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和秦文正扶着门框,伸头探脑地朝外面看去。
“小姐和沈公子怎么还没有回来啊?”红叶有些焦急,“西城离南城再远,现在也该回来了。”
秦文比红叶更为淡定一些,“再等等吧,说不定买东西买忘了时辰。”
红叶向来对秦文很是信任,闻言也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在人群里寻找着舒妘。
“那里!我看到小姐和沈公子了!”红叶突然激动起来,秦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两人。
只是……身后似乎还有个少年一直跟着他们。
红叶和秦文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赶忙上前接过舒妘和沈霁安手里的东西。
“这是我在陈氏武馆手上救下来的。”舒妘开口解释道:“先将他带回去吧,他身上还有伤。”
“哦,好。”红叶道。
少年转头看了舒妘一眼,眼睛里还有些疑惑,仿佛在问她是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伤的?
舒妘心中好笑,这少年躲避中衣裳飞起了好几次,她无意间瞥见那腰间露出的伤痕。更别说他扯到伤口时的闷哼声,舒妘两世习武,耳力自然过人。
她又补了一句,“伤药就放在我梳妆台下的匣子里。”
沈霁安见舒妘对那少年颇为上心,唇角微微抿起,本来如春风般和沐的气息逐渐冷了下来。
只是他在舒妘面前向来都是温润公子的模样,即使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表露的太过明显。
舒娘子素来待人真诚善良,也许只是见那少年身世太过凄惨,这才出手相助。
毕竟他不也是舒娘子施以援手的吗?
他掩饰住心中的失落,温声道:“舒娘子,不如我们去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吧。”
“好,”舒妘想着少年那边自有红叶和秦文看顾着,不如抓紧时间和沈霁安去布置武馆,“我们去二楼吧。”
经过修葺后的武馆简直就是焕然一新,原本有些掉漆的窗户和木架已经换了颜色重新补上。格局也变了不少,一些阻挡视线且没有用的门框全部卸掉,显得空间又大又敞亮。
秦文根据舒妘的建议,给地上铺了一层类似于现代的练功毯,没想到做出来的效果很是不错。
舒妘推开窗户,看到楼下正在叫卖的小贩,他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徐徐上升,白雾飘到了她的面前,第一次让她体会到了人间烟火气的氛围感。
空荡荡的二楼静寂无声,沈霁安不知何时也站到了舒妘身边,两相对视间,舒妘甚至觉得沈霁安的眼神含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感。
白雾散去后,舒妘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沈霁安矜贵清冷,表面虽感觉有些冷漠,接触后才发现他是一个温柔又不失细腻的人,完全可以带入小说里那些温润如玉的男二。
有时舒妘还没有起床,他就已经掐着点买好早餐送到房里。平日里发现有尖锐的地方,也会贴心地包起来,生怕会伤到人。
每日翻看完账本以后,更是会帮着舒妘和秦文一起盯着武馆修葺,一些不在他的分内的事,他也不会袖手不管。
舒妘发自内心的认为,身边有这样一位观察细致又心思细腻的人,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这样出众的男子,身边从来不会缺为他红袖添香的人,他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
那一闪而逝的情感总不会是对她的爱意,或许只是氛围下不受控制的产物。舒妘自认为她并不是个好人,沈霁安有好感的或许是那个在外人面前大方爽朗又不失洒脱的外壳。
她突然出声,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氛围,“我们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吧。”
沈霁安道:“好。”
二楼三楼是练武室,舒妘让工匠们在靠着墙壁的地方打了一圈用来休息的座椅,座椅下方还有架子用来放鞋,墙上则定制了一些有趣的挂钩用来挂衣服。
原来舒父只是随意放了几个板凳用来休息,一个衣架用来挂换下的练武服。
几个板凳自然远远不够,但舒父认为,作为习武之人,这板凳当然是先到先得,别看只是个板凳,但同时也在考验大家身手够不够快。
舒妘只想抬手扶额,我的老爹啊!人家练完武都累的要死了,能让他们好好休息吗?
休息区和训练的地方有些距离,所以她直接就把这个地方开辟了一个休息区,还专门放了两个木圆桌,剩下的空间再慢慢添置。
而原来摆放刀枪棍棒的位置也被舒妘改了,打了一批好看实用的木架。
不仅如此,舒妘还准备将二楼和三楼分割开来,二楼主要接收一些低龄的儿童,三楼则用来接收稍大些的青年男女。
所以舒妘在布置的时候,二楼显得更为童趣稚气一些,三楼则多了分清新雅致。不仅能激发他们武刀动剑的渴望,还颇具江湖诗意。
就连楼道里,舒妘都颇费巧思的整理了一番,沈霁安从旁也提了不少有用的意见。
两人不一会儿就将一些字画摆件整理好了,舒妘的审美本就不差,在现代也是做这一行的,又有沈霁安的指点,不知比原来的样子胜出多少。
“走吧,”舒妘对沈霁安笑道:“回后院去看看。”
沈霁安只沉默地回了一句嗯。
舒妘好奇地望了他一眼,方才还好好的,怎么情绪又不太对劲了?
……
武馆后院
二人将少年带去了秦文房里,红叶拿出伤药后递给秦文,他负责给少年上药。
少年扫了一眼屋内的布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该有的东西都有,虽不是上等品却也绝对不差。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他就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是这舒氏武馆的管家,现在一看,一个管家都能有这样好的屋子,这东家绝对是体恤人的。
转念又想到了陈氏武馆,少年衣袖下的拳头狠狠攥起,心中更是坚定了要脱离的想法。
少年刚上完药,门就被推开,舒妘清灵的声音响起,“他的伤怎么样了?”
秦文赶紧道:“无碍,都是一些皮外伤,上了药过几日就好了。”
舒妘点点头。
就在众人以为舒妘不会再问什么的时候,她开口道:“我有事情要和他说,你们先出去吧。”
见舒妘让所有人都出去,红叶悄悄抬眼瞥向沈霁安,她家小姐做事从来都不回避沈公子的,这次居然没有让沈公子留下……
沈霁安什么也没说,默默点头道:“好。”
然后看了一眼红叶和秦文,先走了出去。后面两人急忙跟了上去,体贴地将门关上。
舒妘缓步走到床边站定,仔细盯着少年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过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少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道:“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舒妘秀眉微蹙,面上有些困惑,却怎么也没办法将眼前的人和脑海里的任何一个人对上号。只能摇摇头道:“我不记得。”
“大约五六年前,我和我母亲还在你家小住过一段时间,”少年见舒妘好像真的想不起来,语气都渐渐低落,道:“那个叫林听的小男孩。”
舒妘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终于想了起来,可那个林听明明是个雪白可爱又圆滚滚的小团子啊!哪里是这幅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两个人影怎么也没办法重合,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真的是林听?怎么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少年见舒妘终于想了起来,气鼓鼓地道:“我长大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样胖了。”
难怪在西城的时候,少年发现舒妘后就跑向她的方向,见舒妘一副不理睬的态度时,神色很是伤心难过。
舒妘见状也有些尴尬,只好坐在少年的床边,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那你后来怎么去了陈氏武馆?”
话音落下,少年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卸了下去,方才还明亮有神的黑眸如同一潭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两人间的气氛也不如刚才的轻快,渐渐凝重起来,少年沙哑的嗓音缓慢道出一切。
舒妘知道舒母心地良善,当年林听和他母亲家道中落,好不容易到了陵安城,扒手将他们身上仅剩的银两也偷去了。幸得舒母的收留,在舒府住了大半年。
当时舒渝在书院待的时间较多,家中正巧来了个玉雪可爱的弟弟,舒妘天天开心的不行,一口一口的弟弟叫着,直到林听被母亲带走时,两人还抱在一起哭。
林听的母亲也不好意思久待,听说找了一个好活计,不住地谢过舒父舒母就离开了,走前还悄悄将她最值钱的簪子留了下来。
听林听的叙述,舒妘才知道,他母亲当年的确找了一家不错的绣坊做活,只是干了几年那东家便要回乡,这边的铺子就卖了出去。
就在两人无处可去时,陈氏武馆的东家无意间发现林听的武学天赋。在陈府给他母亲找了一份活计,又让林听在武馆打杂,承诺等他武艺更进一步的时候,让他去陈氏武馆做武学师傅。
说到这里,林听有些羞愧,不敢抬头去看舒妘的脸色。
“听起来还可以,”舒妘给他掖了掖被子,问道:“那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几年前陈氏武馆和舒氏武馆的关系远没有现在僵硬,林听当时还小,林母又是个柔弱的性子,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陈氏武馆也是正常。
“后来……”林听有些愤懑地开口,“那陈老爷的大儿子无意间撞见了我的母亲,就动了心思。”
他有些自嘲道:“那大少爷的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把我娘安排去做那又苦又累的差事,我在武馆打杂的工钱根本就不够买药……”
舒妘坐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下微叹,终究是多方因素导致事情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望着少年瘦削的脸庞,她想了想,开口道:“那如果让你来舒氏武馆做武学师傅,你愿意吗?”