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瑕浑身都僵住, 死死的握紧拳头, 刚认了爹娘,就得知江老爷不是自己生父!


    人生何其荒谬?


    江无瑕又想哭又想笑,从江家父母的态度中,她感受到了他们对她的爱, 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的生父, 不是江家老爷。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想要逃走, 远远的逃开,理一理自己复杂难受的心情。


    然后她就撞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江无瑕回头,落入无神却温柔的眼眸之中。


    是花满楼!


    大半夜的,花满楼为什么会在这?江无瑕迷茫的看着他。


    花满楼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微微从自己怀中推开一些,他的身体也错开一些, 不让她靠着自己太近。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嫌弃江无瑕,而是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哪怕天这么黑,他就算亲近一会江无瑕也没人看见,但花满楼是绝不肯欺负一个女孩, 占一个女孩的便宜的。


    “栀儿虽不是咱们亲生,可她来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跟个小猫似的,是我一点点将她养大。”


    “这孩子自小身中寒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我整日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睡, 这孩子一岁了,会叫娘了,那么乖,那么好。可恨那个石观音,年轻的时候就纠缠令仪,令仪失踪,她便来纠缠他女儿。把我的栀儿拐走!”


    “你莫哭啦,石观音恶毒,因为令仪,她也没折磨栀儿,如今栀儿安全回来,以后在家住,有咱们护着她,总叫她活的舒心。我只担心,栀儿今日刚回来,便来了那些寻事的江湖人,我怀疑有人暗算栀儿。”


    “这……这得怎么办,不若给枫儿写信,叫他把十六卫调回来。”


    “此事先不忙,为夫也不是吃素的,难道非得靠咱们小子,才能守住女儿不成?”


    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江夫人嗔了一句:“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是没个正经。现在着急的事一大堆呢。”


    “女儿都回来了,有什么着急事。”


    “诶呀,自然是咱们女儿的婚事啊,她小时候那个婚约,我就不同意,找了那么个爱惹事的,身子还……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栀儿许给七童。七童知根知底的,比那些人都叫人放心。”


    “那婚约,可是令仪定下的,要不叫枫儿问问那边,他若不愿意了,咱们再给宝贝女儿重新寻个好夫君。若是七童不得女儿喜欢,我看随云也可以,一表人才,人又孝顺。”


    “我不管,我明儿就问七童去,他不讨厌栀儿,咱们就给他俩办婚事。”


    “我的好夫人,这怎么行,咱们得言而有信,至少把那桩婚约作罢才行。”


    此时,屋外偷听的江无瑕垂着头,眼中微光明明灭灭,江家夫妻的确爱她,没有因为她是养女,便有什么区别对待。


    他们口中那个叫令仪的,应该就是她的亲人,也不知是她还是他,是母亲还是父亲。


    待听到他们说婚事,江无瑕更是尴尬,那个七童便是花满楼,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行七,所以家里的哥哥嫂子,都叫他七童。


    江夫人是他亲姨母,自然也是可以叫的。


    因为尴尬,江无瑕都忘了去想她那个婚约的事,若是平日,她早就将此事记在心里,暗戳戳将那个未婚夫打听出来,然后把这桩婚约解决掉。


    她才不要跟什么不认识的陌生人成婚呢。


    石观音还把她许配给了她儿子无花,除了应付应付他们母子二人,她完全当这所谓的婚约不存在。


    她又不喜欢无花,为何要跟他成婚?


    花满楼离她并不近,两人中间隔着至少一个拳头的距离,隔着厚实的衣裳,他身体的热力传来,有股好闻的四合香的香味,似有若无,钻进她鼻子中,


    她下意识去看他,鼻尖擦过他的胸膛,她微微抬头,余光中能看到他尖尖的下颌。


    江无瑕看的有点入了迷,她一直觉得男人就应该有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才叫英俊,比如阿飞,比如江枫,比如方应看。


    过于尖的下颌,对男人来说,她总觉得有些女气。


    但在花满楼这张脸上,她却丝毫找不出一点女孩子的柔媚气息,他的英俊,跟她以前遇到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


    阿飞身上是少年剑客的锋利,方应看则带着想要争霸天下的意气风发,而怜星则是孤傲的高岭之松,决不可轻易攀折。


    若不是方应看欺骗无梦女,被她撞了个正着,方应看那张脸,在她心里评价会更高一些。


    花满楼不同,他与原随云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他比原随云更加柔软,平和,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生气愤怒,好像一汪静静的,泛着袅袅热气的温泉,只会让人感觉到舒心和惬意。


    性格过于激烈的人,爱恨情仇都表现的浓郁,就像一轮太阳,靠的太近会将人灼伤。


    性格过于冷淡的人,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情绪极其内敛,就像一块寒冰,不等靠近寒气就将人吓得逃走了。


    花满楼却刚刚好。


    从想她生父生母到底是谁,那个令仪在哪,为何会将她托付给江家夫妻,视线一沾上花满楼,竟胡思乱想的,想了好些花满楼的事。


    她正呆愣着,面前的青年也低下头。


    那双漆黑却无神的眸子直视她,这青年毕竟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白天时,江无瑕还看见他干脆利落的解决那些寻衅的人。


    多多少少,江无瑕也有些慕强。


    现在,他们离得又这样近,夜又这样深,这样静。


    江无瑕的脸有些微微的红,像是有只小猫,轻轻挠了挠她的心口处,让她觉得痒痒的,麻麻的。


    鬼使神差的,她竟问了一句。


    “你真的看不见吗?”


    花满楼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确是看不见的。”


    江无瑕心中存疑,为何他却总是能捕捉到她的动作。


    “你现在可确定了,姨父姨母待你是真心的。”


    江无瑕努努嘴:“那个令仪是谁,我亲生父母吗?我在武林中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将我托付给……阿爹阿娘?”


    刚才,若不是他拉着她,这姑娘只听了前半段话,就难受的想要逃走了。


    这一跑,又不知跑到哪里去。


    对于江无瑕的顾左右而言他,装作自己没有私自逃跑的想法似的,花满楼并不打算说出来,虽然看到她恼羞成怒发脾气应该也会很可爱。


    但他是个温柔的表哥,会包容妹妹的小任性。


    “这些问题,你需要亲自去问姨父姨母,我想,如果你问,他们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花满楼伸出手想要摸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刚要伸出来,左手就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


    这样摸人家的发顶,是不是不太好,虽然是表兄表妹的关系,但总觉得太唐突了。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问,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出了事,你总该多相信我们一些。”


    江无瑕脸一红,讷讷回他:“我没有不相信你们啦。”


    石观音待她算是弟子中最好,却也控制她,折磨她,对她做了很多她并不情愿的事。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解决,与旁人交往,只要对方露出半点不愿、难过的负面情绪,她就会像是被惊吓到的蚌,直接缩回到壳中。


    看到方应看应付无梦女,她便接受不了,留书一封,直接离开。


    见到她送给阿飞的那把剑被退了回来,她也没有勇气去问一问阿飞,你真的想要同我决裂,此生再也不见?


    若不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方应看如此简单的离间计,又怎么会成功。


    方应看将她看了个透彻,石观音用药引出情蛊,本就将她打击的神思恍惚,他在略施小计,就让江无瑕对阿飞从此心灰意冷,连见都不愿再见。


    他看透了她,张牙舞爪任性骄纵的外壳下,藏着的,是柔软怯懦到极点的内心。


    花满楼当然也看透了,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好戏,强按着她听完,这才叫她留了下来。


    他脸上带着和煦包容的笑意,像是知道了她所有的想法,又无尽宽容着她。


    江无瑕莫名生出一种输了的感觉。


    她鼓了鼓嘴,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刚才阿娘还说,要把你许配给我呢,你怎么想,我的好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