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车一路直走, 很快就来到了无影市的边缘，出乎预料的是，在走出立新后，随着建筑越来越少, 这里监控也近乎绝迹, 即使古来将头从车窗外探出去，在零星的几个监控器下露出脸, 确认它们将他拍了下来, 也未见有人过来阻拦, 甚至于他手中终端依旧保持着信号, 也没有人问询他的情况。
古来猜测要么是特处科的人里有内鬼，将他的情报删除, 要么就是明灵在得到阿茴之后, 就不再关心他的生死。
不管哪一种, 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古来心中微沉, 他看向这唯一一个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曲静云，问道：“还要开多久？”
曲静云估算了下时间门，说道：“大概还需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古来看着外面的天空, 如墨染一般的黑色被天边的晨光浸了一层朦胧的白纱，天际开始泛白，些微的亮光从地平线冒了出来。
他看了眼终端, 上面的时间门显示是凌晨四点五十分。
昨天这个时候, 他似乎也在熬夜。
没想到在立新呆了一整天, 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一时间门竟然让那个他眼前有些模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古来轻轻叹了口气,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靠在车窗，半眯着眼睛盯着驾驶座的车椅背后酝酿睡意。
时云齐的身体素质并不优秀，再加上前不久才从昏迷中醒来，所以此时的状况不太好。
古来轻轻吐了口气，脑中杂乱的整合着目前的信息，一点睡意都没有。
也许是他盯得时间门久了，这黑色皮革制作而成的座椅竟然微微泛着红色，阿椒有些奇怪的开口道：“怎么感觉车速好像快了？”
缪可面无表情，抬起手，重重朝着他的座椅一捶。
“好痛——！”座椅发出一声哀嚎，“为什么要伤害我啊！”
“傻逼。”缪可冷冷回道。
座椅的后背慢慢浮现出一张脸来，他是个长相很有特点的男人，眯缝眼，塌鼻梁，厚嘴唇，还有一张长满麻子的大饼脸，此时用那双小眼睛看向缪可，颇为气愤的说：“再打我就让你下去！”
缪可不屑的哼了声，又是一拳，把这张脸捶的瘪了个坑，男人这次可不敢出来了，闷声说道：“就会欺负我……有本事你找……”
见缪可又有要揍人的意思，他再也不敢嘴贱，瞬间门消失。
曲静云见古来没什么反应，出于没事找话的目的，解释道：“他是王宇宁，死了之后拥有能够操控汽车的能力，又因为一些事情，他自愿来我们这里，现在和缪可是搭档。”
王宇宁的脸又在车窗上浮现出来，笑呵呵的说：“我可不想当那个疯子的搭档，小静，这俩人是你新招来的同伴？”
曲静云神色一怔，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古来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应，颇为失落的摇了摇头，“不是。“
王宇宁意外道：“那你带他们过来干什么？”
曲静云抿着唇角，小声道：“这个不能说。”
王宇宁看了古来许久，才严肃道：“小子，我不知道小静为啥要带你过去，她人好心软，你要是敢欺负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古来安静的看着他，王宇宁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任何回应，不爽的啧了声，嘀咕道：“你给我等着！”
这没有意义，他的威胁和强硬都像是纸糊的老虎，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王宇宁真的想要保护曲静云的话，根本不会用这种恶劣的语气交恶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的表现更像是……在给曲静云拉仇恨，让古来将负面情绪传到曲静云的身上。
事实上，在车内的人，除了曲静云一脸感动外，其他人全都一副嘲弄的表情，尤其是把脸画的和鬼一样的缪可，更是不屑的哼了声。
他坐在副驾驶上，抬脚翘在前面，把眼神转向另外一边，不再去管车里的场景。
很有意思的画面，古来想着。
根据他的观察，王宇宁和缪可之间门的关系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恶劣，他俩的默契程度极高，甚至能够通过彼此的小动作与眼神进行交流。王宇宁会来这一出，恐怕也是缪可的授意。
古来这时突然对曲静云说：“有水吗？我渴了。”
他的语气不怎么客气，甚至带着命令的感觉，但曲静云却不觉得被侮辱了，她双眼发亮，认为古来愿意和他说话是个好的开始，赶紧点了点头，朝着王宇宁说：“老王，快点把水拿出来！”
王宇宁酸溜溜地说：“你对我都没这么好……”
“你又不是人！”曲静云理直气壮的说。
“切！”王宇宁哼了哼，车里的小冰箱里飘出一瓶水，飞到古来的手边。
他这个时候倒是没来一出故意侮辱，将水倒在古来脸上的把戏，古来抬起手，顺利接过这瓶水，喝了起来。
“你也不怕我在里面下毒！”王宁宇说。
曲静云皱了皱眉，不满道：“老王，你别说了！”
随后又赶紧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时顾问，老王脾气冲，他没什么脑子的，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脑子的只有你吧……”前方传来阿椒的吐槽，他转着方向盘，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看你对人类这么照顾，早知道我就不死了……”
曲静云对身为人类的古来实在是太好了，即使知道她是想要救下立新屠宰场的所有员工而愿意牺牲自己的人，阿椒却也没有多少好感。
他本人极为厌恶这种自我感动型的圣母。
按理说，真正的在乎人类的话，只要救下他们就可以了，但是曲静云却事无巨细的关注着古来，就拿刚才那瓶水来说，要不是古来拒绝，她甚至想要帮忙拧开那瓶水。
这以不是照顾，而是将古来当成高人一等的主人，如此卑微的态度，可不单单是一句想要救人就能解释的。
再加上缪可与王宇宁的态度，恐怕曲静云在他们的根据地，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受欢迎。
阿椒看向前方那一道醒目的白色边境线，警惕的瞥了下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任何警示，于是他提醒道：“要出市了。”
过了边境线后，却不是想象中那么荒芜的场景，在这附近竟然会比之前郊区多出许多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每个都脸色蜡黄，神情凄苦，身上满是脏污，佝偻着身体在土地里耕耘，但是这里的土地并不是良田，即使是现在这个本该新苗茂盛的季节，地里也只有细小的一些种苗。
在听到越野车的动静后，有些人会直起身子注视着这里，饱受沧桑的生活让他们的表情极为麻木，当古来一行人从他们面前穿出去后，这些人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羡慕，又很快被压下，继续低着头在凌晨的夜间门耕作着。
他们麻木的挥舞着锄头，蜿蜒不绝的平原之后，便是陆陆续续拿着锄头打算离开的人。
“别同情他们。”曲静云轻声说：“他们都是犯了大错才被流放到的罪人。”
以她的性格，都不打算保护的人……
古来回过神，“这是鬼？”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些人有鬼的特征，不过在夜里耕作，白天返回，确实符合鬼的习惯，就算无影市中的鬼很少会有惧怕的阳光，但不管怎么说，阳光还是会给他们带来一些不好的感觉。
“为什么没有界碑？”古来问道：“边境怎么做的这么敷衍？”
王宇宁呵呵笑道：“难得住在市中心的上等人对边境也有了解的想法。”
不等古来回答，他就阴阳怪气的说：“也难怪你不知道，像你有才华的人，就算犯了罪也肯定会被包庇吧，肯定不会有人在你面前说这些事吧！”
“所以？”古来面无表情，“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王宇宁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又很快隐去，他觉得古来这家伙敢顶撞自己肯定是有底气，再加上身边是曲静云，这女人虽说平时很好说话，但是在涉及人类的事情上，却会变得极为偏激。
x的！
王宇宁心中暗骂，他隐晦的朝着缪可看去，这家伙翘着腿，闭着眼，身体是不是颤一下，一副早死衰样的鬼佬模样。
算老子倒霉！
王宇宁知道自己在这里没什么话语权，他的脸默默从玻璃上消失。
“啊，是这样的，这里是以前……嗯……”曲静云犹豫地看了眼古来身上的特处科制服，迟疑地说：“是以前的兰京市。”
古来微微睁大眼睛。
兰京市，按照时云齐的记忆，这是无影市的前身，也是四百多年的国都。
自大灾变发生之后，人类与恶鬼之间门并非像现在这么‘和谐’，那个的无影市就是自由城的进阶版，恶鬼横生，肆意杀人，所有的人类被他们圈养成了储备粮，而人类没有任何能力抗衡，只能靠一些喜爱人类的鬼们进行保护，即便还维持着社会的秩序，但距离亡国灭种之日，已经不远。
这种绝望的日子持续到大灾变发生后的第一百年，那时一个能够改变人类命运的人出生了。
那个人的过往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普通的生活，普通的长大，然后在四十岁的时候成为某个鬼的粮食，但是，就在他二十岁时，因为娶了高官的女儿，而节节高升，最后在二十六岁时，继任成了特处科的科长。
他用了三十年的时间门，把整个兰京市的人类作为诱饵，引爆大部分与人类交好的鬼，这些鬼实力强劲，自杀而引发的冲击瞬间门击杀数亿人，这种恶念冲击，将当时最为强大的恶鬼死亡。
以血换血，以毒攻毒，人类在大灾灭后，第一次赢了鬼。
他们得到了百年的喘息。
在这段时间门里，提前离开的精英人才研究出了能够控制鬼的限制器，大灾变后第二百三十年，人类反攻，再次成为了这颗星球的霸主。
同样的，他们也舍弃了兰京市，搬离原地，重新建造了一座城市。
这就是无影市。
而本该享受英雄声誉的人也因为其做法过于残忍，被活着的人类抹去了他的姓名。
他所有的过去全被销毁，就连兰京市的位置也被隐藏，普通民众只是听说却不会了解，仅有一些残存的事迹在特处科中作为警醒流传。
这也是之前他在见到那么多曲静云出现在立新后，会怀疑明灵决定重复当时那位前辈的事迹，不过现在看来，明灵的心没有那么狠。
曲静云仔细观察着古来，见他没有多余的情绪，才接着开口：“我们……要去兰京市的中心。”
“那里还有人活着？”
“没有了。”曲静云摇着头，“我们是不被无影市接纳的游魂，唯一的去处，就只有那里了。”
“那不只是兰京市。”
“还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