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春日惊蛰 > 42
    这趟旅行是冲着听雨去的, 所以她们特地挑了阴雨绵绵的天气出行。


    温宛冰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傅珺雪会把听雨也列在疯事里了。


    三个月前,在一场雨夜,她迈出一步对傅珺雪说我们试试吧, 开启她第一件疯事, 和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女人开始一段限时恋爱。


    三个月后, 在最后时限里, 去竹林听听傅珺雪所说的与城市不一样的雨声,等待着在旅行过程中会被随机触发的疯事作为收尾。


    温宛冰想, 也算圆满。


    只是圆圆的句号中心有点空而已。


    临行前一晚,温宛冰又将那条白色连衣裙翻了出来,比起上一次的纠结,这次倒是决定得果断。


    她把裙子叠好放进背包, 收拾好了所有要带的东西,包括要送给傅珺雪的礼物。她机械地洗了澡, 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雨声,像中秋旅行那次一样, 失眠了。


    不一样的是, 她心里没有多少期待。


    她甚至不敢去构想这次的旅行的过程。


    因为怕想到旅行之后的结局。


    -


    第二天,温宛冰去接傅珺雪, 两人在傅珺雪家门口的廊下碰面后, 傅珺雪盯着她那双比上次更严重的熊猫眼问:“又没睡好?”


    温宛冰看她抹着精致妆容的脸,面色如玉,弯月似的眼睛里总是含着笑意, 眼波流转间,都是秋水的神韵。她很难描述这一瞬从心底里涌上的感觉,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反问:“你睡得很好?”


    傅珺雪没吭声, 看了她一眼,在目光相触时又收了回去。


    像是一种沉默的应答,又像只是单纯地回避问题。


    外面的雨不大但是很密,朦朦胧胧地像上天铺下来的一层薄纱,傅珺雪抬脚走下门口的阶梯,温宛冰的伞跟着就隔断了那层纱,她倾斜着伞柄,慢了半拍才走到伞底。


    “这次又是为什么没睡好?紧张?又不用坐飞机,还是……”傅珺雪朝她更靠近些,将距离缩短到手臂相贴,“因为别的什么?”


    温宛冰干巴巴地甩锅给天气说:“雨声太吵。”


    傅珺雪提醒:“竹海里的雨声更大。”


    温宛冰抬眼看了看沿着伞面滴滴答答落下了雨珠说:“没事,适应了。”


    傅珺雪唇角微微勾起,半开玩笑半埋汰地说:“……适应得挺快。”


    温宛冰低头,“嗯”了一声,混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走到了车前,还没绕到车门旁,傅珺雪突然伸过手,掌心摊开在温宛冰的面前。


    温宛冰愣住:“?”


    “车钥匙。”傅珺雪摊开的手,以不可察觉的幅度微微蜷了一下,说,“回程的时候你开。”


    温宛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了傅珺雪的掌心上,她手腕上的表轻轻碰上傅珺雪的腕表。


    边缘相触,表盘里的指针走了一格。


    -


    竹海风景区位于三省的交界处,总面积达一万亩,竹林、山脉、环林湖四面环绕,最外缘是安市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区,里面种植着其他树丛,在秋季披了黄绿色的新衣。


    据闻从高空往下看,整个风景区就像是一条多宝项链。而这条项链的中心,被翡翠簇拥着,呈现出暗褐色的黑色星光蓝宝石就是可以听雨的生态木屋。


    黑色星光蓝宝石十分稀有,竹海中心的生态木屋也被称之为情侣约会必住之地,总共就几间,预定都要至少提前一周。


    她们的入住时间的是第二天,所以第一天先住进了动物园外的酒店。下午两人在园区内坐观光小巴车体验了一番被野生动物观赏的乐趣,因为温宛冰犯困,便早早地回去休养生息了。


    临睡之前,温宛冰听傅珺雪好笑地感叹说:“幸好不是今天住小木屋。”


    她迷迷糊糊的,只当是傅珺雪调侃她这副困倦的样子,还没走进竹海就要睡在半路上了。


    直到第二天,她们跋山涉水进到竹海中心,站在登记入住信息的服务台前,看着墙上加粗加大的温馨提示——


    【本酒店的生态木屋,为实木建造,林中湿气重,木制家具易瓢,虽定时更换,但也需小心使用!恶劣天气下漏雨属于正常现象,春夏天蚊子多,秋冬天易窜风,介意者勿住!】


    温宛冰才明白傅珺雪那句感叹里面的含义,她看着墙上两行字差点没哼笑出来:“还有优点么?”


    “当然有呀!很多呀!”酒店老板娘唱美声似的往上挥手,“抬眼看看星星~”跟着双手合十比在脸颊边闭眼说,“闭眼听风声~”


    老板娘再睁眼时,弯弯的眉毛向上挑,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老式煤油灯,“雨再大,也灭不了激情的火焰!竹影摇曳,住的不是木屋,是情趣~”


    服务台前其他人被老板娘逗得捂着嘴偷笑,只有温宛冰一脸懵:“情趣?”


    最后,老板娘浓妆艳抹的脸上挤出标准的商业微笑,双手递过煤油灯和房卡:“房卡拿好小宝贝儿~祝您入住愉快!”


    老板娘这声“小宝贝儿”叫得浑厚粗噶,又透着一丝调侃。


    温宛冰眼皮轻轻抽了两下,有点愉快不起来。


    傅珺雪本来倚着服务台看戏,见温宛冰好不容易有了反应,结果是被冻住的模样,顿时笑弯了腰,她纤细白皙的脖子都泛了红,手在旁边直扇风。


    真难得小制冷机被克住了。


    温宛冰拎着煤油灯和伞,把房卡塞到她扇风的手里:“别笑了,住情趣去了。”


    一本正经地口出狂言。


    傅珺雪笑得更停不下来了,一直进了小木屋才堪堪止住。


    木屋设计得十分别致,它被一片半高的绿竹高高架起,连接着一块很大的露天平台,平台的另一侧边缘接着木制楼梯。


    像武侠剧里隐匿在世外桃源的屋子。


    踩着楼梯进到屋里,入目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屋外绿油油的竹林和灰蒙蒙的天,窗帘是淡淡的米黄色,与整个屋子里的原木很适配,从屋顶到家具到踩在脚下的地板都是木制的,屋外的雨声从木头缝隙里渗进来,置身大自然的感觉便溢了出来。


    “笑得我都出汗了。”傅珺雪从背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说,“我先去洗个澡,你等会儿也洗一下?”


    眼看风景只能走小道,一路徒步走到竹海中心淋了半身雨,出了一身汗,办理入住之前她俩还坐了竹筏钓晚饭,裤脚都湿透,是很不舒服。


    温宛冰“嗯”了一声,把煤油灯挂到墙上,头上一凉,她抬头看向屋顶,讶异道:“真的漏雨啊。”


    已经走到淋浴间门口的傅珺雪闻言在墙后面探出半身,唇边绽开笑,眉眼弯出狡黠的弧度:“小宝贝儿~那漏的不是雨,是情趣~”


    温宛冰:“……”


    在傅珺雪洗澡期间,温宛冰把饮水机的插头插上,检查了一遍房间,然后发现了摆放在角落里的唱片机。


    原以为是个复古装饰,没想到是可以用的,简单琢磨过怎么使用以后,她去铺了床,单腿跪上去整理床单的时候,整个床嘎吱了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了。


    温宛冰一怔,停顿了好几秒,特别缓慢地抬起膝盖。


    从淋浴间方向传来了傅珺雪慵懒喑哑的声音:


    “小宝贝儿~”


    温宛冰膝盖落下去。


    又是嘎吱一声,她顺着傅珺雪声音的方向抬头。


    傅珺雪倚靠着木墙,歪着头戴耳环,她穿着丝绒与雪纺拼接的吊带裙,V领开的很低,黑色的抹胸露出外缘,罩了件红色的宽松大廓型的针织长开衫,一侧垂搭在肩臂,称得肩头莹白。


    刚洗完澡,她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润光泽,整个人透着让人难以挪开眼的风情。


    “湿气重,木制家具容易瓢,要小心使用。”


    这是在学着老板娘的调子提醒。


    或者应该说是调侃。


    温宛冰站直身体,叹了口气,有点嫌弃:“这也是情趣么,老板娘的情趣还不如你的。”


    傅珺雪从侧颈撩了一下长发:“你别逗我笑。”


    温宛冰一脸“我很认真”的表情。


    “去洗澡?”傅珺雪目光往眼尾淋浴间的方向瞥了瞥,“水挺热的。”


    温宛冰点了点头,背对着傅珺雪拿了衣服,裹成一团进了淋浴间。


    傅珺雪瞥了她手里的一团白:“嗳,温沝沝。”


    温宛冰停下,呼吸一滞,还以为傅珺雪要问她手里拿得什么衣服。


    下一秒,傅珺雪点了点自己的耳垂问:“好看么?”


    耳垂上别着圆圆的珍珠,串着小小的碎钻和红豆大的小珍珠,末端坠着一片雪花。


    温宛冰松了口气:“好看,很别致。”


    傅珺雪满意地弯起眉眼。


    半个小时后,温宛冰把头发吹了半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两个深呼吸,慢吞吞地走出去。


    彼时,酒店的工作人员刚送完晚餐,傅珺雪抱着一个白瓷瓶,侧着身关门,余光瞥见温宛冰的身影,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关门的手停了下来。墙边的灯映在她的眼里,衬得格外亮。


    磨磨唧唧了好久才出来,水蒸气熏出来的热气早就散了,温宛冰的脸因为羞涩还是晕着红,很淡,早春的桃花一般粉嫩。


    温宛冰别开脸颊边的碎发,手有些无措地攥着裙子,低头看了看,脚趾紧张地蜷了蜷:“很奇怪么?”


    “嗯~~”傅珺雪摇了摇头,手往前一推关上了门说:“很漂亮,只是我第一次看你穿裙子,有点~”她话音顿了顿,像在斟酌字眼,“惊喜。”


    “以前有穿过,只不过后来觉得穿裙子不太方便,所以基本上就不穿了。”温宛冰别扭地解释。


    “那这次是特地穿上的么?”傅珺雪抱着白瓷瓶一步步走近,以一种直白且欲的眼神看着她。


    每踩一步,温宛冰的呼吸就重一点。


    直到距离被拉近到鞋尖相抵。


    傅珺雪抬手沿着微立起的衣领,在锁骨的位置停住:“为什么突然想穿裙子了?因为是最后一次旅行么?”


    三个问题温宛冰都回答不了,她垂着眼,眸光落在了傅珺雪的腕表上。


    表盘点着夺人眼球的碎钻,指针在折射的点点碎光中一格一格地拨动。


    温宛冰长睫轻轻一颤,视线扫向了她怀里的白瓷瓶,问:“这是什么?”


    转移了话题。


    傅珺雪单边眉梢往上挑了一下,收回手,抱着白瓷瓶走到餐桌前:“蜜桃椰酒~网上有代购,我买了一瓶直接寄到了酒店,拜托老板娘帮忙收了快递,刚刚叫餐让服务员一并带过来了。”


    餐桌上摆着几盘菜,清炒时蔬是她们下午挖的菜和笋,清蒸鱼是她们下午钓的。


    傅珺雪将倒放的酒杯摆正,开了白瓷瓶的盖,对着酒杯倾斜:“这次没有旁人,我可以跟你一起微醺了么?”


    蜜桃椰酒的清香随着酒液倒出飘散在空气中。


    “嗯,微醺最好。”温宛冰捋着裙子坐下,坐姿端端正正。


    特别像学生时期的好学生听课的样子。


    傅珺雪埋汰:“你微醺的样子可不太好。”


    温宛冰刚嘬了半杯酒:“?”


    “情话说得像上课。”傅珺雪眯着眼,“不知道比微醺程度再深点,制冷机会到达一个什么效果。”


    “可能连情话都不会说。”温宛冰想了想,又说,“反正不会撒娇求抱抱。”


    傅珺雪忽闪着眼睫:“?”


    因为这句话,傅珺把大半瓶的蜜桃椰酒都灌给了温宛冰,为了力证自己这次微醺不会求抱抱,她陪了剩下的小半瓶。


    酒足饭饱,喝酒不上脸的温宛冰依旧端坐,愣是看不出来喝酒的模样。


    另一个几乎要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用手撑着红通通的脸,宛如熟透的桃子。


    “你知道我刚刚看你穿裙子站在那里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么?”傅珺雪说。


    温宛冰有点醉了,反应迟钝,慢半拍地问:“什么?”


    “莹润光华的海水珍珠,品质最好的那种,没有宝石那么华丽绚烂,但也足够璀璨,对了!”


    傅珺雪边说边掌心撑着桌面站起身,站直转身时,外披的红色开衫又往下滑了一截。


    温宛冰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牵住:“你去哪儿?”


    傅珺雪手撑在桌面上,扶额:“有点小晕,你抱我过去。”


    果然是喝醉就会求抱抱。温宛冰问:“抱哪里?”


    傅珺雪指了指两步远的化妆桌。


    温宛冰:“。”


    虽然无语这个距离,温宛冰还是配合地把她抱了过去,她把傅珺雪抱坐到了桌上。傅珺雪咯咯笑了两声:“你也不怕我把桌子坐塌。”


    “你对自己的体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温宛冰说。


    傅珺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边往包里翻边说:“我有礼物要送你。”


    翻出丝绒盒,傅珺雪递给跟过来的温宛冰,“快打开。”


    温宛冰听话地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耳环,和傅珺雪耳垂上挂着的是同款样式。只不过圆润的珍珠下勾着的是精雕细琢的冰块,从里面透出冰蓝色的光泽,温宛冰的指腹很轻地摩挲过“冰块”表面。


    “这个是月光石。”傅珺雪眼里盛满了期待,“喜欢么?”


    温宛冰把耳饰从丝绒盒子里拿出来,递过去说:“你帮我戴。”


    字字没说喜欢,字字都是喜欢。


    傅珺雪漂亮的眼睛弯出了愉悦的弧度,接过耳饰帮她戴上。温宛冰垂着眼,感受着银针穿过耳洞,莫名有一种无声戳进心脏的紧皱感。


    这个算分别礼么?


    “好了。”傅珺雪轻轻拨了一下小冰块。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温宛冰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封膜盒,和一罐的玻璃瓶,“我不是很擅长给人准备礼物,又感觉你什么都不缺,就想到送你个手工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至少买不到。”


    方方正正的透明封膜盒里躺着一个毛绒绒的红色羊毛毡狐狸胸针。


    胖墩墩的玻璃瓶瓶口用闪银色的丝带系成了蝴蝶结,蝴蝶结下面垂着的丝带末端缀着两片滴胶做的雪花,瓶子里面一层一层的纸星星堆出了彩虹的颜色。


    傅珺雪一手接一个:“都是你自己做的么?这个胸针是你自己戳的?”


    温宛冰点头:“做的不太好。”


    “我,我除了我奶奶给我编手绳,织衣服,没有收到过手工的礼物。”傅珺雪垂眸看着手里火红的小狐狸和星星瓶,指腹一点点从玻璃瓶上摩挲着,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把东西往怀里搂,“都是我的。”


    温宛冰眸光柔了下去:“没人跟你抢。”


    傅珺雪凝视着她,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把礼物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转过身手往上一扬:“走~姐姐带你去听雨~”


    裙摆小小的荡开,如同心湖里久久不能平静的涟漪。温宛冰半倚着桌沿,隔着一步的距离,直起身,她耳垂上的坠着的月光石轻轻地晃。


    走到门边,傅珺雪突然注意到花架子上的唱片机:“嗯?之前来都没到过这个呢,是装饰还是真的?能用么?”


    “不是装饰,能用。”温宛冰走过去,开唱片机、再开唱放,放下唱臂后,她发现傅珺雪出去了。


    屋檐挂下的雨丝,像稀疏串连水晶珠帘。雨比之前小了很多,滴滴答答落在竹林间、水洼里、地板上,清脆悦耳如同歌曲前奏。


    与城市里的雨不一样,迎面扑来的潮湿氤氲,织进了泥土与青竹香的绵密。


    傅珺雪仰着脸感受雨丝落下的瞬间,她的发丝、针织开衫都被雨丝淋湿。


    “会感冒的。”温宛冰倚着门框提醒。


    “你总是顾虑很多,我们不就是来听雨的么。”傅珺雪不以为意,依旧站在雨里。


    “听雨,又不是淋雨。”


    傅珺雪低头用脚尖点木板上的水,看涟漪在足尖泛起,“那你就没有想过在雨中跳一场舞么?你看,多好的水舞台。你听,大自然都在为你伴奏。”


    这次温宛冰不说话了。


    她想过。


    但她总是会去考虑后果,所以总是迈不出一步。


    屋里唱片慢慢地转,绮丽优美的旋律悠悠地传了出来。


    它响起的第一个音节,温宛冰就辨别出了曲名。


    Por una Cabeza


    真是一首应景的曲子。


    傅珺雪转过身,她长长的卷发在空中荡开柔软的弧度,不规则的裙摆如同盛开的花瓣。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当太阳升起,热烈的阳光会将水汽烘散。”


    隔着一步之遥,她转过身,腰肢扭动如同风中的杨柳:“别说淋雨,雨的痕迹都会蒸发殆尽。”


    温宛冰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


    傅珺雪在这时伸过手邀请说:“美丽的温女士,你还欠我一支舞,请问你愿意和我共舞么?”


    她站在雨里,一身红衣,像一朵冷艳高贵的黑巴克玫瑰,像一簇肆意燃烧的火焰,像黑夜里唯一的光。


    她的手葱白干净,指尖懒懒地垂下,等着人伸手让她搭着。


    温宛冰想,没有人能拒绝妖精的邀请。


    她也从未如此渴望成为一簇火焰,就这样燃烧在这个黑夜。


    墙上的灯投泄下朦胧浅淡的光,被飞扬的裙摆折出不同的形状,脚下的水溅起细小的水花,腾升在雨中,又随着雨珠一起落下。温宛冰并不熟悉探戈,只是本能地踩着节奏,也足够欢脱。


    她像是从蜗牛壳里滑出来的蜗牛。


    可当傅珺雪说:“Por una Cabeza,你还会再迈出一步么?”


    她又缩回了壳里,没有吭声。


    傅珺雪微微勾起唇角,低着头,舞步没有停转场到屋里,刚刚的问题仿佛随口一问,对于答案是什么,也并不在意。


    曲终,两人累得瘫倒在地板上,从落地玻璃窗看向雨夜里水墨画一般的竹影,这个角度,还能看到泼墨一般的天空。


    “我第一次来,是因为它的宣传语。那上面说,如果不下雨就能看到璀璨的星河,听见风对竹子诉说思念。”傅珺雪缓了缓气息,问,“你猜,它说下雨是什么?”


    温宛冰眉头一跳:“下雨是喧嚣的爱意,是一场奋不顾身的拥抱。”


    傅珺雪侧过头惊喜地看向她:“你也看过这个?”


    “是我写的。”温宛冰说,“那个广告是我姐姐做的,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公益广告,没想到是这个酒店的广告。”


    “真巧。”傅珺雪低低地感慨,“我以前都不信巧合的。”


    温宛冰勾唇:“现在信了?”


    傅珺雪动了动唇,没说话。


    不断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珠,像平日夜幕上的星星,傅珺雪眸光动了一下,瞥向了侧边桌上的星星瓶,问道,“‘当我们在一起,就是两颗星星的相撞,而那个爆炸的瞬间,是我们宇宙诞生的伊始。’那是卡尔萨根的话,还是你的话?”


    温宛冰低轻地说:“我。”


    “那是你看到卡尔萨根名言后的感悟,还是一句认真的情话?”傅珺雪问。


    温宛冰滚了滚喉咙:“后者。”


    短暂的沉默后,傅珺雪翻过身,捧着她的脸:“温沝沝,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温宛冰眼睫颤了又颤,如被蛊惑,一字一顿地说。


    傅珺雪像是被她一字字地咬住了耳朵,挪开了眼,眸光落在了她一张一合说着话的唇上。


    在温宛冰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吻了上去。


    雨打着窗棂,把傅珺雪的声音敲得模糊不清∶“放纵自己淋一场雨也是一件疯事,这其实比你有计划地去做从不敢做的事要更加疯狂,就像我们的开始。”


    也是突如其来的决定。


    Por una Cabeza已经停了很久,却好像还回荡在耳边,它的旋律是不断回环着推进,如同涨潮时的浪,在流逝中也会回卷。


    如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


    傅珺雪牵住她的手,红色的针织开衫搭随之软软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沝沝。”


    像被火焰灼烫到,温宛冰蓦地蜷了蜷指尖,很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卷翘的长睫如同挣扎震颤地蝶翼,她眸底里落着烛光,很亮,燃着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要不要再听一场不一样的雨?”傅珺雪的声音这次落在了耳边,很轻,很清晰。


    温宛冰滚了滚喉咙,眼底都是克制,半晌,她忍不住偏头靠过去。


    她们在雨声中拥吻,亲密的吻犹如一场细密的雨。


    飞檐下雨珠如帘,湖上涟漪连连,竹叶簌簌,雨势急骤,慷慨激越,而又淅淅沥沥,像一首快要终了的曲。


    温宛冰的耳朵在傅珺雪的手下发烫,她将雨中的水都抿进唇缝里。


    她于竹海深处,在粘稠的郁葱里,听一场雨,看绵绵的细雨回卷时光里的记忆,浸透生命里那道被称之为爱情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