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雪在古来的记忆中,是一个身形瘦削，性格吝啬的女性，和她第一次接触的时候,王文雪为了省钱，给一大群人买了三十个馒头充饥,这种斤斤计较的行为让古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特处科因为职能特殊，可以说是整个无影市中最富有的机构之一。
她作为特处科副科长,根本没有必要省下这边边角角的零碎钱。
当时的古来虽然觉得奇怪，但为了维持时云齐的人设，只能装作同样地吝啬抠门，没有去寻找背后的原因。
看着堵在门口的王文雪，古来还未开口，后者便垂着眼眸，问道：“陶科长让我怎么帮你？”
王文雪如今的模样已经与当初完全不同,她的皮肤白皙到透明，睫毛纯白而纤长，那张略有些刻薄的脸也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与仙萱有着八分相像，如果不是她鼻梁上还带着与以前一样的眼镜,古来甚至不敢去认她。
“她说……我们到这就知道了。”古来道。
王文雪好像是没有听到，静静的停顿了两秒后,才嗯了一声，说：“跟我进来。”
接着，便转身离开。
她的背脊挺直，但腰部往下却高高鼓起，在白大褂下,不时露出一点黑紫色的触须。
古来的眼皮微跳，他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转而看向阿茴，她同样表情严肃。
阿茴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危险程度还可以接受。
古来抿着唇角，想了想又问道：“王科长，请问你在那次见面后，就一直呆在这里吗？”
王文雪推了下眼镜，表情死板的脸上有着一丝挣扎，但又很快褪去，她转动眼珠，僵硬着说：“是。”
古来眉头皱的更紧，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继续往前，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再逃避也躲不了多久，还不如直接看看，这个人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以人之力，如何成神？
仙萱是这世界唯一的神，她创造所有万物，世间一切都有她的孩子，只要她想，她可以从任何人的身体中出来。
在前不久，他才刚和仙萱见过面，而那个时候，她给人的压力并没有特别地大，反而让人觉得很轻松。
此时却不相同，仅仅是靠近王文雪，古来的内心便无法抑制地升起一种令人恐惧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惧加深，甚至到了要影响行为的程度。
很古怪。
古来这么想着，凝神细听着周围的一切。
整个研究所灯火通明，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一个人都没有，冗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们四人的脚步声，以及……从王文雪衣服中传来的某种奇怪的声响。
古来搓了下胳膊上的皮肤，笑了笑，“冷气开的太足了，怎么这么冷？”
“要……保存实验体。”王文雪的语气毫无起伏。
“王科长。”一直沉默的索菲娅突然开口道：“咱们是不是刚刚经过了这里？”
她伸手指着白色墙壁上的一块瓷砖道：“我们已经见过一次这缺了角的瓷砖。”
王文雪的身体停在原地。
古来心中暗道糟糕。
他也发现了这点不同，但是他认为此事揭穿并不是一件好时机，还得再等等，没想到索菲娅直接就开口了。
王文雪慢慢转过身，她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说：“你要叫我……副科长……”
索菲娅称她为科长只是一个为人处世的小技巧，大多数人在没有正科的情况下，都会称其副手为科长，这省略的一个字，可包含着大大的学问，有时候对于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或许会有帮助。
但王文雪不同，她是个固执死板的性格，认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是科长就不准被人用这个来称呼她。
“科长……只能是陶蓉。”她轻声说。
王文雪推了推眼镜，平静地看着几人，眼中挣扎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可别！”索菲娅一摊手，“我们来这里就没想空手回去，别搞测试了，赶紧进入正题，外面还打着仗呢，在这浪费时间干什么？还嫌人死的不够多？”
索菲娅一阵抢白，呛得王文雪无话可说，她点了点头，拍了下双手，四周的场景突然间像是发生故障一样，变了个模样。
头顶明亮的灯光变成暗红色，正不停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昏暗的走廊上到处都是大片的血迹，在墙壁角落中，还有着些许未清除的肉块，这肉块上面还有着泛着银光的虫子，正在大张口器进食。
古来的神色一凛，他的手已经深入口袋中。
索菲娅笑容不变，还蛮有兴致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呵呵一笑，问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爆炸的时候。”王文雪推了推眼镜，她此时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露出了隐藏的一切。
她的背上有着一道脊柱划过的伤痕，痕迹深可见骨，血肉翻飞，露出的骨头上爬满了灰黑色的小虫，这些虫子深入她的血肉，却不啃咬，反而不同地分泌着某种液体，将她的伤口封住，试图止血，可这几乎没有什么作用，收效甚微。
她的腰部正中仿佛是被人给挖了个大洞，强行种进去一块肉瘤一样，这个瘤子有成年男人两只手那么作出肉瘤上长着五根到处晃动的触手。
而她的腿，则满是青紫的血丝，看着……就像是要从内部爆炸一般。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后，古来才道：“你们的研究……有进展吗？”
“我不知道。”王文雪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是露出了一点笑容，“同为研究者，你也应该清楚，没有临床试验的猜测，一切都是空谈。”
古来心想还是有点区别的。
时云齐的研究根本不需要临床试验，他要的是历史碎片，而在兰京市，最不缺的就是历史。
他没吭声，王文雪也不在乎，她轻轻叹息一声，“你们……其实不该来的，我很快就要坚持不下去了，等我丧失理智时，这里会被彻底封锁，释放毒气，十分钟内，我将会死亡。”
“你已经有成果了。”古来肯定道：“你将自己当成了试验品。”
“是我。”
王文雪的语气莫名让人觉得寒冷。
“我是最符合条件的试验品。”她慢慢朝着一旁的墙壁上走去，一个隐形门被她触碰开，当大门展开，他们才见到了实验室中的场景。
——若人间有地狱，大概，就是此等模样。
浓重的血腥味在房间里蔓延，整个墙壁是四溅的血液，在一些角落里，有着被人用指甲挖出的痕迹，那些死在这里的女人们每个人的身躯都如此扭曲，她们挣扎着，绝望着，最后，带着微笑死去。
古来见过很多恐怖诡异的死法，但这次，却过于惊悚。
他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强忍着这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仔细观察着细节。
很快，他便确定，明灵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知道，一定不会让索菲娅和阿茴跟着来找王文雪。
这是失败的成果。
而王文雪，也很快就会死去。
“可以说说吗？”古来语气沉重地走了出去。
实验室中的牢笼已经空了，要么那些被关起来的东西跑出去了，要么就全被杀了。
以王文雪的性格，恐怕，全都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们……在做鬼物融合。”王文雪摇了摇头，拒绝离开，她慢慢把自己关在笼之里，开口道：“鬼与人之间的界限，人与鬼之间的制约，这些是我们研究的方向。”
古来表情肃然，道：“这是禁忌，我老师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做这类实验！”
“是啊……他是说过，可那又怎么了？”王文雪反问，“一旦我们成功，人类拥有了鬼的实力，无影市就可以彻底对外扩张，夺取那些在野外被大鬼占据的资源！”
“时云齐，你一直呆在学校里，有了解过民生吗？有接触过贫民吗？你知道在无影市里一天要有多少人会被饿死？”
古来没吭声。
王文雪推了推眼镜，冷静道：“895人！这是我统计的数据，如果只是这样，那么还算可以接受，可这895人中，有600多人最后会成为鬼，长此以往，你觉得市里还会有人住吗？”
“资源！让人类活下去的资源永远在少数人手中！难道我们就要为了这少数人牺牲一切吗？”
“你觉得，他们配吗？”
阿茴道：“不配，但可以杀人。”
“杀了占据那些资源的人，就能活了。”
王文雪无奈的看着阿茴，叹气道：“琪琪，做人不能总是这么简单的想事情，如果上层的人全部死了，底层人非但不会活，反而会死的更多。因为会诞生新的上层人，平民们永远都不可能过上那种生活。”
“鬼物融合就有用？”阿茴反问。
“至少我给了他们去争取的机会。”王文雪道：“只要融合了鬼的能力，不仅能有效遏制鬼物快速增长，还能让人类重新拥有影子。”
她的表情略显疯狂，“那可是影子啊！有了影子，我们才是真正的人！”
又是久久无人说话。
“我打扰一下。”索菲娅耸了耸肩，道：“你的计划要落空了，在我们来之前，自由城的城主都快把无影市的居民杀光了。”
王文雪僵在原地。
古来轻咳一声，将脸扭到一边。
幸亏这两人不知道幕后指使的人是他，不然，可能真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