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瑕只是不记得自己的是谁, 也不记得别人是谁,武功也忘记了,但基本生活的常识却没忘。


    那日问出作为大师兄的邀月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后, 怜星没有回答,她也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因为失忆的她,现在就像个孩童,对什么都很好奇。


    移花宫是个很压抑却也很美的地方。


    绣玉谷常年四季如春,各种奇花异草幽林深瀑,美不胜收。在谷中靠近山脚的山麓处, 有一篇杏林, 繁茂的杏花开的正艳丽, 成片成片, 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团淡粉色起伏的海。


    现在是六月,外面已经进入了夏季, 这种春日开的杏花桃花早就过了花期, 可绣玉谷气候与外面截然不同,竟在六月还能让春杏保持盛放的样子。


    江无瑕醒过来的第一顿饭是一碗熬的香喷喷又烂烂的鸡汤粥, 因为许久不曾进食, 怜星并不允许她吃太过油腻的肉菜,胃会受不了。


    他并没有告诉她, 这一碗鸡汤粥,里面熬煮鸡汤用了老身,当归好些药材,都是给她补身子的。


    当她胃渐渐适应,之后每日的饭食才渐渐丰富起来。身为移花宫的二宫主, 怜星竟要每天都过分厨房给江无瑕准备的饭菜。


    在他这般事无巨细,事事过问的精心养护下,过于清瘦的姑娘终于被养回一点肉来,脸颊也不像昏迷时那么苍白,透着一点健康的粉,让这个本就十分绝色的姑娘又增添了几分明丽。


    当她能下床自己走动的时候,怜星也不拘着她,她可以在移花宫随意走动,只除了邀月住的沉水阁。


    “大师兄正在闭关,如今是关键时候,不好去打扰,你想去哪里玩,让星奴带你去也可以,自己去也可以,只是记得莫要去沉水阁那边。”


    怜星嘱咐着她。


    邀月当然没有闭关,不过他性子冷淡,不爱跟人亲近,哪怕是唯一的弟弟怜星,也是有事汇报需要他处理,才会出来见他,做了饭食,也都是放在外头的水晶台上。


    邀月在移花宫弟子们的心里,是最可怕的存在,他一生气,出手便是杀招,弄四个人比杀只羁还要冷漠。


    所以邀月不愿出门,饭菜只让放到外面的水晶台上,这反而让移花宫的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江无瑕想去山麓那里的杏花林玩,被怜星唠唠叨叨好一通,最后他有事要处理,才得了机会。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怜星,她的这位师兄,长的这么一副高冷的样子,同她说话的时候却如此婆婆妈妈,简直像担心女儿一样的担心她。


    她这么想着,就说了出来:“师兄,你将来若成了亲,给我寻个师嫂回来,有了女儿,肯定会非常溺爱她。”


    怜星顿住,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打量她,眼神晦暗不明。


    成亲?他跟别的女人成什么亲,他看都不屑看一眼。


    要成亲,也只跟你成亲,你喜欢女儿,你来给我生啊。


    他想直接对她说出口。


    摇摇欲坠的理智阻止了他,现在若对她说这种话,一定会吓坏她的。


    可想想,将来他们成亲之后,会有一个漂亮的,长得像她的小姑娘,在自己怀里见爹亲,只是闪过这个念头,他就兴奋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马上,跟她成亲。


    她不愿意也没关系,将她的手绑起来行礼,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他日日夜夜守着她,她若是想跑,就用精铁链子锁住她的脚,将她关在房里,每天都只能见他,日子过下去,她终究会习惯。


    把她关进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能见,往后余生,那双动人的像是春日的溪水般的双眸只能倒映着他。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就让怜星兴奋的身体微微发抖。


    不,还不行,还不到时候。他要忍耐住这个想法,暂时还不能伤了她。


    大抵是因为,他还想要从那张明媚如春日的脸上看到她发自真心的笑颜,而不是痛与恨,他想要她的心甘情愿。


    江无瑕如愿以偿跑出来玩,沿路的移花宫弟子们只瞧见她洁白的裙角就垂下头去,恭敬的喊小宫主,都不敢抬头看她。


    谁敢那么大胆呢,二宫主警告过他们,绝对不可以直视这个姑娘的脸,也不能跟她透露半分她的过去,若有违抗命令的,二宫主就会收了他那对招子。


    这就导致这些弟子瞧见江无瑕,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唐突了这姑娘,惹得二宫主不痛快,性命不保。


    除了行礼问好,在依着她的要求送些什么吃的用的,移花宫的弟子们,除了星奴月奴,没别人敢跟她多说一句话。


    江无瑕本就年纪不大,没失忆的时候也是个爱玩爱寻乐子的小姑娘,现在失忆了,更是如此,在移花宫这个地方,却找不到一个能跟她一起聊天玩耍的小伙伴,她觉得十分无趣。


    山麓下的杏林也是有人打理的,里面有可以歇息的小亭子,潺潺的小溪和湖水上还架着曲径通幽的小桥。


    她像一只脱出笼子的小鸟,欢快的奔去山麓下的杏林,见到树底下有许多掉落的花瓣,还有些是很完整的杏花。


    江无瑕觉得有点可惜,明明还绽放着,却被打落枝头,就这么枯萎了,她便捡起树下的那些花放到随身的荷包里,打算回去晒干做个干花香包。


    杏花带着一点淡淡的糯米香气,她已经收集了一小袋,隔着布包,使劲嗅了嗅,那股微甜的带着一点糯米的香气,让江无瑕整个人都觉得精神起来。


    也许她可以多采一些,用油浸法做一点杏花香膏,怜星师兄身上总是带着白梅般冷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送他香膏,他应该会喜欢吧。


    对了,还有星奴和月奴,还有闭关的大师兄,也都有份。


    从不吃独食,有好东西都会想着别人的好姑娘,笑眯眯的盘算着,杏花香气淡,得多采一些才行。


    正往杏林深处走,便听到两个弟子扫着幽幽的小径,将四处飘散的花瓣扫到树根下头去,免得一下雨就堆积在小道上,泥泞的很。


    “你可知道……二宫主昨日要弟子查的那人,有消息了……”


    “诶?二宫主怎么会关注宫外之人,还是个男人?”


    “我听说的,那男人跟那位,是那个关系?”


    “啊?可是那位不是失……”


    “嘘,小声一点,二宫主不叫外传,我这是跟你好,才偷偷告诉你的,咱们的弟子一直潜伏在江南,就是为了探听消息,听说那个男人好惨哦,恨不得都要殉情了,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又要跟牌位成亲。”


    “噫,好痴情的男人,真是可惜了。”


    “你这傻瓜,这话可不要叫二宫主听见,不然非得罚你不可。”


    两个少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们没察觉到江无瑕,就在不远的杏树后听着。


    她是失忆了,却并不是变傻,这些天她察觉到了移花宫这些弟子们对她的战战兢兢,那是发自内心的害怕和恐惧。


    她为此不解,还好生照了镜子瞧瞧自己,镜子里那张脸,分明是一张好看的不得了,她每次自己看自己,都会瞧的入神的脸。


    为什么除了怜星,还有星奴月奴能跟她说几句话,这些统领的孩子,避她如同蛇蝎,像躲瘟疫一般躲着她。


    怜星很忙,星奴和月奴虽能说上几句话,但却总感觉别别扭扭的,说一句话咽着半句似的,没人陪她玩,她也很寂寞啊。


    可是问怜星,怜星却不说,又去问星奴和月奴好几次,星奴才肯说,因为是她没失忆之前,做事太过跋扈冷酷,欺负的那些弟子们都不敢招惹你,时间长了便连话也不敢说了。


    星奴这样说的时候,月奴皱着眉嘴唇抿的紧紧的,脸色怪异。


    她只当是没失忆前她的确做得太过分,是不是还欺负过月奴,之后,她还亲自跟月奴道了歉,想从新跟他做朋友,没想到他脸色更怪异了,居然什么都没回答,捂着脸跑了出去。


    看来,是把他欺负的狠了。


    她从前,到底是有多刁蛮任性啊,身为移花宫的小宫主,不能为两位师兄分忧,还学了一身纨绔子弟的脾气,动辄打骂下面的弟子们。


    江无瑕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伤心了一会很快就高兴起来,反正她失忆了,以前的她不是她,现在的她才是,以后她对他们好一些,大家重新做朋友嘛。


    想到这,有着一双清澈杏眼的姑娘高兴的笑起来,采杏花更有干劲儿了。


    不知不觉,她越走越深,穿过一处交错纵横,杏花树的树枝组成的小道,好不容易从缝隙里钻出来,她的头上身上,沾满了花瓣。


    钻出来后,豁然开朗,这里面竟是一个小小的深坑,下面是一处清澈幽潭,银练似的瀑布从石上倾斜而下,流入深潭之中,周围都是几乎直上直下的峭壁,一仰头,便能看见那些开的正艳的杏花树。


    风一吹过,花瓣纷纷往深潭中飘下,合着瀑布的水汽,就像下了一场杏花雨。


    而令江无瑕惊呆在当场的,瀑布下居然有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