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瑕好像做了个梦, 一个很美的梦,在梦里她仿佛置身于一片和煦的春日之中,身体暖融融的, 舒适极了。


    梦中有一片极美的山水, 她好像走在云里,忽的就跌落下去, 却并没有摔疼, 因为草地也是软软的。


    她看到一个男人,身穿白衣, 腰间别着剑,猿臂蜂腰, 有着像猎豹一样健美的身材。


    是阿飞吗?阿飞回心转意来找她了?


    江无瑕很高兴,又有些别扭,她打定主意要阿飞吃些苦头才肯原谅他。


    她像个骄矜的小孔雀一样, 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要叫他的名字。


    男人转过身来,竟然是方应看!


    这个方应看忽的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笑容越来越大, 嘴角怪异的裂到耳朵处, 露出尖锐的牙齿。


    “无瑕, 你为什么要跑呢?”


    他张开血盆大口, 一口就要将她吞下去!


    江无瑕吓的哭出声,像跳到岸上的鱼,一下子弹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湿乎乎的,出了很多汗, 又往身上摸了摸,顿住。


    她身上只穿了白色亵衣,外衣不知去了哪里,鞋袜也除了,身上倒是盖着一条厚实的锦被,她动了动。


    被子里头居然有个汤婆子,怪不得一点都不冷。


    不过她运行真气导致寒毒发作,可不紧紧一个汤婆子就能管用。


    她身上并无寒毒淤积时导致的滞涩之感,丹田处都暖融融的。


    她这个病若非是阴阳交融,就是有个内力深厚的人一直为她驱散寒毒。


    除了内伤,手腕上背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绷带下传来一阵阵清新的药材香味,隐隐带着些许梅花香气,只凭如此香气,便知道总得必定是好药。


    拉开幔帐,她想要下床,不管此间主人是谁,她总得谢一谢人家。


    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床边,趴着一个青衫少年,少年有一张圆圆的脸,很显稚气,正是那天她从大胡子男人圆刀下救下来的男孩子。


    男孩熟睡着,却更显稚嫩,带着满满的少年气。


    原来,他没事啊,没事就好,也不枉她拼着自己受伤救他一命。


    看来她呆的的地方就是那艘画舫了。


    正想着,青衫少年唔了一声,从睡梦中转醒,惺忪的睡眼一对上她的,顿时清醒,亮的像是星星。


    “姑娘,你醒啦,觉得如何?身体还难受吗?伤口还疼不疼?你睡了两天了,饿不饿,我叫人去给你煮些好克化的饭食,你……”


    少年脸红扑扑的,说话喋喋不休。


    江无瑕都插不进话去。


    这时,房门被推开,江无瑕望去,见一位极英俊的白衣男子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这男子一进来,活泼的青衫少年顿时不敢再说话,头也耷拉下去,站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男人应该是画舫的主事人。


    江无瑕默不作声打量他,他相貌实在很出色,在她所遇见的男人中,阿飞、顾惜朝、方应看都是英俊的男人,而且不分伯仲各有各的英俊和出色之处。


    比如阿飞,就是他身上独特的少年气,混杂着剑客的锋锐,就像一柄开鞘见血的剑。而顾惜朝,武功虽也不弱,有种文人墨客的书卷气,有时他会有些忧郁,正是这种忧郁让他有着独特的吸引力。方应看,则全然是世家小公子,带着若有若无的桀骜。


    到江无瑕再偏心阿飞,也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没有江枫好看。


    应该是她血缘上的大哥的江枫,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也依然鹤立鸡群,哪怕将这些英俊男人都送做一堆,最先注意到的也是江枫!


    面前这个白衣男子,单从相貌上看,竟只比江枫差一点,他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就像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只是,他行动起来时候,好像有些许的不自然。


    若不是观察入微的人,是决计看不出的。


    白衣男人见了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佛初春的朝阳化去皑皑冰雪,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一朵峭壁上不可攀折的雪莲变为花园内可尽情观赏,甚至还可以上手摸一摸的牡丹。


    “姑娘醒了。”


    江无瑕想要下床,行个礼,只是她睡得太久,身子还虚弱,脚一沾地,便觉腹内空空,眼前一花,身子不由自主的歪倒下去。


    白衣男子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长袖一捞,将她带入怀中。


    江无瑕晕乎乎的,并没看见,青衫少年也伸出了手。


    白衣男子面色阴寒,瞥了一眼青衫少年,他抖了一下,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江无瑕眨眨眼睛,慢慢说了一句:“嗯,谢谢你扶我,现在可以把我放下了。”


    白衣男子顿时反应过来,耳朵红的滴溜溜,脸上也飞上一抹不自在的羞意,不过他很快便掩饰过去。


    扶着江无瑕坐下,温言道:“姑娘昏睡了两日,水米未进,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托盘里,是一碗熬的稠稠的碧粳米粥,还有两样小菜,一样拌的新鲜的小萝卜,一小盘炸的酥脆的小鱼。显然是怕她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没喝水,吃大鱼大肉的不好消化,又怕她想要吃荤,叫人做了一碟炸小鱼。


    江无瑕也不扭捏,端起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她吃东西的时候,纤细手指拿着白瓷勺一勺勺盛起粥,微红的唇会轻轻嘟起,吹一吹再慢慢吃掉。


    他托着下巴,看的有点入迷。


    也不知为何,他就是看着她觉得赏心悦目,一举一动都觉得可爱无比。


    江无瑕很饿,慢慢将一碗粥吃完,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放下碗筷,好奇的看着白衣男子:“多谢公子款待,敢问这里是……”


    白衣男子见她望过来,将自己过于好奇看的过于痴迷的眼神微微下偏,好不让她觉得不自在。


    “在下移花宫怜星,这里是移花宫的画舫。”


    移花宫?江无瑕一下子瞪大双眼,移花宫与神水宫并称为江湖两大最神秘的地方,他们隐世不出,却不敢有宵小敢上他们的地盘挑衅,因为神水宫的水母阴姬与移花宫的邀月公主,据说武功不下燕南天方歌吟。


    神水宫都是女子,移花宫则全是男子,神水宫的天一神水乃是武林中最为烈的毒药,无色无味。移花宫的墨玉梅花,则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圣药,人服下不仅延年益寿,增长功力,还能洗髓伐脉,让人脱胎换骨。


    她每想到,居然上了移花宫的画舫,还与二宫主怜星,碰了面。


    江无瑕呆愣的模样被怜星瞧在眼里,只觉得她这么傻愣愣的也很可爱,就像一只被吓到不动弹的小兔子。


    “移花宫的怜星宫主,没想到,我这么好运,出来一趟便被怜星宫主救了。”


    好运吗?对于普通江湖人来说,遇到移花宫反而是不幸才对。


    怜星并没有戳破她下意识说好话被面隐藏的小小心思。


    “姑娘不必谢我,你也救了我门下弟子,这不过是感谢姑娘援手罢了。”


    怜星微笑望着她,他的眼眸,当真不愧应了他的名字,宛如天上亮闪闪的繁星,当他面对敌人的时候,这双眼睛冷的像是凝结了冰雪,让他的对手胆寒。


    而当他面对江无瑕的时候,这双眼眸却温柔的好像含着一汪春水。


    江无瑕对这种眼神实在太熟悉。


    她的相貌,并非她自夸,能够碾压同时代的所有美人。且她美而自知,知道自己的相貌对男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她的美貌能为她带来很多便利,却也不只有男人的爱恋倾慕,更有让人恶心的下流占有欲,甚至还有想得到她,将她的美貌作为武器,用来争霸天下拉拢天下豪杰的利欲熏心之人。


    当然,后者那些人,都被她杀掉了。


    因为美丽,她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男人的好感甚至是爱情。


    但也因为太轻而易举,她没办法分辨,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在心里会痛恨因为美貌带来的各种便利,同时也会瞧不起那些因为她长得美就一见钟情的男人。


    谁知道他们是爱她的容颜,还是爱她这个人。若是没有了这张脸,他们还会如此前赴后继的讨好她?


    江无瑕厌恶那些男人的肤浅,可若要她失去自己这张角色容颜,要是她的师父石观音像毁了曲无容的脸那样,也毁了她的容,她就没法做到像曲无容那样淡然。


    只是想想,她就不能接受,要伤心死的。


    这样一看她困于自己的容貌之中,却也不舍得失去容貌,难道她就不虚荣不虚伪吗?


    她的这些困惑只是心里想想,从未对旁人说过,因为她还年轻,自然会有这种矛盾的心思。若是楚留香或是李寻欢这种在江湖中打滚多年,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人在此,知道她的矛盾想法,定然会开解她。


    她的容貌本就是她自身的一部分,男人因为她的容貌而爱上她,本也是常理。


    但江无瑕却钻进牛角尖。


    她还以为移花宫的宫主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也是因为她这张脸,才对她如此嘘寒问暖。


    江无瑕才不信,若是她没有这张脸,移花宫或许会看在她救了门下弟子的份上帮一帮她,但决计没有这么体贴,这么周到。


    想到这,对于怜星,同别的普通男人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武功更高些,相貌更俊些。


    江无瑕顿时没了兴趣。


    “我救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