的闷骚,听出来她话语里的意思是已经看过了,所有的复杂情绪像是被整理好的毛线,柔软地铺开,她哼声笑:“读就读,你可别捂耳朵。”


    温宛冰咬牙:“我才不会捂耳朵。”


    -


    晚风吹过倒映着大桥灯带的江面,淌过漾起的波澜,拂过江畔的柳叶,路边的梧桐,吹进一扇窗,揉进傅珺雪柔软慵懒的声音,撩起摆放在桌面的照片,飘到床边,落在绵绸的夜色里。


    上面字迹隽秀,写着那年的话——


    “于烟火喧嚣的人世中,与最契合美好的灵魂碰撞。


    勇敢做你自己,才算不负生命一场。”


    傅珺雪用胳膊肘支撑着身,拉下温宛冰想要捂住耳朵的手,含着笑音在她耳边问:“你一直没有认出我么?”


    温宛冰诚实地回:“……没有,变化太大了。”


    傅珺雪哼声说:“你没有怎么变,在solo第一次重逢,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温宛冰嘀咕:“难怪才见两次面就问我要不要试试。”


    “你说什么?”傅珺雪没听清。


    温宛冰以为她在威胁,没重复,正色说:“我说,我总以为我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是丢弃自己开始,其实不是,而是埋下一颗幸福种子的开始,它从重逢的那天开始发芽,到现在开出了最好看的花。”


    傅珺雪被她取悦,对着她亲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问:“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喜欢,惊蛰?”


    最后两个字咬得相对比较重,温宛冰又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她偏过头。


    窗帘浮动,月色穿过玻璃窗,落进屋里,融在傅珺雪清亮的眼底,温柔似水,如含星辰。拥有着始终可以撩拨她脸红发热的眼神。


    温宛冰抬起手,捂住她的眼睛,吻在她的唇瓣,流连到耳畔。


    “惊蛰到,万物生。对于内心荒芜的人来说,万物生长充满了吸引力。


    而你是我,


    一生仅有一次的春日惊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