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极好看的男人的手, 五根手指修长白皙,骨结分明却并不粗大, 这应当是一个文人用来拿笔, 用来作画的手。


    却并不应该用来杀人。


    但这只手悬在圆刀上半寸,便叫这个旋转不停的杀人凶器如乖顺了起来。


    有一层看不见的寒冰内力包裹吸附着圆刀,更为磅礴的内息宛如深沉大海。


    这只手只是微微一推, 圆刀便原路返回,还是以更快的速度旋转, 哪怕是大胡子男人这样的二流高手,居然也只能瞧见一片残影。


    圆刀是他的武器, 他敢说用这圆刀, 哪怕是巨侠方歌吟也不一定能比他会熟悉。


    然后他的速度却比圆刀慢了许多,还没来得及用轻功逃走,便被自己的圆刀斩断一只手臂。


    江面上响起大胡子男人的惨叫。


    他捂着自己手臂的断处, 疼的在地上不住的打滚。


    四艘大船上的刀斧手弓箭手们,均是心中默然,有的甚至害怕打起了哆嗦。大胡子乃是他们连珠寨的二当家,武功比大当家也只差一线。


    修炼多年的圆刀, 竟就被这么打回来,反噬了自己的主人。


    众人均是惊惧的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张英俊皎洁的脸, 脸颊带了一点微微的婴儿肥,却并不叫人觉得稚嫩,反而会觉得有种如沐春风的亲切,他的脸,任何女孩子看了,都会心动。他的一双眼眸明亮的宛如天上的繁星, 既温柔又透着不可言说的高凛。


    面若冠玉的男子身穿一身白色广袖长袍,虽是素色,袍子处却绣着隐隐的暗纹,并非普通人家能置办的起。


    而最让人惊讶的并非是他过于英俊的相貌,而是他周身的气派,竟像是魏晋风流名士,有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宫主……”青衫少年下意识讷讷出声。


    男子毫无感情的瞥了他一眼,吓得少年如同鹌鹑般瑟缩起来。


    可他到底还记得江无瑕这个救命恩人,没让她继续躺在甲板上昏迷,而是抱着她缩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画舫是如此精致,这男子也如云中仙人。


    可连珠寨的水贼们却再也不敢动弹分毫,他们的二当家惨叫声还在耳边回响,这男人只靠一招,就要了他们二当家一条手臂,谁还敢再动弹?


    船舱中走出一个壮实汉子,这便是连珠寨的大当家方震。


    他只消瞧了一眼画舫,忽的面色大变。


    “移花宫?”


    大当家一字一句说出三个字。


    水贼们俱都变了脸色,移花宫,当真是移花宫,这个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连巨侠方歌吟和燕南天都无法涉足。


    传闻移花宫中都是男子,没有女子,现任两位宫主乃是美男中的美男,身负明玉功,武功可与南燕北方相媲美。


    但移花宫一向不爱掺和江湖中事,算得上是与世隔绝,谁也不曾见过两位宫主的风采。


    方震笑的难看极了,那一招,直接要了老二一只手臂的招数,一定是移花接玉!


    那画舫大船上,还有飘着的帆上,画着的可不就是墨玉梅花。


    方震心里头害怕的要死,却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他抱了抱拳高声道:“对面的朋友,这是误会,我们并非要与阁下起冲突,那个女人是我们的目标,可否将那女人还给我们。”


    白衣男子微微挑眉,将手缩回袖中,他微微挑眉,心中不悦极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没眼色的人。


    方才要了那个大胡子一条手臂,还不算警告,当着他的面要人,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哥哥在此,可没他这么好说话。


    白衣男子连理都不理他,转身瞥了一眼青衣少年,少年服侍他多年,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江无瑕进了船舱。


    随后,便有一队持剑少年鱼贯而出,在船头甲板侍立。分明摆出一副,要打便打,他们完全没在怕的架势。


    连珠寨的大当家方震,脸火辣辣的,好似被谁打了一巴掌。


    他们连珠寨虽不是大帮派,也在淮水一代,也算是当地的地头蛇,不然怎么敢出来捉拿石观音的弟子。


    移花宫的那个男人不仅没将他们当成可以对话的对手,连理会都不理会,完全视他如无物,这让他怎么能下的来台。


    方震咬着牙,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咽。


    画舫不管不顾,缓缓逆流而上,他们却默不作声,让开了淮水水路,眼睁睁的瞧着画舫幽幽驶过,心里头别提多憋气了。


    白衣男子进了内厅,淡淡瞥了一眼青衫少年,将他吓得微微一激灵。


    “你还抱着她作甚,将她放下。”


    “放……这位姑娘她……”青衫少年忽的跪了下来:“二宫主,求求您救救这位姑娘,她是为了救奴才受的伤,请您准允,让姑娘暂且留在画舫上。”


    白衣男子蹙了蹙眉头,他们移花宫都是男子,而且年轻的男孩子们太多,要留下一个女孩儿,难免有影响。


    见青衫少年乞求的望着他,又想起这姑娘的确不顾自身安危救了门下弟子性命,虽然事情也是因她而起,但到底还算有良心。


    罢了,他也不是哥哥那么不好说话。


    “你先起来吧,就暂时将她留下,我替她诊诊脉。”


    青衫少年如蒙大赦,将怀中的江无瑕放到榻上,因为宫主素来喜洁,他将自己的衣裳垫在江无瑕身下,还把她的鞋子也给脱了下来。


    江无瑕不止有内伤,也有外伤。


    因为流血,她的衣裳跟被血浸透,跟伤口黏在了一起。


    青衫少年也是服侍人惯了,将她伤口处的衣裳剪开,用温水擦拭干净,替她把散乱的鬓发都抿到一旁,顺手就拿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看到江无瑕那张脸,青衫少年顿时一呆,随即一股红潮涌上脸颊。


    这少年虽不像白衣男子那般清隽贵气,却也有些俊秀的少年郎,这么脸一红,很有些好看。


    白衣男子见他呆呆的,平日这个月奴瞧着也挺机灵,怎么今日变成呆头鹅。


    他走过去,正好也瞧见,江无瑕那张脸。


    “……”


    白衣男子呆愣住。


    床榻上的女孩子有一张完美的脸,像皎洁之月像绚丽烟霞像暖暖的春日像皑皑冰雪。


    用尽这世上一切美好的词汇,也不能完全形容出他见到这张脸的震撼。


    江湖中人,总谣传他与大哥是神像一样的人物,高高在上不落凡尘,仿佛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而他明白,这只不过是因为移花宫隐世不出,外人对他们的误解。


    他跟大哥,不仅是人,还常年过度压抑,冰冷外表下隐藏着火山般沸腾情绪。


    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便会有爱恨憎恶,对女子产生好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那么对于江无瑕这张绝色面容丝毫没有抵抗力,从而产生了好感,也并不意外。


    哪怕这好感只是因为相貌好看这种肤浅的理由,而产生的肤浅淡薄的情谊。


    白衣男子面颊微微一红,随即他便很快调整了失态,在明玉功的作用下,脸上红霞瞬间褪去,又恢复为那个高冷淡漠的公子。


    “在这杵着作甚,还不躲开,我好给她把脉。”


    “哦,哦。”


    叫月奴的青衫少年恍然回神,急忙躲开,给白衣男子让了位置,然而他的眼神却仍流连在江无瑕身上,缠缠绵绵的好似能拉出丝来。


    在白衣男子不悦且带着杀意和寒气的眼神瞥向他,他才陡然一激灵,老老实实垂下头去。


    目光扫了扫江无瑕露在外面的纤细手指,看着是老实了很多,脑子里却仍闪过那张芙蓉一般的娇颜。


    想到他还抱了她,月奴的心里头越发甜蜜,又羞涩又甜蜜起来。


    江无瑕的手腕纤细而苍白,泛着一点营养不良身体不好的样子,脉搏处还隐隐透着一点青。


    白衣男子按上她的手腕处,探出一股明玉功的内力进去,忽的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急忙抬起头。


    “阴寒内息?怎会如此阴毒?”


    不怪他如此惊讶,明玉功本就是世间至阴之武学功法,与江湖传统的男学至阳女学至阴传统路数不同,移花宫第一代掌门便是男子,他认为,男学至阳女学至阴,会更加不平衡,因男子本就属阳女子属阴,虽一开始修习本身属性会有一定加成,但长久下去,一定会导致男子纯阳女子孤阴。


    所谓武学之极致,应是阴阳调和,纯阳与孤阴,都有缺憾,并非完美状态。


    祖师创出明玉功这门极阴武学,却让属阳的男子修习,只要突破第二层,达到阴阳初融状态,修习明玉功之人的武功便会得到不凡的提升。明玉功突破第五层,便可化至阴为至阳,做到阴阳转换自如。


    在移花宫,突破第二层武学的弟子,都有江湖上一流好手的水平。


    他本以为明玉功便已极阴极寒,没想到,这女子体内的寒毒之烈,将明玉功也压了下去。


    他那一息内力进去,瞬间被她体内的阴寒真气所吸收。


    而江无瑕被折磨的直哆嗦,眉宇间也凝上一层白霜,她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抱住身体,想要获得一点温暖。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似是在犹豫什么,摸到她冰凉的手,像下定了决心般,缓缓俯下身。


    昏迷中的江无瑕察觉到了热源,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的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